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險中求勝,所以初次動工,雲晚歌亦並不打算求速度,只要能有序的進行,她就能有把握讓他們事半功倍。
她挑選的士兵都是強中之強,所以隊伍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便挖出一條近百步的寬溝。
雲晚歌滿意的點頭,又帶出最後一支小隊,指揮著他們佈置起了陷阱。
壕溝較寬,她便命人找來許多翠竹,劈成條條長片,以編織羅筐的手法,稀疏的織成網狀,在上面覆上一層紗布後,再平鋪於壕溝之上,最後,纔在上面鋪上軟軟一層鬆土,細心的推鋪之後,令其看上去,無平地無異。
城樓佔地較廣,她帶的三百人,日伏夜出,整整挖了三夜,纔算是小見初成。
今夜本是最後一晚,但云晚歌卻仍不敢掉以輕心,每一個步驟都認真的排查,直到做到最好最完美,暗夜中,她嬌小的身影,來回穿行著,像夜出的蝙蝠一樣靈敏。
初夏的夜晚,微涼清爽,漆黑如墨的天幕上,半個月亮斜掛著,朦朧的看不到幾顆星星。
一人墨發黑袍,長身玉立,天神般佇立城頭,如夜的星瞳,緊緊鎖住城下嬌小的人影。
他知道她變了,與他印象中的賀佳期完全不一樣,可當他真的見識到真正別有不同的雲晚歌,他仍是止不住內心的激盪。
犀利的神眼,如冷的面容,還有那臨危不亂的鎮定自若,她既有如此能力,當初又爲何甘心爲婢?
種種疑團纏繞著他,不得而解的同時,對她的神秘過往,反而生出許多好奇,但比起尋找這些答案,他更想留她在身邊。
是以,情重緩急,他同樣分得很清楚。
丑時,颳起了風,初時還帶著幾分溫柔,絲絲綿綿的撩動著人的髮梢,到後來便愈發迅猛剛勁起來,擰著勁的風勢,漫卷著晉同關的每一處角落。
她突然有了感覺,下意識的擡眸,隔著那樣遠的距離,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高城之上,癡癡凝望的他。
月華如雪,在他周身鍍上一層銀風,獵獵狂風中,衣袍翻飛,如神天降。
她不禁莞爾,微笑著朝他招手,他回以一笑,如大鵬而落,堪堪落在她身前。
“爲何不下來?”
“等你叫我。”
他如霧的眸間,僅有她一人,聽著他那般溫柔之語,她不禁也紅了臉,心兒撲嗵撲嗵跳得飛快。
正尷尬著不知如何接話,莫青卻冷不丁的冒了出來:“月大哥,壕溝全都挖好了,接下來我們還要幹什麼?”
跟在她身邊幾日,莫青早已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更是親熱的喚她一聲大哥,旁人聽了倒是不覺有何不妥,可蕭翊卻是忍不住想笑:“月大哥?”
美目流轉,她狠狠剜了他一眼,竟是臉兒越發地紅了。
順著她的視線,莫青很快也發現了蕭翊的存在,正要拱手相拜,蕭翊卻是小聲制止了他:“莫青,別出聲,朕不想影響他們。”
莫青懂事的點頭,目光又落到了雲晚歌身上:“月大哥,現在是要布陷阱了嗎?”
“對,去把今天帶來的箱子擡出來,從裡到外,以手長爲距,全部給我鋪滿。”
冷靜的下著命令,莫青卻是吃了一驚:“鋪滿?”
她挑眉:“怎麼?嫌多?”
“不是,只是覺得月大哥你看著文文弱弱的,下手還挺狠的,要是鋪滿的話,就是一羣狼掉坑裡也是活不成的。”
雖然莫青說話直來直去,但云晚歌卻知他並無惡意,倒也不生氣,只笑問:“那你的意思是,少鋪一點?”
“那可不行,還是得鋪滿的?!?
本是少年心性,莫青說完這話就吐吐舌頭,跑了個沒影。
雲晚歌微笑著望著他的背影,感慨道:“有個弟弟也不錯啊,不知道以前的我,有沒有家人,有沒有這麼聽話的弟弟?!?
聞言,蕭翊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可關於這一點,他也無法給她答案,因爲她的身世,於他而言,也同樣是個迷。
二人靜默良久,她突然扭頭相問:“你來這兒,有事嗎?”
“看看你,也看看你的溝。”
聽他這話,她不由輕笑出聲,反問道:“爲何不說是你的溝?”
“非我所成,如何算是我的溝?”
“大周的天下是你的,晉同關也是你的,這溝當然也是你的了?!?
她答得飛快,條條是理,卻正中他懷:“說得有理,那這大周的子民都是我的,所以,你,也是我的?!?
一語出,她俏顏緋紅,手足無措,竟不知如何收放,只能背過身後,不敢再看他那俊朗如玉的天顏。
他愛極了她這份嬌羞的表情,卻又擔心她被自己所嚇到,便強自扭過她的身子,一本正經道:“其實,我來這裡,還有一件事。”
聽他如此一說,她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何事?”
“待你們完事之後,我帶莫青去見見莫離,此去兇險,我有些擔心……”
莫青雖武藝高強,但畢竟年少,又鮮少有戰場經驗,更是莫離唯一的弟弟,他若說不擔心,那便真是假話了。
認同的點了點頭,雲晚歌亦感同深受,像莫青那般懂事的孩子,若不是事關重在,任是誰也捨不得讓他去冒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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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莫離撐坐牀頭,百般憂心的望著窗外明月,想到方纔蕭翊所提之事,一時竟有些不能自已。
莫青身手雖好,但畢竟只是個十幾歲孩子,那日自己九死一生方得回城,若是換了莫青,他竟真的不敢去想。
正要撐著身子下牀,卻忽覺有人進入,倏地擡眸,卻見蕭翊逆光而入,身後跟著的,正是雲晚歌與莫青。
“元帥,你好些了嗎?”
這幾日爲了讓他清心靜養,莫青並未過來探望,對他的傷勢亦是掛心不已,現在看到他精神尚可,當下便安心不少。
“沒有外人,叫哥哥吧!”
知前路兇險,莫離心中難受,從不言弱的他,竟也說出這般話來,莫青一怔,而後竟是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但仍舊笑著叫了一聲:“哥?!?
“……”
莫青正到變聲的年紀,一口鴨公嗓沙啞得很,這一聲叫了出來,卻聽得莫離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
“哥,你不要擔心了,我一定不會讓你丟臉的。”
莫離自幼就對這個弟弟管教甚嚴,是以,當此番他表情肅冷,莫青竟還以爲他是擔心這些事情。
“傻小子,哥不是擔心你會讓哥丟臉,只是擔心……”
他說不下去,凡事講個禁忌,若是自己,他自是什麼也不怕的,可莫青是他唯一的弟弟,自也是想也不敢往那個最壞的方面去想。
“哥,放心吧,我來就是要借你的銀槍一用,有槍在手,我一定能搬回救兵的。”
莫離的那桿銀槍,乃是風家祖傳之物,是以,莫青纔會對那桿槍如此神往。
而之所以蕭翊會看中莫青,也是因爲風家的槍法,風家槍全名爲“風氏蓮花槍”,此槍法是由少林拳正宗第一十八代宗師樑子恩大師所傳,此槍法,進其銳,退其速,其勢險,其節短,不動如山,動如雷震,殺傷力無比強大。
“傻小子,槍不是在你手上嗎?不用借了,哥送給你?!?
莫離強笑的說道,大手更是像父親一般慈愛的撫過莫青的發頂。
聞言,莫青兩眼放光,興奮的叫了出聲:“真的?”
“真的?!?
莫離無比認真的點著頭,胸中點點鬱結,雖心疼,但卻始終不願說出要他放棄之語,風家的兒郎不怕死,風家的兒郎也絕不會臨陣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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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溫柔皎潔,大戰前的夜晚難得的平靜與詳寧,清冷的月光,透過枝繁葉茂的大樹,在地上落下斑駁的暗影,雲晚歌亦步亦趨的跟在君卿的身後,腦中想的盡是莫離的落寞的神情與擔憂的雙眸。
太過出神,連前面的蕭翊停下了腳步,她也沒發現,當挺翹的鼻子,撞上他堅實的胸膛,她難得的哀怨出聲:“你幹嘛停下來?。俊?
“是你太專注,我已停下來很久,你卻還是直直的撞了上來。”
想笑,卻仍是愛憐的伸手,想幫她揉揉鼻子,她卻似乎並不好意思讓他代勞,只是一扭身子道:“我是擔心莫青啊,再厲害,他也是個孩子?!?
щшш ¤ttkan ¤¢ ○ “或者,你覺得朕親自出馬,會不會更好一點?”
若說信心,他倒也真的有,只是,審時度勢,他代替莫青出城,實在不是上上之策。
是以,雖同樣擔心著莫青的安然,他卻並未改變心意。
雲晚歌本是精明之人,又如何不情當前局勢:“算了,你是什麼身份,不要說你那些屬下不會同意,便是真的同意了,你也不能出城啊。晉同關爲何成爲他們的攻擊對象,不也正因爲你麼?叛軍要是見著是你,那還不一窩蜂的奔你而去嗎?那我們所做的一切也就沒有意義了?!?
“現實殘酷,可改變的東西不多,至於莫青,與其過份擔憂,倒不如相信他的實力,風家的小子,遠比你想象中要強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