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一走, 將若立刻就像被人抽了骨頭一樣,軟綿綿地陷入了被子里。
深夜,房內呼吸聲漸漸變得斷斷續續, 長生驀然睜眼, 而后披上了外袍。將若今日這一倒, 長生分外不放心, 因此在他隔壁只是假寐, 稍微有些動靜就闖了過去。
被子不知何時被踢開,榻上人蜷縮成小小一團。如果說之前的將若是一只煮熟了的大紅蝦,那現在的他就是冰天雪地里的石頭, 冷冰冰的。
“冷……”
嗯,還知道冷, 沒傻就好。
長生邁著大步上了榻, 一手貼在了他額頭, 感覺到了溫暖,將若自覺地就蹭到了長生懷里, 那只手將隔不隔,就閑在了半空中。
“長生……”
陷入昏迷的少年無意識地夢囈著,長生也不知是不是被他凍到了,冷不防打了個哆嗦,眉頭緊鎖, 不知糾結什么, 隨后又一陣釋然。
罷了罷了, 都這種時候了, 還怕抱一抱?
心里打著鼓, 長生便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伸手解開了衣帶, 緩緩褪去了衣袍,棉被蓋在身上,他一把抄起榻上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裹在了懷里,兩手相執,靈力輕散。將若躺在他臂彎里舒服多了,但長生一只手似乎并不能滿足他,睡夢中的人有些脾氣,皺了皺眉,另一只手也抬起。
那只手無意識地在他身前亂動,可正因為這樣,長生就被挑逗的要吐血了,不禁按下那只手,冷冷道:“安分些。”
將若也是怕他,讓他這么一說,當真乖巧下來,長生松了一口氣,閑下來的手將被子裹了裹。將若這體溫真不是蓋的,想他長生本就畏寒,如此再抱著一個冰塊似的人,不禁打顫,可手指還是沒松下來。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后,‘冰塊兒’的溫度漸漸升高,又幾乎化成了水,長生又急急忙忙地將被子扔了去。
他的動作有些粗魯,將若被打擾到,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就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忙活著,真是讓人一驚。
“長生……”
將若聲音沙啞低沉,長生聽到了,眉頭蹙起,微微俯身,額頭相貼,滾燙的溫度再次傳來,他溫聲道:“難受嗎?”
難受……難受的要命了。
將若睫毛輕顫,微微斂眉看著那涼薄的雙唇,呼吸一滯,突然就一手勾住了他的脖頸湊了上去。
就如想象中的一樣,柔軟而冰涼。
將若身子幾乎軟在了長生懷中,可他手勁卻大的很,緊緊纏繞著長生,貪戀地舔著他下唇。
滾燙而又急促的呼吸讓長生瞬間有些呆滯,可隨后他又回過了神,意識到將若已經侵略性的湊了上來,他當即氣得岔了氣。
這不像話的東西,居然趁亂撩撥他!
長生神識一放松,將若便壓了過來,兩人倒在榻上,都悶哼了一聲,眼看將若又要壓上,長生終于忍無可忍地點了他的穴道。
開什么玩笑,讓他這么一個正人君子趁人之危把將若生吞活剝了,想都不要想,何況這家伙如今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 誠然,這孩子如今似乎比他長得還要結實。
長生神君眉頭一皺再皺,最后將徹底昏迷不醒的人擺在了榻上,看著他安安分分地‘睡覺’,當下松了一口氣,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錯過了千年難遇的‘造反’機會,就直板板地躺在了將若身側。
他今晚這一鬧并不是什么壞事,寒熱一過,這場病不僅好了,連帶著體內那莫名其妙地蠱毒也沒了,一想到那蠱毒,長生眼底掠過寒光,不管背后人最終的目標是將若還是他,都不可饒恕。
將若醒來后,掀開了竹簾便看見他躺在庭院中的睡椅上,右手還捏著一張信,眉頭輕皺,聽到腳步聲,長生仰頭,嘴角勾起,指間的信灰飛煙滅,“醒了?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將若搖頭,坐在他身側,“又要走了?”
長生斂眉,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語氣半開玩笑道:“也許世間所有的愛戀都得摻著生離死別,才不至于變成老生常談的話本。”
“長生。”將若頗為慍怒地叫了聲他的名字,似有警告。
長生凝眉,心想這小崽子居然打算教訓他了,便抬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他的頭,沒半點脾氣道:“混賬小子,對你老父親什么態度。”
將若瞪了他一眼,絕對不認這個‘老父親’。
長生看著他這有些叛逆的態度,抿唇一笑,躺下了身子,“將若,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嗎?”
“沒有。”將若背對著他,一手托腮,靜靜看著天外卷舒自由的云,“不過你下次回來之前我會告訴你的。”
身后人一個傾身就能握住他的長發,長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沉了眼眸,語氣帶著調侃之意,道:“真沒有?別后悔啊,我還打算讓花婆婆今日扯些紅綢緞子,把洞房布置了。”
將若霎時間紅了脖子,回過頭來,耳垂也墜著血,結結巴巴道:“瞎,瞎說什么!”
長生松開了他的長發,雙手枕在腦后,一臉調戲,“好像不太樂意哦,我當你是想嫁給我的……”
將若一時啞口無言,長生這人,有時就是一朵端莊圣潔的白蓮花,有時仿佛就成了個妖冶多姿的曼珠沙華,就像微子清說的那樣,他真的可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左右逢源,長袖善舞,你永遠不知道他是真是假,但在將若眼中,他每一分都是真的,于是剛要訓出口的話就在酸楚之下化為了溫柔,“要嫁也是你該嫁給我……”
微子清說的沒錯,長生骨子里浸著毒,而將若便是飲鴆止渴。
長生低笑,恰在此時,花婆婆過來招呼他們吃飯,將若一見人便從躺椅上跳了起來,坦坦蕩蕩地往過走,仿佛剛才和長生擠在一起的人不是他一樣。
長生走在他身后不遠處,右手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已經變得慘白,“將若。”
將若回頭,縷縷日光剛好打在長生身后,仿佛下一刻,這個人就能消失個干干凈凈,將若心中咯噔一下,問道:“怎么了?”
長生眉目清秀,稍一歪頭,極為風騷地點了點自己的唇瓣,問道:“所以要成親嗎?”
那眼神,仿佛只要將若一個點頭,他就能將人扛回洞房一樣。
將若紅了耳朵,瞪了他一眼,隨后跟著花婆婆走了。
當天晚上,將若回了自己房子,在床上滾了幾圈才睡了過去,而等到他熟睡之后,長生才悄然無息地出現在了屋內。
今日那封信來于九重天,是天君親筆書寫,急召他回去,再加上微子清前幾日的警示,長生或多或少知道發生了些什么事情。
或許現世安穩過慣了,長生一時竟不想出去打打殺殺,他離開,將若也會隨著離開,‘山窮水盡的那一天’來了,但是長生卻沒有一個折中的法子來處理這些。
他手指抬起,一朵皎白如珠玉般的花苞團在將若枕側,那朵花泛著清淡的香氣,長生看著,良久又俯身在他眉宇間如蜻蜓點水般地落下一吻。
“夢醒之后,你依舊是妖界的君主。”
伴隨著他的話落下,那朵花白徐徐盛開。
將若做了個夢。
夢里有著紅妝霞羅,逶迤拖地,有著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風華絕代,有著合巹美酒,夜雨狂云,翻波滾浪。
只是這場夢究竟遂了誰的一方心愿,卻無人知曉。
長生回到九重天時,天君已經候在長樂玄清府許久了,見人回來,倒也沒多說什么,長生做事向來有分寸。
“清臣已經從長佑谷回來了,此番汝相與永停共同駐守,可是封印破壞了?”
長生頷首,“大抵如此,具體如何,恐怕還需我親自走一趟。”
天君沒再說話,一掌按了按他的肩膀,而后離開,這下,便是他全權處理。
長生心中悶悶地有些不是滋味,他這縱橫天下,為禍六界數千年,卻與兩人是死活都不動手的,一個是他的頭上人天君,不敢打,另一個是他的心上人將若,舍不得打。
若是能動手,長生第一件事便是沒理由地將這兩人胖揍一頓。
長生這次誰也不想帶,坤玉衍曄被甩到了一邊,微子清也沒知會,唯有一把‘亡命’在不斷輕顫,那是將要嗜血的沖動,扶游這個人,千年前是他的敵手,千年后依舊,在旁人看來,他就要有始有終地解決這人。
地靈符在空中打了個彎,做了個自認為帥氣的姿勢,自動浮上了‘長佑谷’三個字,看著沒手沒腳,長得個方形的地靈符‘搔首擺尾’,長生沒來由輕嗤笑一聲,但笑意未達眼底就消散了。
鈴鐺聲響,東方既白,將若已經醒了。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原本還耀武揚威的地靈符打了個哆嗦,‘嗖’地一下,以長生肉眼都看不見的速度躥進了他衣袖中,與此同時,將若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