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徹離開清淑宮後,卻是直接換上朝服去上了朝,只是,心中有事,任他如何剋制,卻總也專心不了,最終,他託詞自己身子不爽,早早了退了朝。
回到承乾殿,蕭君徹久久不能平靜,到此刻,他才真正的看清自己,是的,他嫉妒,嫉妒得要發狂,他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嫌妒另一個自己。
常青,一直都隨侍在側,天氣微涼,他刻意壓制的咳嗽聲,終於引起了蕭君徹的注意:“常公公,又不舒服了嗎?”
“皇上,老媽無礙。”
常青微笑著迴應,只是面色卻蒼白如紙。
蕭君徹看不下去,終於道:“常公公,不如你這幾日不要當差了,好好養身子,朕,再讓雲詳跟你瞧瞧。”
“皇上,不必了,上官太醫已經跟老奴說了實話,老奴的病啊,是好不了啦,只求拖一天是一天,老奴還是不放心皇上。”
常青慢慢的說著,卻正是這簡簡單單的話,更讓蕭君徹動容。
“常公公,你可怨朕?如果不是朕,你便不用得這場大病。”
常青年紀本不算大,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之所以會病,卻是因爲日日爲銘帝試菜所致。
是以,蕭君徹纔會說,是因爲他,才讓常青如此。
常青搖搖頭:“老奴又怎會怪皇上,自柳娘娘當年從人販子手裡救回老奴這條命,老奴的命便不是自己的了。”
蕭君徹笑笑擺手:“常青,按理我該叫您一聲常叔,但,朕畢竟是一國之主,也不能讓別人落了口實。只是,你待朕如此大恩,朕永世不會忘記。”
聞言,常青突然舉袖,試去臉上老淚,啞聲道:“皇上,您不如還是想想您自己的事吧,夜妃娘娘……”
“不要提她。”
不待常青說完,蕭君徹就拒絕聽下面的話了,對於朵顏,他一直都是內傷,真正的傷到了骨子裡。
看不下去的常青,卻仍舊不怕死的進言:“皇上,既然您如此痛苦?爲何不坦白?”
坦白,當這兩個字落入蕭君徹耳中,他突然雙目大睜,激動一陣後,仍舊只是苦笑:“因爲,朕不敢。”
他是真的把常青當長輩,如若不然,他絕不會說這一句話。
是的,他不敢,爲何不敢,卻是因爲他一直不肯面對的現實。
“皇上怕什麼?”
苦笑著:“朕怕的太多,數也數不清了。
還想要說什麼,可看著蕭君徹疲累的身影,終還是將那話咽回了肚裡,只道:“皇上,花開堪折終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蕭君徹不語,只擺擺手道:“常公公,下去吧。”
常青一聽,倒也什麼也沒說,貓著腰便要退出了承乾殿。待常青的背影消失在盡頭,蕭君徹眼瞅著窗外寒梅,忽而自語道:“該摘花了麼?”
聞言,常青一笑:“是啊皇上,再不摘,就該謝了。”
可蕭君徹卻搖了搖頭:“謝了還好,至少曾經燦爛,只怕這朵小小花是根本就沒打算開了。”
此言一出,常青的臉色複雜變幻著,終還是長嘆一聲,再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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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有想到,自那日後,蕭君徹竟再也沒有踏足清淑宮一步,每每秋歌都很想問問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一想到那日服侍朵顏洗浴時,她身上的斑斑紫紫,又同樣費解,既然已經承寵,爲何還要漠視?
春去秋來,日子過得飛快,兜兜轉轉一年就這麼悄悄過去,朵顏再沒能見到蕭君徹,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卻仍舊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甚至有時候,會突然望著承乾殿的方向發呆。
當心思越靜,朵顏的心便越冷,如果說蕭君徹不來,她是想不明白,那雪瘍不來,她就是想不通。
難道,那日的一面,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面麼?
他爲何能狠心對她不聞不問?
難道他知道自己承恩於蕭君徹也不會心痛嗎?
每每,朵顏都被這些問題,困擾著,秋歌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卻又幫不上忙,思量再三,她終於瞞著朵顏做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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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的時候,秋歌告訴了朵顏一個好消息,周漢王蕭凌煦回京了。
自蕭君徹登基以來,夏清王玉凌暄及周漢王蕭凌煦,便離宮去了封地,許是因爲凌煦的無慾無求,蕭君徹對他還算不錯,他的封地在晉陽(現在的太原),他去封地時,蕭君徹準了其母上官青璇出宮與其同住。晉陽富庶,倒也讓上官青璇也十分的滿意。
蕃王回宮朝見天子,本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這日子在初七,便覺得有些怪異。
不過,朵顏也不想把事情想得太複雜,畢竟,對她來說,能見一見凌煦也是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而且,她記得的,初八其實就是凌煦的生辰,只是問題又來了,她如何出宮呢?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去找蕭君徹要乎出宮的旨,可是,朵顏如此驕傲,又怎肯先低頭,雖然她並不知道蕭君徹生的哪門子氣,但直覺上,她不想於他之前,放低姿態。
這麼想著,朵顏決定偷偷溜出宮。
翌日清晨,朵顏早早便穿戴整齊,結果卻發現蕭君徹登基後,其實守衛的素質也都提高了不少,試了幾次也未能找到不驚動侍衛就出宮的法子。
心念一動,她又想起了雪瘍,他從來都晚上回來,所以看來,她也該晚上出去的。
“小姐,要不要喚三公子過來一趟?”
“不必了,三哥政務纏身,不要麻煩他了。”
朵顏想了想,還是拒絕了,雖然也想讓雲詳通知一下凌煦的,但想到她突然造訪,對他來說,又何常不是一種驚喜呢?
“小姐,你一會兒,要小心啊。”
秋歌忐忑不安的說著,手指下意識的開始輕扯著衣角。朵顏一笑:“分明是你偷偷請了表哥回來,現在纔想起後悔麼?”
“小姐,你,你都知道了?我也只是想讓小姐開心,小姐這一年,過得太苦了。”
秋歌本以爲做得天衣無縫的,豈料還是讓朵顏識穿,不由得有絲沮喪。
“苦麼?倒也沒有受什麼苦,只是寂寞了一點點,可宮裡的女人又有幾個不寂寞?”
朵顏說話的時候,手指是撫著前陣子得到的賞賜,蕭君徹雖然人不過來,但賞賜卻沒有斷過,但凡朵雲那邊有的,這邊也必不會少。
秋歌自然也聽得懂這話的意思,於是說:“小姐,其實看開了比什麼都好,你看那戚女昭儀,去年咱們進宮時,多囂張啊?後來皇上一不去她那裡,她就耐不住了,居然在皇宮裡偷漢子,這下可好,自己要死不說,還連累了家人。”
這件事,說來朵顏也是知道的,畢竟牽連太多,宮裡也鬧得沸沸揚揚,她想不知道也不行。
要說蕭君徹這一年來不見朵顏的話,還不如說他荒廢了一年的後宮,以往他雨露均沾,爲的也後宮的平衡,現下,他一點雨也不灑,倒也算得上另外一種平衡。
“秋歌,這件事,以後不要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仔細禍從口出。”朵顏訓斥著秋歌,卻當真是爲她好,秋歌自然也明白,十分乖巧的點著頭。
入夜,朵顏換了秋歌的宮女長衣,整裝待發,本來子時過後,會更加安全,可是一想到過了子時,生辰也過了,於是朵顏還是提前出了宮。雖然比較艱難,但,由於朵顏的身手矯健,倒也安然。
皇宮離凌煦在京都的宅子還有些遠,朵顏一路飛躍,終於在子時之前趕到了凌煦處,本以爲他該已睡去,可翻牆而入,卻看得一室通明。
燭火下,那一張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脣形,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
是了,經過了一年的歷練,凌煦已脫胎換骨,雖然身子仍舊單薄,但已經有了勾人的潛質,朵顏笑瞇瞇的盯著凌煦的臉看個不停,凌煦一時無防,倒讓她看成了個大紅臉:“朵兒表妹,一年不見,倒是長了膽色了,竟然敢這麼樣直接的看一個男人。”
一聽這話,朵顏卟哧一聲笑了出來:“表哥,你不要在我面前裝正經,我可是專門來給你過生辰的。而且,在我眼中,表哥就是表哥,不是什麼男人。”
這話,雖是戲言,卻也阻了凌煦的一絲念想,他一直知道朵顏過得不算好,但因爲身份的顧慮,他也一直將內心的愛意隱藏了起來,只是,在聽到這句表哥就是表哥,不是什麼男人時,終還是忍不住小小的傷感了一把。
“你啊!怎麼還是那個性子,也不知道收收,皇兄也不知是怎麼放任你的。”
凌煦的話,更多的是寵膩,但聽到了朵顏耳中,卻是另一種感受,她強壓下心頭的鬱氣,卻彎起嘴角,笑問:“表哥,你怎知我會來找你?”
“除非你不記得我的生辰,否則,你一定會找機會來的,今晚,若是你不來,我怕也是要等上一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