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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稀稀疏疏的樹枝被拖動的聲音。
就如同一個人拖了一捆柴禾,慢慢走過大廳的聲音。聲音的主人似乎是有意地輕手輕腳行動,以至于這聲音聽起來都令人感覺很是小心的樣子。
我緊張地不敢出大氣,金建康家,已經(jīng)明顯很久沒有人住,他的鑰匙也在我手中,這聲音不太可能是他。
而那稀稀疏疏的聲音,卻是漸漸地消失在了屋子的后間。我也長出了一口氣,連忙取了桌上的那本筆記,仔細(xì)聽著一樓沒有了任何動靜,便輕輕退出了這個地下室,按照原路返回。
只在我即將開了鐵門出去時,我回頭望了一眼。
金建康家的屋子,分為前后間,同大多數(shù)小鎮(zhèn)建筑一樣,一樓的前間是大廳,后間是廚房。我清晰記得,在我進(jìn)來之時,廚房的窗戶是關(guān)閉著的。而此時,卻是開了不大的一個口子,從窗口中看出去,只見得屋后院子里的一棵樟樹在風(fēng)中搖晃著。
樟樹,又是樟樹……
我從來沒有對樟樹這樣過敏過,只感覺到了一股詭異的味道,只知此地不宜久留,金建康的筆記之中,一定是有記錄他究竟在地下室搞些什么鬼,或許,能從中找出他究竟是被什么追殺。
自金建康家中出來,我的肚子,也終于咕咕叫了起來。這才想起,我自早上起就沒吃什么東西,我買了一份便當(dāng),便一路開車回家去。
直到了樓下,我又是猛然感到了擔(dān)憂。
從金建康家的狀況看來,他已經(jīng)是很久沒有呆在家了,或許這些日子,都是那般的東躲西藏的過日子;我同他并不是太熟,他兩次想到來找我,也應(yīng)該實在是無奈之舉,金建康到我家來,也沒有開著車,看他的模樣,更像是自江邊的田野里步行穿過來的——既然有“樟樹”在追殺,或許道路兩側(cè)的樟樹也是讓他害怕的了吧。
而他的那件白大褂、灰褲子頭巾、樟樹香水和那么些千辛萬苦的跋涉,似乎還是沒有能夠成功擺脫“樟樹”,在到達(dá)我家后,雖然有著防盜窗的防御,依然還是被從室外機(jī)的小窗之中給毫無困難地?fù)镒吡恕?
“樟樹”既然會來一次,也很可能會來第二次。
自然這其中,我也是抱有幾分期待幾分擔(dān)憂。要找金建康,必須要將“樟樹”引出來,而我對于“樟樹”至今是一無所知,完全沒有把握同這未知的存在進(jìn)行正面交鋒。而這一切,我又沒有其他可以借助的力量——若是報了警,只會讓我去喝個半個月的茶,到那時,金建康的死活都成問題了。
我越想越是害怕,忙從附近的店里買了幾把鎖,回到家中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將所有室外機(jī)的小窗上了鎖,這才長長松了口氣,坐到了沙發(fā)上,一邊打開那盒便當(dāng)吃著,一邊是翻開了金建康的筆記來看。
金建康的筆記之上,慢慢是各種潦草如醫(yī)生體的草書和令人莫名其妙的插圖,期
間偶有幾個英文單詞,卻是反倒容易辨認(rèn),或許將那些英文單詞翻譯出來便能大致了解金建康究竟在做什么了。
正在想時,我忽然聽得自我臥室之中,傳來了聲音——似乎是窗戶被推開,竹卷簾被掀起的聲音。我連忙放下飯盒,抓起了身邊的武士刀便沖進(jìn)臥室之中。在我看到的,確是如同我所聽到的。窗戶和窗簾已是開了一道口子,一枝樹枝,就那般地緩緩地伸了進(jìn)來。似乎也發(fā)覺了我的出現(xiàn),那樹枝迅速向外退去,我舉刀便砍,那武士刀是相當(dāng)之鋒利,一刀便將那樹枝斬為兩截,而自刀刃傳來的感覺,似乎這一刀并不是砍在樹枝上一般,而是如同砍中了什么肉質(zhì)的物事。那斷為兩截的樹枝,竟是噴濺著鮮血,一截落在了我的床頭,把我整個枕頭給染得通紅,另一截則是噴了我一窗戶的血,退出了窗外。
我被這景象嚇呆了,用力拉上了窗戶。那半截落在床頭的樹枝,扭動了幾下才終于不動。樹枝之上的樹葉,也掉了不少。我用武士刀去戳了戳那樹枝,竟是相當(dāng)之柔軟的東西。就如同一只大章魚的觸手,而這樣的觸手之上,卻是布滿了樟樹皮的紋路,長著更細(xì)小的樹枝和樹葉。只有在被我切斷的刀口之上,露出了被包裹在“樹皮”之中那鮮紅的肌肉組織。
這“樹枝”,令我一下子凌亂了。
這,便是“樟樹”的一部分嗎!
正想間,忽然客廳也是傳來了聲音,我連忙快步跑回客廳去,見到的,卻是另一枝“樹枝”卷著我原本放在茶幾上的那本金建康的筆記本,退出了窗外,我三步并作兩步,又是重重地一刀砍去,這一刀,是沒能再砍到迅速后退的樹枝,而是砍在了大理石的窗臺上,發(fā)出響亮的金屬聲音,震得我虎口發(fā)麻。
窗外的樹枝,則是毫不遲疑地消失了,我伸出頭去,只能看到樹枝消失在了屋子的拐角之處。待我快步跑上陽臺時,只能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在樓下不遠(yuǎn)處的稻田里迅速向江邊的移動,不多時,便消失在了江邊的樹林之中。
調(diào)虎離山!
我大口地喘著氣,這“樟樹”的出現(xiàn),著實嚇得我不輕,我也想不到,樟樹根本就是沖著那本筆記本來的,甚至用一根“樹枝”作為代價,在我一驚一乍之間,從客廳卷走筆記本。——這一切,無不表現(xiàn)出了“樟樹”是極具智慧的生物。而自那根被我斬下的“樹枝”看來,這“樟樹”也絕不是人類。
雖然丟了金建康的筆記本,但我得到了一截“樟樹”的“樹枝”,有了這樣一部分,再去研究那是個什么樣的生物,或許便更容易得到答案了。我是不敢用手直接去觸碰那么惡心的東西,找了幾條塑料袋層層地套了起來。
雖然我認(rèn)為“樟樹”這一次已是達(dá)到了目的,取到了金建康的筆記本也夠它高興一陣子,暫時已不會再來找我;但我也自儲藏室找了寬膠帶,將家里的窗戶都封了個嚴(yán)實,也終于是
稍稍可以安心了。這一夜,也確是也如我意料,一片風(fēng)平浪靜。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提著那裝著“樹枝”的塑料袋,駕車便直上了高速,去到醫(yī)學(xué)院。在那里,我認(rèn)識一位姓杜的醫(yī)生,杜醫(yī)生單名一個仲字,是我在一次旅行中認(rèn)識的,為人很熱心,也有著極強(qiáng)的專業(yè)素養(yǎng),或許他能夠幫我解開這個謎團(tuán)。
當(dāng)我找到杜醫(yī)生時,他正是在他的檢驗室用一臺顯微鏡看著一個病理切片。
“杜醫(yī)生!”我大聲看著他的名字。
杜醫(yī)生回頭看了我一眼,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我噤聲,又向我招了招手:“你來看看,來看看……”
在那臺電子顯微鏡連接的屏幕上,顯示了一個個表面凹凸不平形狀類似泡芙的小圓球,這些圓球的分布很是密集,在屏幕上看來,就如同一大片盛開的向日葵田野。
“這是什么,挺漂亮的……”我隨口問了一句。
“人乳頭瘤病毒。”杜醫(yī)生笑著說,“能引起人體皮膚黏膜的鱗狀上皮增殖。”
我搖搖頭,還是無法理解他說的到底是什么。
杜醫(yī)生也似乎察覺到了這些術(shù)語對于我這外行來說太過于專業(yè),想了想后說道:“由人乳頭瘤病毒引起的常見疾病有尋常疣,扁平疣,尖銳濕疣等等等……”
“尖銳濕疣……?”我猛然想起電線桿上的老中醫(yī)一針見效。
“當(dāng)然不止是疣,還有可能引發(fā)肛門癌、前列腺癌、膀胱癌、宮頸癌……”杜醫(yī)生說道。
“好惡心的東西……”我感嘆道。
杜醫(yī)生笑著站了起來,指著我手中的袋子說道:“你今天怎么想到來看我了,袋子里是什么山珍海味?”
“是山珍海味,帶來給你嘗嘗……”我也開了他一個玩笑。我喜歡四處旅游,每每帶了一些土特產(chǎn)或是美食,也會來找杜醫(yī)生一同分享,杜醫(yī)生的口味也是很重,只要是美食,無論賣相多丑多怪都是來者不拒,諸如福建的沙蟲,南京的毛雞蛋。只是這一次,我給他帶來的,是我斬下的那根“樹枝”。我將黑袋子打開,放到了桌上。
“樹枝?樟樹……?”杜醫(yī)生是一眼認(rèn)出了這東西的外形。
我指著那“樹枝”的刀口:“你看這里……”
杜醫(yī)生一看到那整齊露出紅肉的刀口,立即是來了興致:“這東西……是能吃?”
“不知道,這次來找你就是想幫我看看這是什么東西的……至于能不能吃你慢慢研究。”我說道。
杜醫(yī)生小心翼翼地取了一柄手術(shù)刀,用鉗子夾著“樹枝”,將那刀口豎著切了開,然后再次沿著那刀口輕輕切了極薄的一小片,用玻璃片壓好,放到了顯微鏡下。
顯微鏡的屏幕除了白了一陣外,似乎沒什么變化的樣子。
“天!”杜醫(yī)生忽然叫了起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