何醫(yī)生再次進(jìn)來，調(diào)慢靜脈滴注的速度。床上的馮桀睡得很熟，無人清擾，而門外，剛剛準(zhǔn)備離去的吳俊彥卻被老祖宗邀到露臺，喝茶。

烏云來得快，去得也快。烈日當(dāng)空照，厚朵的白云大片大片直到天邊近海處依舊潔凈。露臺寬徹且整齊，邊角的盆景花卉開放的熱烈，雨后水珠閃耀。不遠(yuǎn)處的海景全全納入視線，這片海就像是馮桀家的私人專屬，后院景致。風(fēng)還是有些涼，老祖宗披著一個羊毛長巾，面朝大海，吳俊彥緩步停下，在老祖宗身后幾步遠(yuǎn)低頭，輕言：“姬老太，您找我？”

老祖宗沒有回頭，許久，抬手示意他坐在旁邊的位子上。吳俊彥有點受寵若驚，跟著馮修遠(yuǎn)身邊四年，見到姬老太的機(jī)會不少，但是卻還從未如此深度接觸過，馮家最高權(quán)力者。

坐下之后，老祖宗依舊沒有說話，這會兒的她和上午訓(xùn)斥馮修遠(yuǎn)時判若兩人，目光柔和，甚至眼角帶笑，就像鄰家慈祥和睦的老奶奶，身份的尊卑終有區(qū)別，明明是一派和煦，你卻不敢直視。就像是太陽，溫暖，橙黃，你可以沐浴在她的圣光下，但是卻不能直視，燒灼雙眼。

木藤的椅子，烤瓷的圓桌滾著金邊，上雅繪的是蘭花。靠近老祖宗手邊的是青花的茶杯，里面幾朵新鮮的茉莉花飄在淡青的茶水里，浮浮沉沉，忽遠(yuǎn)忽近。

傭者送上吳俊彥的茶水便退下了。

“嘗嘗吧，我這次讓人從云南帶回來的月光白，比前幾年的都好。”老祖宗拿起自己的杯子，淺抿一口。

“是，謝謝姬老太。”吳俊彥拿起水晶小盅，放到唇邊，一陣悠香先吸引了嗅覺，他斯文地品了一口，唇齒留香，清亮亮的栗色蕩漾。

老祖宗放下茶杯，不緩不慢的說：“跟我還客氣什么，小東這兩年多虧你照顧，你的品行我都看在眼里，我當(dāng)你像自家孩子一樣。”

“我找你來，是想了解幾件事，”老祖宗沒想拐彎抹角，直奔主題，“小東這次的車禍，你查了嗎？”

吳俊彥提著的心放下一點，老祖宗問到這里，他轉(zhuǎn)轉(zhuǎn)心眼，自然知道怎么回事。雖然老祖宗沒有看著他，但他目光沒有離開老祖宗的臉，這畢竟是最基本的尊重。

“已查過了，少董開車時神志短暫模糊，沒有把握住方向，在要撞上迎面的車時，車子發(fā)出警報，緊急制動輔助系統(tǒng)啟動，車內(nèi)氣囊彈開，所有的系統(tǒng)和零件都是沒有問題的，已做了鑒定。報告明天送到我的辦公室，我一收到就給您送過來。”

老祖宗剛聽時，神情凝重，而后，舒眉，點點頭，“罷了，沒有多余的事就好，你不用麻煩了。”了了老祖宗一樁心事，她不得不時時提防小心，馮家的家業(yè)需要馮桀擔(dān)起來，他不能出岔子。她那個小孫子，她是指望不上了，那個倔性子，八頭驢都拉不回來，就由他去了。她有馮桀好好的幫她撐著這個家就夠了。

“好。”吳俊彥當(dāng)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馮桀的安危，是西蒙給將要到馮桀身邊工作的他上的第一堂課。這次是個意外，之前故意的也并不少。

“小東最近工作累不累？有沒有認(rèn)識些新朋友？”

新朋友？要怎么回答，有點難為吳俊彥，他摸不準(zhǔn)老祖宗話里的深意，還是實在地說：“由于最近總公司要東南分公司擴(kuò)大業(yè)務(wù)，著手房地產(chǎn)，一切剛剛起步，少董加班經(jīng)常些，但還不算累。少董很少出席活動，社交圈子很小，最近沒有結(jié)交什么新朋友。”說完，吳俊彥的腦子里突然蹦出了莫曉沐的名字，這段時間要說有接觸的也就莫曉沐一人了吧，這個還不能匯報。另外，因為馮桀車禍住院，吳俊彥又得到了一個很有用的線索，他通過醫(yī)院的網(wǎng)絡(luò)竟查到莫曉沐的母親正在第二人民醫(yī)院住院，這是大好的機(jī)會。可也要等到馮桀身體好了再給他個驚喜。

老祖宗把披在身上長巾裹得更緊了一些，嘆口氣：“年輕人，摔打摔打應(yīng)該的，你多盯著他，不用你多分擔(dān)什么，你比他想得周到，別讓他走彎路。我倒是希望他多交些朋友啊，這孩子，這些年一直單來單往，身子上獨冷勁兒越來越明顯，沒法快樂。”總是說姜還是老的辣，老祖宗一語中的，字字都是關(guān)愛，寵馮桀的同時還不忘提念提念吳俊彥，周到。

吳俊彥清楚，姬老太是真的沒有拿他當(dāng)外人才和他說這些話，可同時他也清楚，知道了這些體己話，以后只會是付出更多。“少董，做得已經(jīng)很出色了，我能幫他的一定會幫，姬老太放心。”

“我放心，你，我一直都放心。”老祖宗捧著溫?zé)岬牟璞﹃靶|他出不出色，我心里自然有數(shù)，你不用在我面前捧他，他還差得遠(yuǎn)。”

說這話的時候老祖宗目光還在遠(yuǎn)眺，好像要看穿更遠(yuǎn)的地方，看累了，她把頭靠在藤枕上，閉目養(yǎng)神。

吳俊彥看老祖宗倦了，他就想是時候離開了。

“姬老太，我看您遠(yuǎn)道顛簸，乏了，那我先告辭了。”

“我還不累，就是想靜靜地待會兒，雨過天晴，多清新。你等等陪我這個老太太吃完晚飯再走吧，我看你中午忙著照顧小東飯也沒顧上吃，我讓小郝多做了幾道菜，你要是沒事，就留下來吧，過會兒小東醒了，第一個找的還得是你。”老祖宗半睜開眼睛，瞇著看吳俊彥，好像有點半真半假，想從他這里再探究點什么，但話里聽不出半點毛病。

“好的，沒有問題。”

吳俊彥從露臺上退下來，找到傭者要了床薄毯，過會兒再次回到露臺，給以睡熟的老祖宗輕輕蓋上。老祖宗說是不累，畢竟年歲大了，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還在，卻已不能相提并論。

西蒙把這幕都看在眼里，吳俊彥確實是個有為之才，踏實，穩(wěn)健，有他當(dāng)年的影子，相似到連好奇心都一樣旺盛。西蒙發(fā)現(xiàn)了吳俊彥的小心思，開始有了下一步的堤防。就讓這師徒來場真正的較量。看看到底是誰，更懂得這商場生存，扶主之道。

吳俊彥下樓，到廚房找到郝媽，左摸摸右看看，偷吃了兩個花生米，又垂肩，又給郝媽講兩個笑話逗得她，臉上的皺紋都積多了。他總是能在不同的人身邊，找到自己最該詮釋的角色。

這場暗暗展開的較量，究竟誰勝誰敗，此刻誰還都說不好，可如果西蒙小看了吳俊彥，那他可就犯了個大錯誤。

到底是該留一手？還是多手？西蒙還沒開講，吳俊彥已經(jīng)駕輕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