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爺很快被人請了過來,他仔仔細(xì)細(xì)地研究過石碑。
那石碑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是以,碑上的字跡大多已模糊,但有幾個字,卻是異常搶眼,拼連在一起,便是:人心匯,天命歸,王爲(wèi)帝,夜主異。
細(xì)看那碑體,四周祥雲(yún)浮瑞,暗隱龍騰萬里,看到這裡,高老爺也被嚇得不輕,馬上便遣散了衆(zhòng)人,再不敢動那‘龍’坑一鏟。
一傳十,十傳百,高家莊挖出龍碑一事,一夜之間,像長了翅膀一般越傳越遠(yuǎn)……
沒過多久,便又有幾處傳來一些怪誕奇事。
先是梅山的龍牆泣血,又有江淮的魚腹取令,最爲(wèi)誇張的是,在蕭湛駐軍所在的夙陵,竟有人傳說看見了真正的麒麟下凡。
各地異相頻生,老百姓說法不一,事情被傳得越來越邪乎,但唯有一點(diǎn)卻在無形之中,自發(fā)的被統(tǒng)一了。
那就是大周國,要迎來它新的主人這一說法。
蕭翊端坐於上,手裡好幾本奏摺寫的都是關(guān)於這些天生異相之事,這些手法其實並不算太過高明,均是仿照先人所爲(wèi),但所謂人言可畏,誰也堵不了老百姓的嘴,如若任其發(fā)展下去,而不思對策,恐怕會導(dǎo)致民心動亂。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是民心盡失,那他的皇位,便是想坐也該坐不穩(wěn)了。
沉著臉,蕭翊冷峻的容顏靜若止水,只極爲(wèi)淡然地問道:“各位愛卿,如何看待此事?”
“皇上,這些手段顯然是那蕭湛所爲(wèi),其用心天人昭昭。”莫離首當(dāng)其衝,第一個站出來說話,語畢,朝中已是議論紛紛。
“說是他所爲(wèi),也得有證據(jù)啊,空口白牙,如何服民?”
“若說那石碑有假,魚腹人爲(wèi),可那麒麟下凡又如何解釋?據(jù)說,那一帶的老百姓全都看見過。”
“是啊是啊!此事大爲(wèi)蹊蹺,不好說啊。”
“可那蕭湛狼子野心,也不得不防啊,是他所爲(wèi),倒也真有可能。”
“……”
離得較遠(yuǎn),這些人又是以耳語交頭,自以爲(wèi)蕭翊是聽不見的,可像蕭翊這樣的武林高手,耳聰目明自是要超出一般人等,是以,這些閒閒碎碎的議論聲,便已盡數(shù)爲(wèi)他收入耳中。
聽來聽去,不過都是那幾個意思,蕭翊終於不再有耐心,遂大聲道:“朕是想問問各位愛卿,可有良策,不是要問你們對這些事情有何看法,無論是不是他蕭湛所爲(wèi),朕都不想知道,朕只想知道此事該如何應(yīng)對。”
司徒策率先站了出來:“皇上,老夫以爲(wèi),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該以謠止謠。老百姓認(rèn)死理,若是沒有看得見,聽得到的證據(jù),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這些異相乃是人爲(wèi)而之的,是以,強(qiáng)行灌輸是沒有用的,唯有攻心,方是上策。”
做爲(wèi)大周的輔國重臣,又是蕭翊名義上的岳父,司徒策倒也算盡心盡力,是以,落妃出事之後,蕭翊纔會選擇對他網(wǎng)開一面,繼續(xù)任用於朝中。不過,此番他的說法,再一次與蕭翊不謀而合,倒也讓人頗爲(wèi)欣慰。
“司徒愛卿,你認(rèn)爲(wèi)該如何以謠止謠?”
“且不論這些異相是否是人爲(wèi),但有一點(diǎn)絕對可以肯定,只要用心,異相併不一定只能天生,臣等亦可以人爲(wèi)製造一些祥瑞之說。除此之外,皇上若是能再行減賦之政,老百姓得了皇上的好,自然也會爲(wèi)皇上說話的。”司徒策語出鏗鏘,言字琢琢,一時間倒也震攝了不少朝中小人。
蕭翊滿意的看了司徒策一眼:“愛卿想法甚好,此事便全全交於你處理了,需要什麼幫助,隨時跟朕提。”
“是,皇上,老臣一定不負(fù)皇上所託,將此事辦好。”
司徒策沉聲抱拳,冷眸精光熠熠,這是自落妃去世後,皇上第一次重任所託,他司徒策是否能打個漂亮的翻身仗,便全賴此一著了。
薑還是老的辣,司徒策到底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高家莊的龍碑一說,本已被傳得神乎其神,但卻最終破解於一名瞎眼先生。
據(jù)說那人默默寫下了龍碑之上的早已模糊的全文碑稿,與人對照,比將之下,竟發(fā)現(xiàn)原來碑上所刻,只是一個大家族的族訓(xùn)而已。
至於那魚腹取令,那金牌令上僅有一個佑字,本是佑親王在位之時的身份象徵,是以,司徒策又上新奏,聲稱,此異相乃是天意,是上蒼憐憫,請求蕭翊恢復(fù)蕭湛佑親王的封號,招安回京。
若是蕭湛肯回來,王終歸是王,始終差了那麼一點(diǎn)距離,更何況,只要他敢回京,治他的法子太多,大可以從常計議。
可若是他不肯回來,那狼子野心,勢必再露,再加上先前的冒犯黃旗之事,老百姓亦絕不會再信他爲(wèi)人,是的,他所有的動作,只會是竹籃打水,空忙一場。
此法,可謂一箭雙鵰,也再一次,將蕭湛逼到了風(fēng)口浪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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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此刻的蕭湛,唯一想說的,就只有這一句了,自晉同關(guān)一戰(zhàn),他可謂是事事不順,無論做什麼事,都能被蕭翊四兩撥千金的打發(fā)回來,自己的聲名盡毀不說,前來投奔的人,已是越來越少。
心浮氣燥之下,他連時利子也懶得再見,從深信不疑到現(xiàn)在的屢試屢敗,他對時利子,自也心生怨心,不想見他也是再正常不過之事。
可他不願見時利子,時利子卻非要見他。
那一日,時利子足足在他門前等了六個時辰,從天方露白直等到滿天繁星,蕭湛這才終於打開房門走了出來,滿臉不耐道:“軍師又有何事?”
“王爺,老夫知道你忙不再信任老夫,可老夫卻不願放棄王爺,無論王爺相不相信,三日後的午時,老夫請王爺再看一場好戲,到時候,願不願再留老夫在身邊,王爺自便。”
說罷此話,時利子轉(zhuǎn)身便走,他本是心高氣傲之人,若不是爲(wèi)一展所長,也斷不會委屈自己如此卑微。
但,越是困難,對他來說,便越有挑戰(zhàn),也最能向世人證明他的厲害。
是以,明明遭受冷遇,但他卻仍舊留了下來,只因,他早已算盡天機(jī),三日後,好戲纔剛剛開場。
被說中心思,反而有幾分愧疚之意,蕭湛追了出去,卻哪還有時利子身影,只是,他所說的三日之後,又會有何玄機(jī)?
本還是意志消沉的蕭湛,突然又重新燃起了鬥志,雖處處碰壁,但在驚喜這一方面,時利子似乎從未有失水準(zhǔn),也許,他還可以再信他最後一次。
臨帝五年,七月十五,大周國迎來了入夏以來,最爲(wèi)酷熱難受的一天,火一般毒辣的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
守城的士兵們,汗如雨下,但仍舊身量筆直,汗水和著滾滾灰塵,滑入衣襟,粘乎乎的附著在身上,竟是說不出的難受。
酷熱難擋,守城的士兵輪班的時間,早已調(diào)整爲(wèi)一個時辰交替一次,算算時間,再過一小會兒,換班的人便能到了,他們,也就能奔將回去,好好衝個涼水澡了。
宸宮之中,一小隊士兵列隊而行,正是前來換值之人,不過只是緩緩而行,便已是滿頭大汗,有人不禁抱怨:“這該死鬼天氣,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熱成這樣。”
“光子你就不要抱怨了,省著點(diǎn)口水,一會上崗了,可沒有人給你送水喝。”
“倒也是,說個話都這麼費(fèi)勁,還是不說了。”
一直行在小隊的最前方,這些話莫青聽得清楚,這天熱得難受,他也知道不舒服,可守衛(wèi)皇城,乃是重中之重,再難受,亦得忍。扭過頭,莫離滿臉堆笑道:“大家堅持一下,下了崗,我請大家喝酒。”
“頭兒,這可是你說的啊,我們要上好的花雕。”回到上京,莫青便被調(diào)入了宸宮的禁衛(wèi)營,此時的他身爲(wèi)小小都尉,屬下倒也有個幾十來名,大小算是個武官了。
“成,就花雕吧!”
他年紀(jì)雖小,但個性豪爽,又因爲(wèi)首次出戰(zhàn)就立下大功,在軍中人氣甚高,是以,跟著他的那些小兵們,雖年紀(jì)都長他幾歲,但卻個個服他。
因此,莫青對這些屬下出手也很是大氣。
得了莫青承諾,大家似乎又精神起來,正嘻嘻笑著,卻突感整個天幕黑沉起來,衆(zhòng)人順勢擡頭,只一眼,衆(zhòng)人已面白如紙。
有膽子小的竟已是手軟腳涼的跌趴在地上大叫著:“媽呀!鬧鬼了這是,日頭怎地像是被啃掉了一塊?”
莫離年少,哪見過此等駭人情景,雖覺日光仍舊刺眼,便仍是瞇著眼猛盯著那太陽瞧。
此時,他的心裡就越像是吊了十五桶水,那是七上八下的,老天,太陽竟然一點(diǎn)點(diǎn)的被黑暗所遮擋,慢慢變成了月牙狀。
太陽被吞噬的速度極快,他只盯了一小會兒,整個天都暗了下來,如同黑夜一般。
莫青驚駭不已,太陽毒辣,他確實曾在心中阻咒著讓它消失纔可,可現(xiàn)在太陽真的沒了,這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