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英俊和龔熙諾同時進門, 宋葉陽驚訝地問:“你倆約好的?”
“在門口碰上了。”周英俊換好鞋,直起身,攔住掛好外衣要往里走的龔熙諾。“等等, 我看看, 這是你們集團的工作服?”
銀灰色的西服, 袖口和衣領與普通西裝略有差異, 左側手繡集團logo, 純白色的襯衫,淺銀色的領帶,相配同樣刻有集團logo的領帶夾, 這身裝扮符合龔熙諾低調的作風,自然而然地襯出他的高雅和淡然。
周英俊從來沒見過龔熙諾穿工作服的樣子, 這次徹底地打量一番, 連連點頭:“不錯不錯, 果然是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
窩在茶幾側面的球球聽見門響, 懶洋洋地站起來,見是龔熙諾,扭扭屁股,繼續趴著。
原璟坤總和球球說龔熙諾是沒愛心叔叔,再者他從來不和球球玩耍, 因此, 球球對他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
宋葉陽怕原璟坤無事可做, 閑著無聊, 和他在露臺澆花。
龔熙諾站在客廳中央, 與露臺的距離不遠不近。
直到原璟坤轉身才看到他,龔熙諾的臉上終于難得地浮現淡淡的笑容, 走向露臺。
周英俊要跟進去,被宋葉陽攔住,白眼看他:“你跟著干嘛啊,別去礙事,進門洗手,快點,吃飯了嗎?”
龔熙諾又當面問了問復診的具體情況,原璟坤三言兩語簡單回答,兩人沒再說其他的,外面的溫度不高,原璟坤僅著毛衣,龔熙諾把西服脫下,披他身上。
原璟坤怕他著涼,放下花灑,牽著他的手回客廳。
周英俊拉開推門,手里舉著肉籠,掰開一半遞給龔熙諾:“嘗嘗,葉陽特會做面食,挺好吃的,保證你吃完還想吃。”
“我七歲以后就沒再吃過這個。”龔熙諾接過肉籠,覺得這是小孩子喜歡吃的食物。
“我就喜歡吃小孩兒愛吃的東西!”原璟坤朝他瞪眼,一副不許看不起人的架勢。
“那正好,熙諾,交學費吧,我讓葉陽教你怎么做,你可以回家做給璟坤吃。”周英俊就坡下驢,順理成章地接茬。
“最好給你把車錢報了,是吧。”龔熙諾道出周英俊的心聲,嘗了一點,剩下的喂到原璟坤嘴里。
周英俊哈哈笑,瞧見冒出口袋的卡袋,好奇地抽出來,原來是龔熙諾隨身攜帶的工作牌。制作精美的卡片用中英文注明任職部門、員工姓名、擔任職位,照片等,照著念出聲:“行政管理部,龔熙諾,執行總裁。這是考勤卡?”翻過來,背面還有一張磁卡。“這是什么?”
“飯卡。去餐廳吃飯要刷卡,如果忘記帶卡,要去后勤部領餐票,在餐廳登記。我有一次,一連半個月都沒帶卡,登記薄里整整一頁都是我的名字,每天去領餐票。最后,部長找我,要是您的卡丟了,我們可以給您補一張。”龔熙諾自曝糗事。“后來我就把兩張卡放在一起,前面這個永遠不會忘帶,要不沒法進辦公室。”
“你居然還辦過這種事,不是你的風格啊。”周英俊把卡牌還給龔熙諾。
“是你和小商說,我夫人喜歡狗的?”龔熙諾冷不丁地問他。
“什么?”周英俊發懵,繼而醒悟。“噢噢噢。事情是這樣的,人家小商找我,說你不同意和韓天合作,沒有為什么,沒有原因,孩子著急啊,病急亂投醫,也不知是誰告訴他趕緊燒香拜佛。于是,他跑來直接問我,龔總的夫人喜歡什么,我不好意思騙人家吧,就實話實說,喜歡像花卷的狗。給你這個級別的人送禮,錢不能送,也不能直接送給你,只能從你身邊的人下手。他給你送去了?真送狗了?小商辦事還真夠雷厲風行的。”
“送到辦公室,沙發、地毯全是毛,都給換了。”龔熙諾提起就氣,全怪到周英俊頭上。
“你不掉毛啊?!”原璟坤正抱著球球給它梳毛,聞言,不高興地抬頭嗆他。
周英俊起哄:“什么態度,怎么和龔總說話呢。”指著原璟坤,看著龔熙諾。“開除!”
龔熙諾無話可應,原璟坤是能隨便想開除就開除的嗎?
本來宋葉陽和周英俊想留他們吃晚飯,可他們要去接龔璽,時間來不及,急著要走。
“要不我送你們回去?”周英俊手握車鑰匙,龔熙諾的司機沒再把他的車開過來。
“我再送你回來?”龔熙諾皺眉。“你住在這么亂的環境里,天天堵車,不著急啊?”
他不能理解周英俊偏要住在市中心的想法,他在非下班高峰時段過來,還分別在幾個要道遇到堵車。
“你住在那么遠的地方,四周沒人,不害怕啊?”周英俊反問他,同樣無法理解龔熙諾非要住在郊區的想法。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龔熙諾和原璟坤乘坐地鐵去接龔璽,之后一家三口打車回家。
晚間,龔熙諾端著藥和水走進臥室,來到床邊,趴著看書的原璟坤趕緊起來,跪在他面前,在他的監督下喝了藥。
龔熙諾剛想轉身,被原璟坤拉住胳膊,關切地問:“肚子疼?”
“不是。熙諾,以后咱家我來管錢行不行?我覺得我管錢的話,咱家肯定能省下不少錢啊。你看,咱家的花費越來越多,媛媛越來越大,花錢的地方還在后面,所以,我來管錢吧。雖然我沒管過,但是我可以慢慢學啊。你把你每個月的工資統統交給我!”原璟坤興高采烈地說著,伸出胳膊,手心朝上。
龔熙諾看他充滿期待的眼神,哼笑一聲,輕拍他的手心,等于拒絕他的要求。他不需要學習如何管賬,能知道怎么花錢就可以了。
夜過大半,原璟坤早已入睡,迷迷糊糊地翻身,習慣性地伸出胳膊想要攬住龔熙諾,卻意外撲個空。
原璟坤揉著稀松睡眼坐起來,隨手抓起睡袍裹住身體,趿拉著拖鞋,沒在衛生間和書房找到龔熙諾。
最后,原璟坤在露臺發現龔熙諾的身影,胳膊肘搭著護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香煙,淡淡的煙霧在空氣里盤旋,似皺非皺的眉心依舊惑人,紅唇緊抿,炯炯的眼神遙望著遠處,這個男人,總是令人難以捉摸。
龔熙諾只有在心情不佳時才會抽煙。
今夜,導致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不止‘半途而廢’的親密。在他將要入睡的時候,原璟坤突然蜷起身體,雙手捂著小腹,緊皺眉宇,看樣子肯定是肚子又開始痛。
龔熙諾支起胳膊,探過腦袋,正值此刻,他清楚無比地聽見原璟坤如夢語般的喃喃:“小寶貝,我想你。”
剎那間,龔熙諾徹骨地體會到如錐穿心般的痛,他抱住原璟坤,輕輕地揉著他的小腹,漸漸地,原璟坤的眉宇舒展,身體伸直,往龔熙諾的懷里靠了靠,踏實地睡去。
龔熙諾望著原璟坤安然的睡容,眼圈微紅,攏了攏對方又軟又順的黑發,長長的睫毛稍稍抖動,顯示他仍然睡得不安穩。
等到原璟坤睡熟,龔熙諾小心地抽出被壓得發麻的胳膊,戴上眼鏡,輕手輕腳地來到露臺,點燃香煙,猛吸一口,香草味道刺激著神經,令人愈加清醒。
龔熙諾心里的自責和愧疚難以言表,他帶給原璟坤的傷害無法彌補,他怎么做,做什么,都沒辦法補償他,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和好至今,孩子一直是他們之間禁忌的話題。
兩人都不敢想,不愿提,彼此把憂傷與難過隱藏于心,并且努力嘗試著遺忘。
結果,誰都忘不掉,放不下。
每每想到這些,龔熙諾都覺得四周的空氣變得壓抑,他該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撫平原璟坤心中的傷痕,怎么做才能修復他們之間的裂痕,怎么做才能帶給原璟坤真正的幸福。
我的寶寶,我只想你快樂,只想你幸福。
原璟坤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后,猛地從后面環抱住他,單薄的身體散發著陣陣寒意,他抱得很緊,很緊,仿佛如此,他們的心便可以貼在一起。
親愛的,別怕,不管多遠,我都會拼盡全力,握緊你的手,等候……跟隨……
陽光普照大地的清晨,原璟坤推開臥室大門,龔熙諾蒙著棉被縮在靠里的床邊,懶床的招牌表現。
“快起來吧,都幾點了,再不起,要遲到了!”原璟坤湊上去,輕微地掀動棉被,知道龔熙諾其實已經醒來。
龔熙諾拽緊棉被,悶聲道:“累死了。”
原璟坤翻白眼:昨晚什么都沒做,有什么可累的,不是累死了,是懶死了!
原璟坤心里這么想,嘴上可不敢這么說,揭開棉被的一角,討好地笑:“嗯,要不你以后別上班了,在家好好歇著,我來養你啊!”
龔熙諾微微睜眼,用不屑的目光看他:“那還不得天天吃蘿卜白菜!”
“怎么會?!”原璟坤抬高聲調。“起碼每周能吃頓肉!”
龔熙諾見他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揚起嘴角,彈起身體用棉被包住他翻身壓住,點著他的鼻尖:“你,又不會做飯,又不會洗衣服,又不會收拾屋子,又不懂得掙錢,拿什么養我啊?怎么照顧我啊?”
“那……”面對龔熙諾句句在理可略似奚落的話,原璟坤明顯氣短半截。“那還是你養我吧,你照顧我吧。”
龔熙諾露出滿意的笑容,在這段對話里,原璟坤沒有據理力爭地反駁他,非但沒有,而且顯然把他當作未來生活中唯一可以依靠和依賴的人。
原璟坤的最后一句話等于明確地表示,他需要龔熙諾,他離不開龔熙諾,哪怕一天都不行,甚至一小時一分一秒都不行!
龔熙諾喜歡這種感覺,喜歡他每次的無條件妥協,這讓他覺得,原璟坤在乎他,不是一般的在乎,而是非常在乎。
龔熙諾的鼻尖掃過他的額頭,原璟坤雙手推他:“沒鎖門呢。”
龔璽已經起床,說進來就進來,大人們最尷尬的莫過于被孩子撞見正在親熱。
龔熙諾使勁捏了捏他挺翹的鼻子,一日之計在于晨,明媚的陽光,輕松的對話,令他的心情從早上開始便舒爽愉悅。
吃早餐時,龔熙諾嘗了口煎糊的雞蛋:“雞蛋有點咸,有點老。”
對芹嫂的廚藝,龔熙諾很少挑剔,若不是今日的雞蛋實在太難入口,他也不會明說出來。
“是,下次注意。”芹嫂虛心接受意見,起身給龔璽添粥。
“是我做的早飯。”一人做事一人當,原璟坤可不想芹嫂替他背黑鍋,蒙受不白之冤。
龔熙諾沒再說話,重新拿起筷子,把剩下的大半雞蛋全部吃掉,不過比平日多喝半碗粥。
中村治也的葬禮遲遲未定,日本那邊的消息亦不明朗,一時之間傳言滿天飛,搞得人心惶惶。
龔熙諾現在的處境和總部那邊的密切聯系不多,有些所謂的內部消息也是昔日有過接觸的同事八卦而來,他本人并不是十分感興趣。
王玉忠倒是非常好奇,不止一次問過中村治也的事兒,龔熙諾玩笑:“怎么?你想接替他?”
王玉忠笑道:“我何德何能,何況日本那邊的情況這么復雜,聽□□監那邊的人說,爛賬比人高,誰接手都麻煩,好像□□監要親自把控。”
龔熙諾一頓,看著他說:“這是□□監那邊的人說的?”
王玉忠點頭:“是呢,我也挺納悶,以前南美那邊的賬不比日本亂,也沒見哪個總監親自上陣,后來提拔上來的人也都能妥善解決,除非……他們說,中村一家人的死有些蹊蹺呢。”
龔熙諾聞言不語,良久說:“玉忠,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這點你比我明白,告訴下面的人,關于日本那邊的事兒,都不許多嘴,如果發現誰傳播謠言,公司保留以法律追究其責任的權力,還有,和□□監的秘書約一下,我要和□□監視訊。”
王玉忠嚴肅道:“好,我知道了。”
伊藤本澤是在下午聯系的龔熙諾,龔熙諾當時正在和高層開會,會議結束,第一時間聯系他。
伊藤本澤在視訊中表現得非常傷心,他眼圈發紅,聲音哽咽:“龔,對于中村一家人的遭遇,我真的深感遺憾和悲傷。”
龔熙諾面無表情,平靜地回:“我也是。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畢竟你們是合作十幾年了,但身體重要,節哀順變。”
伊藤本澤略略平復心情,十分誠摯地說:“中村的葬禮,我想你會來的,對嗎?”
龔熙諾以拳抵唇,咳嗽了兩聲,說:“我最近身體不太好,想必你也聽說了,中村的葬禮嘛,也要看集團的安排,我現在不宜長途跋涉。”
伊藤本澤看似遺憾地說:“哎,龔,你正當年……可惜身體……你要多多保重呀!”
龔熙諾禮貌地說:“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多多保重身體的。”
結束視訊,叫來王玉忠,龔熙諾說:“玉忠,最近加強公司內部網絡監控,一定要注意網絡安全!”
井建業的身體要比預想得好,周末,去醫院探望完爺爺的一家三口去商場購物,解決午餐。
龔璽近段時間好像進入了幼兒叛逆期,一會兒聽話一會兒不聽話,這會兒原璟坤一再強調要用勺子吃飯,她偏要用手抓,還只抓牛排,不吃西藍花。
原璟坤一氣之下,奪走她的餐盤,威脅道:“不用勺子就不要吃飯了。”
龔璽先是一愣,而后踢腳反抗,又使出幼兒的殺手锏,突然嚎啕大哭:“哇,我要吃肉肉!”
為了不影響其他食客,龔熙諾示意原璟坤把盤子還給她,任由她吃得亂七八糟。
回到家,安頓好午睡的龔璽,龔熙諾和原璟坤解釋原委:“你不覺得媛媛這兩天情緒不好嗎?”
原璟坤不以為意:“她這是叛逆期,還有最近爺爺嬌慣得厲害,就差去天上給她摘星星了。”
龔熙諾說:“上次咱們和大夫說爺爺的病,媛媛也聽到了,就問我,死是什么,爺爺要死了?”
原璟坤一愣,說:“那你怎么回答的?”
龔熙諾說:“我沒和她說的太明白,我也不想叫她小小年紀就懂得這些,所以這兩天孩子有點鬧脾氣,我想,爺爺手術前,帶她多去幾次,可能會好點。”
原璟坤贊同:“行,那以后只要我去醫院我就帶著媛媛,我有時是怕醫院有細菌,媛媛身體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