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帝都 029 殘忍的分析
西營。
山上,樹木茂密,伸手難辯五指,卻有無數(shù)的人影在閃動著,有些撲到草叢里,有些爬到樹頂上去,有些一棵樹一棵樹地尋找著,不時有低低的問話聲響起。
“你那里有嗎?”
“沒有。”
“樹頂上也沒有。”
“草叢里連他的毛發(fā)都找不到一根。”
“他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莫非是神仙,遁地走了?”
“他肯定是躲到哪里去了,咱們那么多人追著他,都看到他上了山的,再繼續(xù)找,就不信找不到他。”
“山頭太多,萬一他跑到其他山頭去了呢?他的身法那么快,山上樹木又多,天色太黑,他一閃,我們都看不到他了。”
“咱們這么多人,每一座山上都仔細(xì)地找,不可能找不到他的,告訴兄弟們,就算找到天亮,也要扒出他來,咱們今天在他身上一點便宜都沒有占到,還被他吃了十幾個蘿卜,幾斤米。”
“真看不出來他那么的能吃,長得斯斯文文的。”
“那叫做人不可貌相。”
“都別說了,趕緊找,不找到他,爺爺我就不舒服,咽不下那口氣。”這聲音粗魯,是胡九功的。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繼續(xù)在這黑燈瞎火,寒氣陣陣的黑夜里,把西山折騰得一夜不寧,非要扒出新來的將領(lǐng)不可。
這三千名云家殘軍怎么都想不到他們新來的將領(lǐng)此刻正在家里摟著美嬌娘,美滋滋地大睡呢。
……
清水縣,楊府。
軒院里依舊燭火搖曳,楊庭軒披著厚厚的一件披風(fēng)坐于燭臺下,一個小小的算盤擺放在桌子上,他正在拔弄著算盤,計算著數(shù)。
這幾天,他拿出了一大筆的銀兩和懷云合伙買了周圍幾個鄉(xiāng)鎮(zhèn)的無主荒地,目前手續(xù)已經(jīng)辦好,就等著開荒成田,引水灌溉了。因為打算在春耕就開始種水稻,什么都很趕,工人好請,就是挖坑渠的工程有點大,一天半日還完成不了,想進(jìn)度快,就得多請工人。
懷云已經(jīng)拿不出錢來了,請工人的錢都是他出的。
他現(xiàn)在就是算一算自己花掉了多少銀兩來完成寒初藍(lán)這個計劃。
知道他要買那么多的無主荒地來開荒種田,他的家人都極力反對,勸說他不要投入那么多的資金,怕會打水漂,但他執(zhí)意而為。
楊家的財富,就算虧掉了這一筆錢,也不會變窮。
他做這件事,也不是為了賺錢,只為了寒初藍(lán)。
因為她要這樣做,所以他就盡量去幫她做這件事。他也堅信寒初藍(lán)的眼光不會差的,他們改地為田種水稻,除非顆粒無收,否則都不會虧。
去年的冬天那么大,下了好幾場大雪,今年的收成應(yīng)該會好的。
楊庭軒沒有親自種過田,但楊家也是有些田地的,租給別人種,一年去收點租,也知道什么樣的情況下,農(nóng)民的收成會好。
所以他堅信寒初藍(lán)這個計劃不會虧。
知道這件事是寒初藍(lán)的意思,楊老夫人都忍不住在楊庭軒面前抱怨了,說寒初藍(lán)就是楊庭軒的劫,沒有寒初藍(lán),楊庭軒或許還會順從家人的意思,找一個好女子成親生子,他畢竟是楊家的獨子,不可能不成親的,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可因為有了寒初藍(lán),楊庭軒就變得很固執(zhí)了,不愿意再娶妻。
楊家的長輩們打心里怨怪著寒初藍(lán),覺得寒初藍(lán)就是一個紅顏禍水,專門來禍害他們家的獨生子。
楊庭軒雖然不想娶妻,自己身上的責(zé)任他還是記著的,到了一定的年紀(jì),他會挑選一個心地純良的女人,替他生養(yǎng)一個繼承人,他不能給她正室的名份,卻能給她一個平妻身份。這樣在楊府里,她無疑是唯一的夫人,算是他報答她給他生兒育女了。
妻子一位,他空著,留給寒初藍(lán)。
哪怕這一生,他都沒有機(jī)會娶到寒初藍(lán)。
“公子。”
木子推門進(jìn)來,看到楊庭軒還在算帳,忍不住勸著:“公子,夜深了,早點休息吧,這帳可以明天再算的。”他是進(jìn)來給暖爐添些炭火的。
楊庭軒頭都不抬,淡冷地應(yīng)著:“我很快就算完了,算完了再睡。木子,你不要管我了,先去休息吧。”
“小的先幫公子添些炭火。”
木子也知道勸不了楊庭軒,唯一能勸得了楊庭軒的人只有寒初藍(lán)。
木子走到暖爐前添了些炭火,確定能燃到天明了,他才輕步地走到楊庭軒的身邊,“公子,這幾天你都在忙著田里的事,老夫人他們都心疼死了,現(xiàn)在晚上還在忙,白天晚上都不能好好休息,老夫人會更加的心疼,然后就……”木子沒有再說下去。
楊庭軒停止了計算,抬眸看向木子,問著:“然后就什么?木子,奶奶又在底下說了什么嗎?”
木子遲疑片刻,才老實地答著:“公子,寒姑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攝政王府的世子妃了,可是公子還是忘不了她,為了她連妻都不肯娶,老夫人他們打心里怨怪著寒姑娘呢,覺得是寒姑娘害了你。公子如今因為寒姑娘的一個計劃,沒日沒夜地忙著,這不是讓老夫人他們越發(fā)的怨怪寒姑娘嗎?小的認(rèn)為,寒姑娘要是知道了,也不會讓公子這樣日夜操勞的。”
望著楊庭軒略有幾分憔悴的臉,木子都心疼。在以前,他們的公子是何等的意氣風(fēng)發(fā),如今呢……唉,造化弄人,情字害人呀。
“我在忙著生意上的事,替咱們府上賺錢,我奶奶他們怎么能怨恨初藍(lán)?也不想想當(dāng)初是誰暗中使手段逼著千澤休妻的,那樣傷害了初藍(lán),就沒有一點歉意,這事怪不得了初藍(lán),是我自己要和傅姑娘合伙的。”楊庭軒本能地向著寒初藍(lán)。
寒初藍(lán)信中是讓懷云找他談合作,他完全可以拒絕的。
他沒有拒絕便是他的事,又與初藍(lán)何干?
楊庭軒不希望自己的家人那般怨怪著寒初藍(lán)。
“公子要是肯成親,老夫人他們才不會怨怪寒姑娘的。”說到底還是因為楊庭軒不肯娶妻,就連妾室,他也沒有松口。
楊庭軒不說話了。
“公子,你都二十二了,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小的覺得那何家小姐就不錯,配公子挺合適的。”木子小心地提議著。
楊庭軒撇了他一眼,淡冷地問著:“何家小姐又是誰?”他一點印象都沒有,木子卻見過,代表是媒婆介紹過的。現(xiàn)在他接觸得最多的女性,除了親人之外,就只有傅懷云。
木子一塞,知道自家公子是想不起何家小姐是誰的了。
“木子,去睡吧,我這里不需要侍候了。”楊庭軒不想再談感情上的事,埋頭再次算他的帳。
木子無奈地低嘆一聲,轉(zhuǎn)身便走,臨走前還不忘叮囑楊庭軒早點休息。
一會兒后楊庭軒算完了帳,可他還是沒有睡意,便解開了披風(fēng),躺回床上,扯著被 ...
子蓋著身子,然后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封家書,那是寒初藍(lán)寫給懷真兄弟的,懷云給他看后,他就把書信藏了起來,或許是同情他對寒初藍(lán)的一片深情吧,懷云也沒有向他索取書信,任他把那封家書當(dāng)成他思念寒初藍(lán)的一個信物。其實那字跡都是夜千澤的,只不過那說話的口吻像是寒初藍(lán)的。
望著“庭軒”兩個字,楊庭軒的眼神就忍不住放柔。好像她帶笑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回蕩似的。
把書信貼壓在懷里,楊庭軒輕嘆一聲,自言自語著:“初藍(lán),我什么時候才能再聽到你的聲音?原本我是打算過了年后就進(jìn)京去找你的,如今卻不行了,我得留下來幫你實施你的新計劃。或許,這樣才能讓你一直記住我吧。”
呢喃完了,楊庭軒又苦笑起來,微微地閉上了雙眸,在腦海里勾畫出寒初藍(lán)的模樣來。
分隔兩地,卻是他一地的相思。
心中的苦澀,又有幾個人能體會?
有時候他也會怨怪著老天爺,既然讓他喜歡上寒初藍(lán),又何必再弄一個夜千澤出來?有了夜千澤,又何必讓他愛上寒初藍(lán)?愛上別人之妻,這是何等的一種精神折磨呀。
他不能用行動去拆散寒初藍(lán)和夜千澤,又無法放下對寒初藍(lán)的感情,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地愛著,默默地和她合作。
……
黑色的夜晚里,最適合交談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在某條沒有退路的小巷里,兩道人影在低聲交談著,夜色太黑,兩個人都是一身的黑衣,其中一個為黑袍,一個是普通的黑色夜行衣,要不是兩個人在低低地說著話,很容易把兩個人混入夜色之中。
“他已經(jīng)進(jìn)了西營一天了,并沒有被抬出來。”
那個身著夜行衣的男子低低地說道,說話間有幾分的疑惑。“他的武功難不成很高?”
著黑袍的男子沒有馬上答話,只是沉吟著,半響才問著:“沒有被抬出來,并不代表他就征服了那些人,也有可能被打得受了重傷,沒有人愿意抬他出來呢,或者是他長得像個娘們似的,那些人憐香惜玉把他留下,當(dāng)成男妓用著呢。想想那些人除了采購生活必須品之外,就不被允許進(jìn)城,都是一些正常的男人,有著七情六欲,七年的壓抑,誰受得了?他們雖愛鬧,卻絕對不會鬧民宅,搶民女,所以……”說到這里,黑袍男子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爺,那接下來我們要做些什么?”
“先靜觀其變吧。”黑袍男子低淡地應(yīng)著,上次著了夜千澤的道,讓他對夜千澤不得不重新審視,或許在夜千澤妖孽的外表下,有著一顆精明的心,他向來喜歡和精明人打交道……
“嗯。”
“你回去吧。”
黑袍男子輕輕地吩咐著。
著夜行衣的男人朝黑袍男子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應(yīng)著:“爺,那屬下先回去了,夜深而寒,殿下也要早點歇著。”
黑袍男子揮揮手,夜行衣不再說話,身子一閃,瞬間消失在黑色之中。
望望黑色的蒼穹,黑袍男子低沉地喚著:“來人。”
此刻,周圍靜悄悄的,連打更的都不經(jīng)過這里,他忽然喚來人,喚誰?鬼嗎?可就在他音落之后,還真的有一個人從黑色中冒出來,還不知道他是從哪個方向而來。
那個人冒出來后,只朝黑袍男子拱手行禮,并不說話。他著的本是一襲青袍,但在這么黑的夜里,看上去也像黑色的衣袍一般。
黑袍男子從懷里掏出了一封信,遞給青衣男子,低沉地吩咐著:“把這封密信送回去,記住,除了主子,不要讓任何人看到這信。人在,信在,人不在,毀信!”
青衣男子接過信,又是拱手行禮,依舊不說話,只不過他一閃身,就像剛才那個夜行衣男子似的,消失不見。
……
夜色越來越沉,時間卻在悄然流逝。
寒初藍(lán)睡到寅時便醒轉(zhuǎn)了,她一醒來,就急急地去摸身邊,摸到夜千澤溫暖的身體了,她才放下心來,還好,他還在。
側(cè)身,伸手,寒初藍(lán)環(huán)摟住了夜千澤,忽有大手落下,把她整個人抱起,接著她就完全貼在他的懷里了。抬眸,寒初藍(lán)扯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對上夜千澤垂下來的視線輕輕地問著:“千澤,是我吵醒你了嗎?”
夜千澤也笑,“我已經(jīng)醒了,看你還在熟睡中,怕吵醒你,沒想到你也醒了。”偏頭,他又望向窗外,還是漆黑一片,這時候外面?zhèn)鱽砹舜蚋穆曇簦跛{(lán)聽到更夫打了四下,知道才是凌晨四點,她在夜千澤的懷里磨蹭幾下,溫柔地說道:“千澤,才四點,再睡一會兒吧。”
“再過半個時辰,我就要走了,否則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夜千澤也想再睡一會兒,有嬌妻在身邊陪著,再寒冷的夜晚對他來說都是最溫暖的。要不是時勢逼人,他真想撇下一切,帶著寒初藍(lán)回到張家村去,過回以前的平淡日子。種種菜,砍砍柴,種種田,捉捉魚的,雖然沒有在帝都里的富貴繁華,卻自由自在的,也不用防著誰和誰。
聞言,寒初藍(lán)反手摟得他更緊了,一張小臉埋進(jìn)他的懷里,久久不語。
她舍不得他走,但又不能開口挽留,他是男人,男人志在四方,他無法在科舉上取得功名,只能在沙場上拼天下。她說過要當(dāng)他背后的女人,不管他做什么,她都要支持他,默默地給他鼓勵。
“藍(lán)兒。”
知道她心有不舍,夜千澤又何償舍得。
輕輕地挑起她的下巴,夜千澤愛憐地吻了吻她的唇,溫柔地說道:“我會趁那班無賴不注意的時候溜回來的。”
“別。”
寒初藍(lán)忽然阻止他,“這樣很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傳進(jìn)宮里頭,不知道又會給你帶來什么麻煩,那些人拿著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當(dāng)成殺頭大事。”
夜千澤凝視著她,心疼地說道:“藍(lán)兒,昨天真的難為你了。小五都把一切告訴我了,娘沒事吧?”
提到昨天的事,寒初藍(lán)總有一股憤恨,但又不能過份地表露出來,此刻那些人老是盯著攝政王府,她要是敢流露出半分來,都會成為別人拿她開刀的借口。“娘被打了幾棍,受了點皮肉傷,幸好爹去得及時,否則后果真不敢設(shè)想。千澤,我想等娘的傷好了,以后我出門都帶著娘一起去,把她留在府上,我終是不放心,像昨天那樣,娘出事的時候,我卻在外面。”
“她根本就容不下我,容不下娘,娘救了我,她不會感激娘,只會恨娘,然后隨便找個借口就能把娘處死。咱們一家三口,就數(shù)娘的處境最危險了。”夜千澤低沉地開口,話里竟有著蒼涼,似是經(jīng)歷了無盡的蒼桑似的。“她殺人,最是容易。”
寒初藍(lán)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太皇太后。
有一個這樣的皇祖母,她真替夜千澤不值。
“千澤,我想說些事,你聽了不要生氣,好嗎?”
撫著她的發(fā)絲,夜千澤寵溺地說道:“你說吧,我不生氣。”
寒初藍(lán)仰望著他,盯著他的神色看,打算在他生氣的時候,就先給他一個吻,利用柔情來壓下他的怒火,夜千澤鼓勵地望著她,寒初藍(lán)才小聲地說道:“娘都把當(dāng)年的一些宮闈之事告訴我了,母妃之死,你有沒有想過不僅僅是一個人操縱,而是多個人策劃,聯(lián)手燒死母妃的?或者,母妃只是連帶的,他們真正的目標(biāo)是你?”
李氏把當(dāng)年的事情都告訴了寒初藍(lán)后,寒初藍(lán)慢慢地想,慢慢地分析后,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或許那些人真正的目標(biāo)是夜千澤,上官紫不過是附帶品。她想到李氏說過,當(dāng)年的老皇上已經(jīng)和左右近侍說過,他駕崩后,皇位將由夜沐繼承,而夜沐繼承皇位的話,上官紫便是皇后,以夜沐和上官紫的恩愛情況來看,夜千澤必定被立為太子。這樣一來,就是太皇太后無法容忍的,因為上官紫是大歷國的公主,她要是貴為大星王朝的皇后,其子又是太子的話,以后大星王朝的皇位便落入了大歷國皇外孫的手里,雖說夜千澤身體里也流著一半的夜氏王朝皇室血液,但也有一半大歷國皇室的血,在太皇太后的眼里便是血統(tǒng)不純正,大星江山便等于給了大歷國。
上官紫與大歷國當(dāng)今帝君的兄妹感情又好,她當(dāng)了皇后,兒子當(dāng)了太子,她又思鄉(xiāng)念親人的話,誰能保證她不會勸說兒子與大歷國合為一體?
這樣的話,太皇太后便會視夜千澤為眼中釘,饒是自己的皇孫,也是必除之人。再加上其他人的挑唆,聯(lián)手,說不定那場大火便是這樣燒起來的。
他們一不做二不休,把上官紫母子都燒死,這樣大星王朝的皇位就不會落入大歷國皇外孫的手里。至于那些幫手,寒初藍(lán)猜測著,應(yīng)該還夾著情怨在其中。
李氏說了,當(dāng)年的那些皇子,都愛慕著上官紫,可上官紫卻成了夜沐的王妃,夫妻倆又恩恩愛愛的,夜沐獨寵上官紫一人,府上連個姬妾都沒有,那些人沒有機(jī)會再奪得上官紫,又受不了上官紫和夜沐的恩愛,既然得不到,看著又刺眼,還不如滅了!
有些人便是這樣,得不到便要毀掉。
于是乎,便有多人聯(lián)手,要了上官紫一命。可憐的上官紫,無非是出身于帝皇之家,擁有絕色傾城的容顏,可這些都是她無法自己選擇的,卻要遭受此禍,她何其無辜呀?
那些人,就這樣害了一個年輕女子的生命,難道都不會良心不安嗎?午夜夢回之際就不怕上官紫的冤魂找他們索仇嗎?
寒初藍(lán)冷笑,那些人根本就沒有良心可言,這帝都里,處處是權(quán)貴,又有幾個人還有良心的?有良心的人,都是無法在帝都生存下去的。
皇家人向來最無情。
夜千澤摟著寒初藍(lán)的手臂一緊,寒初藍(lán)知道他肯定在生氣,在憤恨,只要提到他的母妃,他都會心痛難忍。
“千澤,在當(dāng)年那場大火燒起之前,你還有記憶嗎?你想想,誰最喜歡來咱們的家?就算爹不在,他們也照來不誤的又是誰?”
夜千澤臉色沉冷,聽了寒初藍(lán)的分析,他如茅塞頓開,一直以來,他都是盯著太皇太后,覺得燒死母妃的人便是自己的皇祖母,沒有懷疑其他人。現(xiàn)在他才想到,如果僅憑太皇太后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封鎖所有證據(jù),讓他父子倆至今都沒有掌握到證據(jù),無法替母妃討還公道。
“八歲前的記憶,我還記得。”夜千澤低低地開口,聲音冷如冰,“最喜歡來我們家的人,我記得是楚王伯父,就是最喜歡著黑袍的那個。我記得出事前,爹奉先帝之命離京辦事,辦什么事,我不知道,我當(dāng)時年紀(jì)太小,只知道和母妃一起送爹出門,母妃擔(dān)心爹,暗中派了師尊一路保護(hù)爹的安全。師尊是母妃身邊武功最高的人,派出了師尊,代表母妃身邊缺了個大口,能讓母妃輕易陷入安危之中。可是母妃還是那樣做了,在她的心里,爹的安危比她自身更重要,她就是這樣,最愛的人是爹,第二個愛的人是我,最后才是愛她自己。”
“楚王?”
寒初藍(lán)的腦海里立即浮現(xiàn)了那個滿臉慈愛地關(guān)心著夜千澤的中年男人,他喜歡著一身黑袍,特別的與眾不同,家宴上皇親國戚太多,寒初藍(lán)并沒有一一記住,但楚王與眾不同,她倒是輕易就記住了這位與公公同為一母所生的伯父。
當(dāng)然了,能記住楚王,還因為興寧。
興寧不正是楚王夜宸的嫡長女嗎?
興寧就是一頭披著羊皮的母老虎,能生出這樣的女兒來,夜宸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對夜千澤表露出來的關(guān)心,宛如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寒初藍(lán)的心又跳了一拍,夜宸會不會是當(dāng)年大火事件的幫兇?
“除了楚王伯父,最喜歡來的還有一個人,先帝。”
夜千澤低冷地再吐出一個人的名字來。
楚王當(dāng)年和夜沐一樣,都為王爺,又是親兄弟,兄弟過府走動走動,這很正常,但先帝就不一樣了,就算先帝和夜沐也是親兄弟,可他是皇上,一般來說皇上是不會輕易到大臣的府上去,就算是自己的親弟弟,也不會隨意走動,可是先帝不僅僅走動了,還來得常,這,怎么說也有點不合常理,也容易讓人猜忌誤會。
寒初藍(lán)長嘆一聲,“怪不得太皇太后那般不喜歡母妃了,都是那些人害的。”他們先是用一把把無形的刀,一刀又一刀地把上官紫凌遲,最后才一把火把上官紫燒成灰燼。
他們得不到,也不再讓夜沐擁有!
好狠的兄長,好狠的母后,好狠的人心!
“千澤,你和爹都把主要追查的目標(biāo)定在太皇太后那里,過于明顯,非但查不到真相,就算查到了,也沒有證據(jù)揭穿,因為圍在太皇太后身邊的那些人,會在底下把一切證據(jù)悄無聲息地銷毀,我覺得你應(yīng)該把追查的目標(biāo)擴(kuò)散到所有皇親國戚身上,人呀,做了虧心事,總會怕的,就算事情過了這么多年,也會有人壓不住良心的煎熬,說出真相來。只要有點蛛絲馬跡,查起來就容易多了。”
王府里的奴才不是被換了新的嗎,是夜沐在雷霆大怒之下處置了那些救火不力的奴才們,還是那些幫兇趁夜沐還沒有趕回來,先一步殺人滅口?
夜千澤沒有說話。
他是把太皇太后當(dāng)成主謀來追查,倒是不曾懷疑過楚王等人。太皇太后不喜歡他是真,楚王等人對他倒是非常的好,那些溫情,難道都是假的?
夜千澤的心涼嗖嗖的,也在揪痛著。
他的親人,到底有誰是真心待他好的?
“藍(lán)兒”夜千澤心痛地再次摟緊寒初藍(lán),數(shù)次想說話,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要一想到事情的真相或許如同寒初藍(lán)分析的那般,他就痛,好像一把把刀把他凌遲了,剜了他的心,還將他的心劃上一刀一刀的……
有什么痛楚比自己的所有親人聯(lián)手置自己于死地更甚的?
“昨天娘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有一個問題一直都想不明白,便是先帝為什么會挑選咱們的爹當(dāng)攝政王,替他輔助少帝,現(xiàn)在我忽然想明白了。”
寒初藍(lán)不想這般殘忍地繼續(xù)分析著極有可能是事情 ...
的真相,可她又不得不這樣做,婆婆的死,她一定要幫助夜千澤找出真相來,不能讓婆婆這樣冤死。
夜千澤松開了摟著她的力道,雖然他此刻正承受著萬刀凌遲,但他依舊靜靜地聽著愛妻的分析。向來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迷,或許愛妻的看法及分析要比他來得清晰。他是當(dāng)局者,圍在他身邊的又都是他的親人,親情往往會迷惑他,讓他看不到真相。
“爹那么愛娘,哪怕他現(xiàn)在再娶了,但周妃過著什么樣的日子,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沒有了母妃的存在,爹又怎么會留戀權(quán)勢?他奪位的話,皇后一位不就要給了周妃,太子之位不就要給了瑜兒他們?爹肯定不愿意。所以他不會戀權(quán)勢,就算他握著朝中大權(quán),也絕對不會奪位,那樣少帝就能安全地長大成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從爹的手里拿回朝政,穩(wěn)坐他的龍椅。先帝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會從幾個弟弟之中挑選咱們的爹當(dāng)這個攝政王,臨終托孤。”
如果上官紫的死也與先帝有關(guān)的話,先帝就不僅僅是情怨了,更多是為了他兒子的皇位作鋪墊。先帝命薄,坐上皇位不過幾年時間就死了,他死時少帝不過兩歲,傻子都知道一個兩歲的娃兒繼位,面對著個個野心勃勃又有才干的皇叔們,如何穩(wěn)坐江山?后宮里雖有兩宮太后,卻是女人家,后宮向來不能涉政,更何況那些皇叔還有幾個是太皇太后的親骨肉,孫子再親,也隔了一代,哪有兒子更親?
為了保住兒子的皇位,先帝必須選一個自己信得過,又有能力,更不會戀權(quán)勢的人輔政。燒死上官紫母子,夜沐失去嬌妻愛子,自然再無心戀權(quán)勢,就算給他皇位坐,他還嫌孤獨。這樣一來,夜沐便成了輔政的最好人選。
或許先帝和太皇太后母子之間還有個什么交易。
否則先帝留下的遺詔中,不會讓夜沐輔政到少帝可以真正能獨當(dāng)一面了才放手,如果少帝沒有本事打理好這個國家,那么朝政就可以被夜沐一直握住,甚至取而代之。
這些話不需要寒初藍(lán)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夜千澤已經(jīng)猜得到了。
頓時他一張臉煞白起來。
忽然間,他明白了,為什么他會遭受到斗笠殺手的暗殺,為什么夷山一行,他幾乎喪命,原來都是因為皇位。他真正地死了,他的爹就再無念想,再無精神可寄托,那么少帝的皇位就可以一直隱隱妥妥地坐下去,皇位更不會落到他這個身體里還流著大歷國皇室血液的嫡長孫身上。
一切,都是因為那張誘人的龍椅,可是坐在龍椅上的人,難道就覺得孤獨嗎?
從小,他便知道自己僅是王府世子,是沒有機(jī)會成為九王至尊的,母妃也說了,當(dāng)個閑散王爺要比當(dāng)皇帝來得幸福,教他不要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對那張龍椅,他,還有他的爹,都不曾肖想過,可那東西卻害了他,害了他的母妃,也害了他的爹,如今還牽連到周妃母子三人。
夜千澤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世界都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