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有一整面墻的高大原木書柜,大部分的經濟金融管理學的書,還有被mars石膏像擋住那本馮桀的秘密。寬大的書桌,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有他的傲氣。曉沐蜷腿坐在單人椅上,向左轉可以看見那幅夜謐的池塘,向右看,落地窗外,一輪皎月還似那年的月亮照醒她臉上,恰似昨日的微笑。
也是這樣的夜空,感受到風涼涼的吹在身上。
每年一度,計劃好的全小學的師生從學校出發遠足到盧軒曉月。各個年級,各個班級,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整齊出發。老師怕年齡太小的他們掉隊,于是就想出手牽手的計策。曉沐想到這里,輕笑起來,她突然想起來,那年站在她身邊的,不就是方達嗎?當時方達極其不情愿曉沐拉著他,別的小朋友都高興的手拉手,可是曉沐卻只能拉著他的袖子。對什么都好奇的曉沐才不在乎拉袖子還是手,她一路上摸摸這里,碰碰那里,總是大笑。
又有多少小孩子能像他們這樣,黑漆漆的凌晨,走在環路上,大踏步放聲唱歌。
方達和曉沐誰也不看誰,各自欣賞自己覺得好玩的風景。卻突然異口同聲的大叫:“月亮!”兩只小手,兩張小臉,齊刷刷地指向天上,原來一直藏在厚厚云朵后面的月亮,這一刻,不再玩捉迷藏,從云間縫隙探出頭,給四處灑下濃濃的月光,照著剛才還緊繃的小臉,同時轉向對方,綻放笑容,互相嘲笑,沒見識。之后的路程,一直在吵吵鬧鬧,歡歡喜喜中度過,月亮都看著兩人太頑皮,清清朗朗地瞧著他們再也沒有回到云層里面去。
可那時再圓再美的月光,也照不進馮昱東的心里,看不清曉沐和方達是不是在認真牽手的不止老師,還有落在曉沐身后隔著兩個人的阿東。本來就沒什么朋友,又習慣獨來獨往的他,并不想來參加這什么玩意的遠足,要不是曉沐軟磨硬泡了他好幾個下午,他才不會同意,而讓他同意的唯一條件就是要曉沐每時每刻都陪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可,誰讓他長得太高,被安排在了最后,這才出發幾分鐘,曉沐已經和別人拉著手,說笑。阿東當時恨不得沖上去,把他們強行拉開,還好他總是驕傲,沒有做出這樣的傻事,他有理智,即使他還只有八歲。
吹在臉上的風,溫度還原那年的夜晚,亮在心里的月亮,還是那年的月亮不變。只是,曉沐再也不會和方達牽手,阿東也再不會氣鼓鼓地再去踢盧軒曉月的石獅子。
郝媽再一次敲響書房的門,沒人應答,她打開房門,曉沐就站在窗前微微仰頭,眼前氤氳。
“莫小姐,您可以下樓去用餐了?!?
“哦,好的。”她背過身,心里有些東西呼之欲出。
門馬上就要關上,“請問,”郝媽停下,“我可以在哪里換下這身衣服?”長長的裙擺,牽絆她忘返留戀。
郝媽,恍然,“看看我這腦子,人老了,記性不好?!睍糟咫S著郝媽出門,這地方大得像個迷宮,順著郝媽的手指,曉沐看見盤旋而上的樓梯。“小東讓我告訴你,你的衣服已經洗干凈放在樓上他的臥室里了?!?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謝謝您?!睍糟遄叩綐翘菹旅?,向上看,殘存記憶重復剛才那位阿姨的話。“在樓上……的臥室……小東讓我告訴你……”她害怕答案一秒就崩落,追著郝媽離開的方向,她張張嘴,空蕩蕩的房子,沒有任何人看到她的震驚。
衣服不是關鍵,鑰匙打開的是,誰是小東?他是誰?他是,東……
房間的燈在她踏進的同時亮起,她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那天穿來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上,卻無法相信深深愿愿的此刻。曉沐把衣服換回來,把那身禮服,發飾,全部的東西的都放回床邊。手指不加控制停留在光滑的布料上,今晚發生的都不是夢,對嗎?
他又回來了,不是嗎?
很多年前,最后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左臂打著石膏,在操場上,冷冷地從她身邊走過,連眼光不曾停留在她身上過。事實上,每一次,他回來,都只是在告訴曉沐,我已經不記得你了,你卻還在纏著我。
那時,曉沐再堅強的心,也已經受夠了。而這一次,他這樣對待她,也只是,把她看做一個普通的女人吧,十幾年前就已經忘了,曉沐又何必奢求,他還記得自己。她苦笑,太天真。
西蒙透過虛掩的門,看見莫曉沐眼睛里的依依不舍,他又可惡又同情,他做得還不夠絕望。他闖進來,曉沐驚訝的站起來,西蒙看見了她眼里有期待和緊張,沒有人再進來,就隨之轉為,失落不安。
西蒙越過她,打開馮桀的衣柜,幫他收拾簡單的行李。在他身后的女孩還不知道,‘天亮以后’的約定實現不了了,馮桀將在兩個小時之后坐上飛往香港的飛機。他這次的回歸,結束了。
他拖著大大的行李箱,不需要留一句忠告給這個他原以為單純清麗的女孩。黑色的轎車已經在樓下等他,打開車門,西蒙知道自己什么都沒有做錯。
他深深嘲諷莫曉沐的不惜以親人生命為代價的所謂愛情還是金錢主義。
二十分鐘之前,他手下的線人,早已報告,夏潔,再一次被推進icu。
郝媽準備的飯菜,對于曉沐一個人來說,還是豐盛太多了。曉沐坐在這空空闊闊的餐廳里,長長的實木餐桌邊就只有她一個人,冷清。
“吃吧,不用客氣,莫小姐?!焙聥尪松献詈笠粋€菜,看曉沐還沒有動筷子,忙招呼。
從來沒有被長輩這樣照顧的曉沐,受寵若驚,她看見郝媽站在一邊,笑吟吟地看著她,曉沐一身的別扭?!澳x謝您,您也坐下一起吃吧。”
“我吃過了,少爺今天說去參加宴會,我一個人在家,早早就吃完了?!彼谥械纳贍?,就是馮桀,那馮桀,又是她口中的小東嗎?
“哦?!睍糟妩c點頭,筷子懸在離她最近的一盤菜的上面,遲遲沒有夾起什么,“要不您坐下陪著我吧。”曉沐眨眨眼睛。
“沒事,我站習慣了,不坐了?!?
曉沐懇切地要求:“您作為長輩這樣站在旁邊,我實在是不習慣,請您坐下吧?!?
郝媽從見曉沐第一眼,就著實喜歡她,郝媽拉開旁邊的椅子,“好?!?
曉沐應該已經是很餓了,可是心里堵得厲害,飯菜再可口,她也吃不下去多少。郝媽在旁邊,有一肚子好奇的話想問,她仔細端詳曉沐的一絲一毫。
察覺到郝媽一直看著自己,曉沐放下筷子,看著郝媽,也有很多話想說卻趕不及郝媽,的關心:“莫小姐,你多吃點兒,也不知道飯菜合不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