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沐她輸了，但輸得很開心。

窄小的剪輯室里，擺下一張單人沙發后就兩人錯身都困難了，房間里沒有開燈，只剩三臺機器照出不同的熒光，各種顏色的亮點指示燈忽定忽閃爍。放在桌面上的耳機里傳出旋律，悠悠揚揚，近聽，小提琴聲無疑。

“小柯，岳組長說，讓咱們再……”高京匆匆從走廊那頭疾步走過來，沒等進到剪接室就開始招呼，聲調不低。但剛在剪接室露頭就被柯良噤聲的手勢收住了聲，順著柯良的手看見什么，會意點點頭壓低聲音繼續說：“讓咱們再剪幾條不同時長的，好調控。”

柯良點點頭，接著忙起來。

高京靠在桌邊，又重頭看了一遍片子，再熟悉不過了。

十幾個小時之前他剛到公司就被柯良邀到會議室看樣片，他當時疑惑的很，這一晚上哪來的樣片，當他坐定桌前還云里霧里的看完第一遍的時候，他馬上又自己動手放了第二遍。

這不就是他們昨晚討論的那套方案嗎？單線動畫粗制老電影手法，可這一晚上哪來的人物設定？耐看的動畫小人形象比他們想的要好很多，可以說是趣味可愛。他當時不可思議地把腦袋從電腦屏幕上轉過來，向柯良和曉沐攤攤手，“誰能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誰做的？”

“她，”柯良指指曉沐，“她的專業曾是繪畫，這些都是她一晚上的功勞，我簡單合了一下，京哥，怎么樣？”

高京還賣關子，單手托著眉心，遲遲不表態，站在旁邊的柯良，平常也算是性子冷靜，那會兒給急出汗來了，“京哥，你快給個答復啊。”

柯良著急，曉沐更是掐的自己手心都出紅印了，她對自己的期望不高，但是也接受不了失敗。這畢竟是她第一份獨立完成的工作，需要個好的開始。

“還愣著干嘛？招呼他們趕片兒去。”高京猛地從椅子上蹦起來，推著柯良走出了會議室，兩人都離會議室有好一段了了，才想起來，這旁邊還有一人需要交代，忙補充：“哎，莫小姐，你在這等會兒，別走啊。”

巨大的喜悅，曉沐心里說不出的滿足，太好了，總算一晚上沒有白忙活，這樣的話，按期交上廣告，應該問題不大。得到了肯定的答復，曉沐渾身的力氣也都被卸下來了，她那時突然覺得好累，坐在椅子上，乏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謝楠的電話也就在那時適時地打過來，曉沐接起來才想到，自己私自就把謝楠拉下水了，好像還沒和對方說，“謝楠，我……”

“曉沐，我都知道了，你現在在哪兒？電視臺嗎？我去幫你。”

“我在電視臺，b座十二層，你到了給我電話。”

電話掛斷了，曉沐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握在手里，輕聲朝她說了句，“謝謝。”

謝楠的出現，立刻減輕了曉沐大半的工作量，兩人分頭跟不同的制作組，進度開得很快。天黑下來的時候，曉沐不顧謝楠的強烈反對催著她回家，自己留下來盯最后的一點尾巴。然后，他們就這樣一直忙一直忙，忙到了現在，接近凌晨。

片子又一次流暢地放完，百看不膩，高京真的是很喜歡，是有靈氣的片子，能在眾多奧運廣告中脫穎而出的，獨例。

“她真的是個很神奇的女孩子。”高京眼睛看向房間角落的沙發。

柯良也轉過半個身子，看了一眼蜷在沙發上睡熟的曉沐，睡得像只小貓一樣，一點聲音都沒有，隱在角落無光的暗影里，容易讓人忽視，又老讓人想起來。柯良活動活動胳膊，遲疑了一下，說：“她不止神奇，還很傳奇。”

“哦？說來聽聽。”高京揉揉眼睛，來了精神。

柯良敲敲耳機，“今兒下午來錄這音樂的，我舍友，大學剛開學，他把行李扔進宿舍就宣布，不把莫曉沐木追到手誓不罷休，當時驚著我們幾個了，但是誰都沒當回事，年輕人血氣方剛，難免有個把動心，誰知道這小子，一追就是一年多，能用上的招數都用了，但曉沐冷冷淡淡的，從來都是笑著拒絕，一點回轉的余地都沒有，話還說得很絕。”

怕吵醒曉沐，他們時不時瞄向曉沐，最后還是決定走到樓下，抽根煙解解乏再接著說。

出了鋼筋水泥的大樓，剛下過雨的空氣涼爽宜人，“老八的條件你也看到了，就他那樣的，想找個什么樣的找不到，但他還就盯上曉沐這棵雪蓮了，冰冰冷冷不近人情，夠不著摸不到的。倒是她最好的朋友，讓我們宿舍的老三追到了，由此曉沐也常被她的朋友拖來我們宿舍，一來二往接觸多了，我們發現，莫曉沐也沒有我們想得那么清高，長得漂亮又不花瓶，人很好相處，從不做作。那會我們覺得老八玩命追她好像也很正常，但也就是那一陣子老八自己突然就放棄了，在我們面前再不提莫曉沐，女朋友一個接著一個換，但那個個的模樣都活脫莫曉沐的翻版。”

兩根煙差不多同時結束燃燒，“我們宿舍沒有多嘴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真是非莫曉沐不可了，而曉沐，也不傻，不管她是聽別人說的還是自己發現的，之后，她把老八約出去談了一次，說了什么，老八從未提過，但自從那之后，老八總算是恢復正常了。”

兩人走進樓里，搭上電梯，柯良繼續講：“后來還有我們宿舍另一個同樣優秀的不能再優秀的人，也迷上曉沐，他倒是理智的多，沒有過多糾纏，只是，當時弄得我們宿舍還一整子無形的硝煙彌漫。曉沐，從此在我們心里就是個傳奇。”

“人家有男朋友吧？”高京聽過一番之后，挺肯定的總結。

柯良搖搖頭，“沒有，有了的話，誰都不會再多事。”電梯緩慢地蹦著樓層，還有一段距離。“本以為，她只是在學校的成績好，沒想到，一畢業找了這么好的工作，能力你也看到了，她還真是看不透。”

“現在，這樣的女孩子，真是不多了，甭管人家拒絕多少人，只要心眼不壞，就夠了。”高京他們一前一后推開剪接室的門后就閉了嘴。

手上忙了起來，很快，他們就把該做的片子，整理好了，叫醒曉沐，一起看了一遍，沒有問題了，又讓岳非明看了一遍。

一切都定下來了，只等天一亮，曉沐拿著片子，再送到凱翔讓廣告部的人看一遍，就可以放到庫里，準備在馬上到來的奧運會期間在全國千家萬戶的電視上播出了。

跟奧運會比起來，這個的成功同樣激動人心啊，他們都期待播出的那天趕快到來，然后收聽反響。而曉沐更是祈禱，自己這次的努力不要白費，她要讓那些看低她的人知道，她莫曉沐絕不是個靠別人擺進凱翔的花瓶，她至少是株藤蔓，盤繞著蓋樓大廈，靠自己的筋絡奮力向上爬，并會活出個綠意濃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