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顏側目,打量著來人,卻是一陌生的面孔,沒由奇怪的問:“你是誰?”
“回娘娘,奴婢鳶飛,皇上說秋歌姐姐不在了,娘娘身邊就少了體已的人兒,就讓奴婢過來侍候您了。”
得體的回著話,似乎嘴還挺甜。又聽她說是蕭君徹派來的人,是以,她也就放了心。
這個宮裡,也許最能相信的人,除了蕭君徹再沒有別人。
“多大了?”
“奴婢十四。”
淡眸掃過鳶飛稚氣未脫的臉,朵顏一笑:“皇上調教的人兒真是越來越小了。
鳶飛臉一紅:“娘娘笑話奴婢了,奴婢不小了,明年就及笈了。”
“是啊,多好的年紀。”
感嘆著歲月,卻忘了自己也不過十八年華而已。
鳶飛倒也是伶俐的丫頭,見朵顏似乎不想說話,便沒有再回嘴,只是小心扶著朵顏回牀上,朵顏不想再睡,便讓她支了個靠枕在背後,坐在牀上休息。
鳶飛安頓好朵顏,又端來了湯藥:“娘娘,喝藥了,這藥是奴婢親自熬的,趁熱喝了,祛寒快。”
嘴裡說著,手上也沒閒著,卻是掏出一個手絹,一層層打開,竟是一些開胃的呆脯肉,捧在手上,又笑瞇瞇的望著朵顏道:“娘娘快喝吧,是苦了點,不過你看奴婢準備了好多果脯,喝完,吃上一個就不難受了。”
看著體貼的鳶飛,朵顏不由得又想到了秋歌,一時悲從中來,竟有些哽咽,爲掩失態(tài),她端起藥碗一仰脖子便喝了個精光。
真到一碗下肚,口中苦澀之味清蔓延開來,她終於抵不住吐起了舌頭:“還真是苦呢。”
鳶飛見狀,咯咯直笑,塞了一個甜桃肉到朵顏嘴裡道:“娘娘快吃吃這個,馬上就不苦了。”
桃肉經(jīng)過醃製,微甜但卻不膩,朵顏不由得又抻手拈了一塊在手中,正要吃下,一名小太監(jiān)突然跑了進來:“娘娘,貴妃娘娘來了。”
一聽這話,朵顏順手將手中桃肉扔了下來:“不見。”
“可是娘娘,貴妃娘娘說是來給娘娘探病的。”那小太監(jiān)爲難的說著,生怕一不小心兩邊都得罪了還落不著好。
“就說本宮睡下了……”
話音剛落,就聽得遠處一人走近的腳步聲,朵顏放眼望去,卻見朵雲(yún)一步三搖了走了進來。
朵顏心裡嘔著一口氣,死活也不想見她,只是轉過身子,倒頭就睡到了牀上,將一個後背留給了朵雲(yún)。
朵雲(yún)緩緩靠近牀邊,擺擺手,示意鳶飛站到一邊,自己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坐了下來:“朵兒,姐姐知道你怪我,可是,秋歌的事,不處理,我在這後宮說話哪還有份量?”
沒有回話,朵顏的淚,卻瞬間溼了枕巾。
推了推朵顏,朵雲(yún)的似乎真的是來求和,可是,在經(jīng)過了那麼多事情後,朵顏對她的信任度已經(jīng)爲零,哪裡又會聽得進去。
“朵兒,你不是打算永遠都不理姐姐了吧?”
她的一口一聲姐姐,卻讓朵顏再度淚如泉涌,忽而坐了起來,雲(yún)鬢散亂的看向朵雲(yún):“臣妾身子不適,沒有精力招呼姐姐,您請回吧。”
本還面色平平的朵雲(yún),一聽這話,頓時氣得面色通紅:“朵兒,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扭過頭,看都不肯再看朵雲(yún)一眼,硬氣的說著:“臣妾這裡,只招呼朋友和親人。”
終於聽出了這話語間不對的地方,朵雲(yún)不甘心的問:“朵兒,你是要和姐姐我斷絕關係嗎?”
“姐姐?你何時當過我是妹妹呢?”
朵顏反問著,咄咄逼人,瞬間,朵雲(yún)色變。
如果她還猜不出一切,那麼,她也就白在宮裡呆了那麼多年。
“妹妹,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姐姐請回吧,臣妾不想頂撞你,也不想受你的氣。”似乎鐵了心的要撕破臉,朵顏是一點面子也沒給她留。
“朵兒,你說我給你氣受了?”
諷刺的笑了笑,朵顏壞壞的笑著:“難道不是嗎?貴妃娘娘。”
彷彿受不了朵顏的陰陽怪氣,朵雲(yún)突然失了耐心,煩燥道:“朵兒,你想說什麼,直說,不必如此拐彎抹角。”
“要實話嗎?呵呵,實話就是,二姐,你裝得真太像了。你處心積慮的害了我一次一又一次,可是現(xiàn)在,卻要我低頭求你幫我。二姐,你變了,變得真可怕。”
朵顏終於說了出來,那不滿的情緒,似乎在指揮著朵雲(yún)的無情與冷血。
愣了好一會兒,朵雲(yún)終於虛無的笑了笑:“是誰告訴你的?”
“還用有人告訴嗎?”
朵顏反問著,卻是心痛到了極致,可她最最不明白的卻是爲什麼朵雲(yún)要如此待她。
於是她也問了,卻是想給自己一個交待,她問的是:“二姐,你爲何要如此對我?”
“……”
朵雲(yún)不語,卻更似在隱忍。
“我是你妹妹,爲何你連我都不肯放過呢?”
在上官府也只有兩個女兒,朵顏自小對朵雲(yún)十分的依賴,自她入宮後,幾次想打聽到她的消息,可惜她人太小,根本有些地方夠不著。
彷彿被那聲親妹妹所刺激道,朵雲(yún)憤恨轉頭,泣道:“親妹妹?你我何時同姓同宗了?那都是假的,是假的,上官家從來就只有一個女兒,就是你,上官朵顏。上官青止那個老匹夫,他有把我當親生女兒來看嗎?如果他有,他怎麼會朝常之中,當場拒絕封我爲後呢?”
這是第一次,朵雲(yún)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可這個說法,卻也讓朵顏明白了朵雲(yún)的野心。
原來,這宮裡的女人,個個都聰明,聰明得能在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動聲色的帶走另外一個人。
“你就那麼想當皇后?爲了當上皇后,就要不擇手段嗎?爹是爹,我是我,我何時阻過你的前路了,你要那個皇后之位,拿去好了。”朵顏辯著,可朵雲(yún)卻是冷冷笑了。
“你說得可真是好聽,若不是有你的存在,上官青止怎麼可能不支持我?”她的話說得夠明白了,卻也夠傷人。
“所以,你認爲我是你的絆腳石?”
聽到這樣的回答,朵顏真是從頭到腳的失望,那個她一心一意想要護著的二姐,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女人。
朵顏嘴角嘲諷的笑意,徹底的惹毛了朵雲(yún),她怒目而視:“你儘管笑個夠,反正我在這宮裡也就是個笑話,是你上官朵顏腳底下的笑話。”
言罷,她突然悽楚一笑,笑得有些猙獰:“你在罵我無恥的時候,爲何不看看你自己?你口口聲聲對皇上無意,卻又不肯離去,獨佔他的人,他的心。你以爲我喜歡害你嗎?可是你知道嗎?每當你惹怒了皇上的時候,他就會去我的百鳥宮。”
“我知道你不屑,可我在意,雖然皇上每次來都只會要我陪他下下棋,可我很滿足,很滿足,只要他在我身邊就好,哪怕他看我的時候,眼中全是你的影子,我也不在意。所以我要爭,我要搶,我要想方設法的讓你惹他生氣,這樣我就能多見他一次。”
朵雲(yún)瘋了般的訴說著,滿臉是淚,幾近瘋狂:“你說我害玲瓏,是,是我讓人做的,清淑宮出了個你還不夠嗎?我不可能再看著多出來一個華顏宮的主子。所以,我要殺了她,然後你必然會遷怒於皇上的是不是?”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猜得不錯,私奔事件,還有這次的亂後宮事件,都是我做的,既然你不肯一次次的惹皇上不滿,那我只能自己出手幫你了,我的好妹妹,爲了見皇上面,我什麼都能做,包括:利用你。”
朵雲(yún)的眼中,已看不見親情愛意,唯有報復後的快感。
朵顏從未想過,朵雲(yún)爲了竟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理由。她張大的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看著眼前的朵雲(yún),仰天大笑個不停,甚至笑出眼淚。
突然間,朵顏就平靜了下來,她哄孩子般的說道:“二姐,皇上是因爲太忙了。”
“哈哈哈哈,太忙,忙到這四年多來,都沒有時間寵幸於我?哈哈哈哈,有誰會相信,大周朝寵冠後宮的雲(yún)貴妃,其實還是處子之身,哈哈哈哈……”
朵雲(yún)越笑越大聲,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感覺自己真實的存在著。
而朵顏在聽到處子之身之時,整個人,整個心,都酸澀難當,她哽咽出聲:“二姐……”
“不要叫我二姐,我與你上官家早就沒有關係,我是雲(yún)貴妃,大周朝的雲(yún)貴妃,從今日起,這後宮之中,有你沒我,我與你誓不兩立。”
言罷,朵雲(yún)舉袖,試去了眼角餘淚,挺直了脊樑一步步端莊離開,那麼的絕決,那麼的蒼涼。
朵顏的心,似乎又變軟了,她從不知朵雲(yún)的委屈如此深,可是,她罵自己無情之時,可有想過自己呢?
如果不是她拒絕了雲(yún)詳,又怎麼落得如此孤獨的自處?
那之後,秋歌被送去了浣衣局。
知道消息時朵顏就趕了過去,當她看到蓬頭垢面的秋歌坐在一盆又一盆的髒衣服之間時,朵顏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