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畢,趙矜起身拱手,向眾人告辭,要親自去靈龜坂一帶察看具體地形。眾人挽留道:“勇士大哥辛苦,且歇歇再去。”
“哪里辛苦?現在形勢不等人……”說到這里,趙矜自己覺得像“形勢不等人”這樣的摩登詞匯眾人只怕不懂,不禁自個兒笑了。不好意思,只好再坐一會兒。
眾人果然聽不懂,但都善解人意地對待趙矜。畢竟,勇士大哥不是咱們這里人嘛。眾人就讓小的們進上最好的瓜果,陪勇士大哥享用。
吃瓜果閑談之間,免不得要問起勇士大哥來這邊的端的。趙矜只怕說得不夠精彩提不起眾人的信心和士氣,當下勉力胡謅了一番。眾人這才知道,勇士大哥原來曾在上界苦修,又曾經“年少時便師事陳新民、蔡曉潔二位老師,學習生物之學、物理之道”……聽得頭暈目眩,眾人越發佩服趙矜,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趙矜云山霧罩敘了一通,只怕再說多了露餡兒,忙忙地起身又要走。
葛姒娥欣然道:“哥哥在上,妹子愿做向導。”
仇美蕈暗地里忙將葛姒娥衣衫一拉,葛姒娥不解其意,轉頭望去。仇美蕈往苧玉貞微一比手。葛姒娥這才恍然大悟,忙改口道:“哎呀!愚妹有所失慮了,差些兒忘了,還有些兒要緊事體……”要說什么事體,卻一時想不起來。
仇美蕈只得幫腔:“答里不花那惡賊已遣先鋒入山,我每二人正宜擔當拖延敵軍之任,哥哥方可于靈龜坂從容備戰。”
葛姒娥松了口氣,忙道:“便是這事體要緊!”
趙矜點頭:“那么有勞二位妹子,仔細把守山道,敵軍若來,不可硬拼,只管且戰且退。”
仇美蕈、葛姒娥躬身遵令。其實兩位寡婦姐姐的年紀都比趙矜要大上十來歲,但她們心想著,勇士大哥是修仙之人,外表看起來年輕,實際不可限量,真搞不準他究竟是幾十歲甚至幾百歲哩!因此都叫起趙矜“哥哥”來。趙矜騎虎難下,也就只好大模大樣叫起“妹子”來。
說到這里,仇美蕈、葛姒娥兩人正要異口同聲地說出——還是請大酋長親自來做勇士大哥的向導。不料一腔熱血的龍猷不識時務,立時自告奮勇:“小弟正無事,便由小弟來做哥哥向導!”
兩位大姐一看要壞事,齊喝道:“阿弟!你怎的無事?”
仇美蕈便道:“我每寨中還有地圖,正可取來與哥哥參詳。你便連夜去干這事!”
龍猷還不明白,瞠目結舌,心想,地圖令人去取就可以了,何必我?
葛姒娥忙又斷喝一聲:“咄!阿弟莫要躲懶!地圖極是要緊之物,尋常人使不得,還須阿弟自往。”
龍猷雖然年少,但經兩位大姐不斷擠眉弄眼,總算也弄明白一些了,只得點點頭,含糊答應。
兩位大姐雖是好意,可這么一來,意思還不昭彰?連龍猷都懂了,其他人還有誰不懂的?奚孔雀嘻嘻地笑出了聲。這種情形弄得苧玉貞臉泛飛紅,反倒不好意思說,既然大家都忙那就只好由我來陪哥哥了……
為什么兩位寡婦大姐要撮合勇士大哥跟大酋長呢?原來在聽了龍猷說夢之后,她們兩個一分析,就覺得“登廟堂”必是做了大功臣、列于國家宗廟之意;菩薩的話語,明明是要龍猷去跟趙矜,將來前途無量。但是,問題就在于,大夥兒的主人可是大酋長呀!每代大酋長登位之時,大夥兒都歃血發誓,必忠心不二追隨。那么,龍猷怎么能夠再跟另一個主人呢?菩薩這話,道理何在?她們再一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呵呵,大酋長跟勇士大哥,只怕會是一家人!
應該是這道理吧?大酋長非大英雄不嫁;而有本事、有福氣消受大酋長的大英雄,這世上卻也難尋。大酋長與大英雄相遇的機緣,如今好像就有了嘛。
勇士大哥如果娶了大酋長,率領部族,光復大理,登基為帝,那不就完全符合了菩薩的話語么?龍家阿弟如果按照菩薩的指點侍奉勇士大哥,則“爾身必登廟堂,爾族必大興旺”,真是天大造化!可惜菩薩沒有說到我們仇、葛兩家,不過不要緊,只要對大酋長盡忠,對佛祖禮敬,多做善事,總會有善報的吧!
兩位寡婦大姐這么想,覺得撮合大酋長與勇士大哥是件于私于公都好的美事。但現在被龍猷搞得暴露了這番撮合的意圖,當事人就不好意思起來。苧玉貞只是低頭不語。趙矜忙道:“那么,你們都抓緊辦事去吧,我先走了,哈哈……”說著,趕緊踱了出去。
表面從容,內心撲通。趙矜出了帳,再想苧玉貞含羞的美態,不禁心猿意馬,冷不防被腳下的草一絆,然后便是結結實實的“噗啪”一聲!
趙矜定定神,卻見自己只是搖了一搖,并未摔倒,不禁一愣,向后看去。只見一個人跌在地上,原來是奚孔雀。
奚孔雀見趙矜出帳,歡欣雀躍地跟來,心想趕緊追上矜哥哥,不料“馬失前蹄”。
趙矜沒想到這個在戰斗中靈敏至極的小丫頭竟然也會絆倒,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攙扶。但見小孔雀隨即自己翻身站起,拍拍膝蓋,正正手上銀鐲和頸上銀環,笑起來。看她那樣子,毫無一絲羞愧。
奚孔雀站好,將雙手拄在后腰上,揉了一揉,仰仰身,不等趙矜開口,就像沒事人一般,先行發問:“矜哥哥哪里去?你自個兒莫迷了路!”不等趙矜開口,奚孔雀又自笑道:“奴便是最好的向導,哥哥去哪兒也莫忘了喚我。”
趙矜點點頭,再看她的樣子好像不太對頭,忙問道:“你可摔著了沒有?”
奚孔雀無意中做了一個現代女孩子常用來扮靚的動作,將腳往后翹起來,用手摸摸踝關節。這一摸之下,不由得臉兒微微抽動,只好老實回答:“約莫是……著了些道兒。”說罷,奚孔雀揉揉腳,再回頭對著那個使她著了道兒的草墩不滿地瞟了一眼,哼一聲:“不妨事的!”馬上又轉向趙矜:“矜哥哥,我每且行且說!”
趙矜不由得微笑,伸手將奚孔雀扶定。奚孔雀高高興興,毫不忸怩,努力踮著腳走路。兩人攙扶著走一陣,奚孔雀很快恢復了,就又圍繞在趙矜前后,走走跳跳,指指點點。趙矜原本也是個活躍的家伙,跟她在一起居然顯得穩重了,走了一陣索性將雙手背在背后,活像一個大叔閑庭信步。
奚孔雀自從遭遇趙矜,便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心情,說不出個所以然。她的性情曠達,一味天真爛漫,從不多想。
這一路走,奚孔雀身上叮叮當當作響,趙矜聽得倒也十分悅耳。原來苗女愛美,只要有首飾就戴個滿身。奚孔雀就是這樣,每一只手上、腳上都有兩三個鐲子,頸上也有好多個環子、鏈子,一邊走走跳跳扭扭轉轉一邊就不斷碰出響聲來。
若是苧玉貞,那便不同,一般苗女都巴不得置一身好首飾戴滿全身,她的好首飾多得是,平時卻只戴著母親留下來的一雙白玉鐲其中一只——另一只屬于妹妹。她一向穿戴簡單,但無論怎么簡單都好,襯著麗質天生,自有一種嫻雅味道。
奚孔雀畢竟年少愛玩,走著走著,就提議道:“奴曉得由此南去,山花甚茂!又有清溪,水僅沒膝,甚好耍子!哥哥便同奴前往如何?”
趙矜一聽,先是一喜。想以前啊,要是有可愛的女孩子邀去游山玩水,怎不樂得前往呢?但此時的趙矜卻記得重任在肩,便只淡淡一笑:“果然甚好。不過,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備戰,可不是要玩!”
奚孔雀肅然起敬,忙收起笑容,施禮道:“那,奴便不咶噪了!多勞哥哥為我每之事,運籌……那個甚么甚么!”
趙矜笑,教導她:“那叫‘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你以后要做你們大酋長的臂膀,是要當大將的,可也要學一點啊!”
奚孔雀大喜,忙又施禮道:“全仗哥哥指點!奴不敢想望做個大將!雖如此,這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么,倒也不妨學一學滴!”
趙矜大笑:“啊哈哈!你很聰明!一學就會。”
奚孔雀看看趙矜重新背在背上的枕頭,好奇道:“哥哥這枕頭,借奴一枕,可好?”
趙矜忙道:“不好不好!這個么……萬萬不可以亂枕的。”
奚孔雀嘟起嘴來。趙矜怕她鬧意見,慌忙找別的話題逗她笑。
兩人就這么漫步著前往靈龜坂,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奚孔雀再次作為趙矜的向導,帶趙矜走小路。兩人攀攀爬爬,走走歇歇,談笑不絕。
觸目都是綠野翠林,聆聽鳥語,細聞花香,使得以往習慣了“采菊東墻下,悠然見南樓”的趙矜十分賞心悅目。在原來的世界啊,采一點尋常花兒還要小心管理人發現呢。這一路可到處是花,各種各樣說不出名字,千姿百態觀賞不盡,而且隨便可采,不采白不采。
趙矜就信手采了許多別致的小花,給奚孔雀插在頭上。兩人的心情都喜悅萬分,這一幕恰似悠悠時光中一段永恒的影片,今后有生之年想起,都會感到溫馨和懷念吧!
(待續第二十四回:色魔欲吞天鵝肉,壯士能開妖蟒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