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深感顏面盡失,兜頭兜腦來一句:“王落生,真的是你?”
如此真實……
睜眼一看,才知又是夢境!
如果夢能像我傳遞訊息,我相信,我們一家現(xiàn)在很幸福!
心里甜甜的。
感覺手上還有留有哥哥的余溫,耳畔還附有王落生的話語。不,是皇上!
我甫一離開沒多久,皇宮就發(fā)生政變嗎?王落生奪宮?
荒謬。
王落生遠在荒郊野外,怎么會回頭奪宮?
不是不愿相信,只是夢境太美好,險些想相信!不是我悲觀,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
臨窗而立,窗外風景變換,天拂曉,忽地想起姐姐那首一筆揮就的《蘇幕遮?憶人歸》:
“天未明,夜未央。小窗斜開,月明照鏡臺。淚眼問君君不歸,芙蓉掩面,香殘留滿室。
杜鵑啼,日高照。曾記君否?假寐片刻安。自古相思何人回,玉簟螢光,始覺君已歸。”
王落生走后,姐姐曾痛不欲生,整日恍恍惚惚,直叫人心酸。那日午后,姐姐又做夢了,醒來不是一如既往的消沉,而是叫我運墨,我驚得不知所措,急忙答應,姐姐拿起湖筆,在宣紙上寫下這首詞。
那時我笑言:“姐姐,這個哪位大詩人的作品?”
長姐溫柔撫摸我的頭,眼睛里有淚水,緩緩道:“不是詩人的,是姐姐自己瞎寫的。”
我走到跟前,慢慢吟誦,過后驚道:“姐姐是大才女哦,這首詞的意境很美,詩中的女主人公是誰?”
本是溢美之詞,可姐姐聽出弦外之音,趴在那里,嚶嚶哭泣。
我嘖嘖嘴,不知所謂。后來才悟出:女主人公就是思念王落生的長姐!
一句話傷姐姐到徹骨,而我永遠不知道,正是這件事,堅定了多年后,姐姐陷害我的決心。
人是奇怪的動物,有時自控能力超強,而有時,潰不成軍,喪失一切理智。
---------------------------------------------------------分隔線---------------------------------------------------
“小暖,快到了吧?”我回頭,看見普伯伯正穿衣服。
忽地就感覺過了幾千年……
“怎么了?”伯伯走過來,雙手在我眼前揮來揮去,好笑道,“是期待上海嗎?”
伯伯不知道,我只是想,這些本不屬于我的東西,我在強行使用。
我站起來,伸了一個大懶腰,轉(zhuǎn)了幾個圈,呵呵笑道:“是啊,早就聽人說過上海,北平是政治中心,而上海,是著名的消費中心。錢,應該好賺。”
我兀地一轉(zhuǎn),還是問出:“伯伯,我冒昧問一句,那時你為何和欒沂策劃上海之行?”
他并不接我話,而是同我一起坐在窗邊,閉起眼睛,揉著太陽穴,終于緩慢道:“本來是想撮合你們,畢竟他家是商宦世家,有足夠的資金供我們活動,于是把底細全告訴他。這是我一生中最愚蠢的時刻。后來我日夜譴責,這樣就等于把你賣了,遂放棄這個想法。哪知,你們……”
后面的不用伯伯說,我也明白。他反對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終于釋懷,既然伯伯干事心里有一桿秤,我何必質(zhì)疑他對我的真心!?
起身,拉著伯伯,做著噤聲的手勢,說道:“伯伯,我都明白。我們小聲點,車上的人還在休息呢!”
太陽逐漸升高,車廂里陸續(xù)有人出沒。吳儂軟語,看起來皆是上海人。
注意到一位衣著傳統(tǒng)繡袍的貴婦,燙了一頭卷發(fā)。她雖穿著華貴的衣物,可對下人指指點點,待人十分不厚道。
我小聲對普伯伯道:“上海人都這樣嗎?真是可怖!”
“我也沒見識過。”
貴婦人突然輕蔑看我一眼,大聲嘟囔:“小丫頭不要亂說話,不然,我的下人可不認人!”
她這話什么意思?
我欲和她爭辯,普伯伯拽住我,輕聲道:“勿沖動!勿沖動!”
我勉強壓下火氣,偏轉(zhuǎn)過腦袋,作勢不理她。
她竟站起來,朝我這邊走來。來勢洶洶,腦子里千回萬轉(zhuǎn),不知該如何應付,她有那么多幫手,可我只有一個人!
走到一半,一個人遽然拉住她,她頭也不會,甩開那人,狠狠道:“別擋老娘!”
這女人真是粗鄙。同于金釵比起,同樣是貴婦人,她在素質(zhì)上輸?shù)粢淮蠼兀?
棉暖浮在上空呵呵笑:“于金釵是軟柿子嘛,好捏。這女人可不好惹!”
“棉暖?你最近怎么出來頻繁?”
她驚喜道:“因為我的能力變強了,我能感覺到。”
——
這廂感覺古怪,那廂邊卻炸開鍋。貴婦人一直往我們這邊來,我們的處境岌岌可危!
“寧環(huán),站住!”那人呼出聲。
被喚作寧環(huán)的貴婦人倏然轉(zhuǎn)身,看見那人,愣了幾下,終于改變方向,往回走去。
我呼呼喘氣,那人拯救了俺!!!
正欲看清楚他的模樣,我一驚,這人,不是,不是白少的人!
好像叫“老九”。對,就是白少讓他去找房梁,放在叫大丘的墓前!想起來了,那這個貴婦人是革命黨的夫人咯?
真是個奇怪的世道。北洋軍閥和革命軍大放光彩,清廷畏首畏尾,偏安一隅,把中原大權拱手讓人。這倒好,軍閥和革命人員鬧得厲害,水火不容。皇族躲在紫禁城里,過著清涼松散的小日子,何其滋潤?復辟的苗頭咋能尋見?
“康九,何必發(fā)這樣大火氣?”貴婦人拉住他,嬌媚道,“嚇到人家了。”
那人見她沒有往我們這邊走的意思,便甩開貴婦人的手,欲離開。
“張康九,別總和老娘杠。”貴婦人呵退所有打手,氣憤坐在車位上,褪下紗坊手套,指著張康九的鼻子罵道,“好小子,在老娘面前東周西周,小赤佬,當老娘好欺負?改明個和白少參上一本,看你那樣就厭!”
這貴婦人翻臉咋比翻書還快?
“萬小姐,張康九告退,我敗您的雅興了。”張康九急急作揖,作勢退下。
貴婦人叫萬寧環(huán)?看樣子和張康九有關系,可看她對下人指手畫腳的模樣,似乎是主子,可這張康九明顯是為白少賣命的,如此推算,張康九是萬寧環(huán)的……
“康九,我和你開玩笑呢。”萬寧環(huán)拉住欲走的張康九,飛快轉(zhuǎn)變,連對自己的稱呼也變了,柔聲道,“是我太霸道了,你原諒我嗎,好不好,好不好?”
不等張康九回答,她就一股腦抱住他,“康九,我知道,對不起,白少他,他……”
“夠了!”張康九大呼一聲,制止萬寧環(huán)即將會說出的話,“白少既然喜歡你,正符合我們的初衷,這么多人,不便多說了。”他果決推開萬寧環(huán),起身離開。
車廂里的人開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張康九經(jīng)過我身邊之時,我投去一抹微笑,摒棄了最初的厭惡,對他抱有感激。
他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有點明白了,萬寧環(huán)應是白少的女人吧。可好像和張康九有,有,一腿。嗯,話這么說有點難聽,可確實如此。
正深思時,萬寧環(huán)冒冒失失沖進車廂內(nèi),她是在意那么多人的眼神吧。
這女子是火爆性格,熱得快,冷卻的速度也飛快。方才和張康九勢不兩立,這回便哭哭啼啼回房間,明顯是,那啥,人格分裂。
“我們?nèi)コ栽顼埌桑瑒e在這摻和了。”伯伯拍拍我道。
我點點頭,跟著伯伯去餐車間用餐。
車上的早點很豐富,閑暇間隙,我不住想著那些個怪異的夢。層層疊疊,似迷霧,撥弄不開,縈繞著,繚繞著我的心緒,刻意隱藏既知的真相。
倘若有機會,我真的想穿越回去。本以為在這里安定下來,便不會懷念過去,可最近老做這樣鄉(xiāng)音不改的夢,它昭示我是不折不扣的古代人,而非民國人。種種雜事困擾我,讓我一度迷失方向……
“伯伯,你說人存在靈魂嗎?”對于兩魂一身,迄今才慢慢接受,于我而言,既是一種負擔,又是一種歡愉。
“當然啦,沒有靈魂,人何以立足?”他好笑看著我,“怎么會問這么奇怪的問題?”
我喋喋不休道:“那一個身體可以有兩個靈魂嗎?”
“嗯?”伯伯停下手中的筷子,明顯不信任道,“不會有這樣的怪事,哈哈,兩魂一身,你當是鬼故事啊?”
我不知道,正是這段對話,改變了棉暖長久信任我的心。
我當時僅僅處于迷惘狀態(tài),無心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