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的夜,深的厲害,完全看不到半點(diǎn)星光,烏云遮蓋住殘?jiān)拢竟?jié)還未入冬,就感覺夜里涼颼颼。
火光在夜里閃爍,也不知從哪殺出一干人等,連喊帶罵,人人手里各自拿著棍棒,棍棒底頭全是血垢,顯然是干了許久,帶頭的陰沉著塊臉,手底下兩人架空一佝僂破衫的老頭。
頭頭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一撇嘴,掉頭望去,指著老頭,就張口罵道:“死雜子,老狐貍,封建派,別以為你暈過去就可以避免今晚的懺悔大會,我們可是**的兒子,一名光榮的紅衛(wèi)兵戰(zhàn)士,堅(jiān)決和黑五類劃清界限。”
聲音從遠(yuǎn)由近傳來,頭頭立住腳跟,看著不遠(yuǎn)處跑來的二愣子,道:“啥事,這急嗖嗖的?”
二愣子喘了口氣,便回答道:“這村口地主老財(cái)家的長子連夜就跑了,這不追了幾盞茶的功夫才追到,已經(jīng)押到架臺了,村長叫我通知你現(xiàn)在大會人員都到齊了,就等你了。”
隊(duì)長陰沉著臉扭頭喊道:“駕著這老禿驢走快些,大會快開始了。”
走的利索,不遠(yuǎn)處就看到一架臺,臺上兩人,一人站著秉直身子,手指咄咄逼人指著跪在地上的一年輕人,嘴角里罵的著實(shí)難聽:“地主,人類社會的蛀蟲,欺壓老百姓的敗類,壓榨我們辛苦血汗······。”
話說到一半,此刻只見隊(duì)長一把擰著手上的老頭,甩上臺去,只見不遠(yuǎn)處幾人拿來繩子捆在跪在地上的兩人身上,紛紛給兩人戴上高帽,只見帽子上分別寫著地主階級敗類陰鑫源,封建迷信走狗麻衣子。
其實(shí)說到這,不得不說那陰鑫源就是我祖父,祖父在那個(gè)時(shí)候可不是什么老實(shí)人,吃喝嫖賭那是樣樣俱全,是不是還騷擾下黃花大閨女,由此街坊鄰居都嗤之以鼻,恨之入骨。
你看此刻吧,臺下群眾紛紛響應(yīng),喊聲如雷:“打倒地主,打倒封建走狗,打倒地主,打倒封建走狗······。”
這一夜弄得著實(shí)厲害,也不知是怎么過的,兩人盡數(shù)被折磨的半暈半醒,最后眾人索性把兩人一把扔入牛棚里,著實(shí)到了半夜,麻衣子怎不知慢慢恢復(fù)知覺,開始連連,本是昏暈的祖父也開始喘息口氣,剛想呼入口氣,反倒是吐出口血。
麻衣子白眼紛翻,過了半響,也不知怎地緩緩說出:“今晚得出人命,有人死。”
可待這句話說完便沒有任何回音,我祖父已經(jīng)茍延殘喘,麻衣子深呼吸口氣,伸出手在身上亂摸一通,摸了許久,才細(xì)細(xì)找到之前藏的如此小心的一個(gè)小瓶,急忙打開小瓶,囫圇吞棗一般,咽下幾顆藥丸,片刻,才覺胸口疼痛消除,麻衣子此刻能坐立起來,望著地上的疼痛不堪的祖父,看了看手上的藥,也許是感覺同病相憐,便好心的扔了過去。
祖父只覺有東西滾過來,細(xì)細(xì)看后,發(fā)覺是個(gè)藥瓶,于是慢慢拿起藥瓶,打開只見里面有幾顆紅色藥丸,祖父也懶得猶豫,胡亂吞了兩顆,也不知這是什么良藥,這方才吃了不到一刻鐘,便著實(shí)身上疼痛減輕。
麻衣子有空苦病相連的感覺,便開口問道:“你誰家娃,他們?yōu)槭裁磁纺悖俊?
“我嗎,嘿,村頭老陰家的長子陰鑫源。”
麻衣子似乎明白,用手梳了梳胸口,道:“原來是你啊,那你活該,地主階級,抓你該,你這帽子的確該斗。”
祖父頓時(shí)不爽,瞪著麻衣子,道:“什么屁話,別以為我不認(rèn)識你,你也好不到哪去,不就是西口那裝神弄鬼的臭道士嗎,我的錢財(cái)是祖上留下的,這哪能怪我,算起來,比你這裝神弄鬼要好,那你不是更應(yīng)該斗。”
麻衣子連連搖頭,強(qiáng)詞道:“我是靠真本事吃飯······,算了,算了,都到這份上了,不解釋,你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我兩現(xiàn)在是同病相連,明天還不知道怎么斗我們呢!”
祖父聽了這話,好生感嘆,也不說話,過了半響,貌似才想起什么,突然看著老道,疑神問道:“等等,我好像想起,你之前說了什么?說了什么呢?······。”
麻衣子連忙避嫌,回答道:“沒什么,沒,趕緊歇息,明天還得上山做十足苦力,晚上又得斗我們。”
祖父貌似想起什么,開口道:“你說今晚有人會死。”
麻衣子本是躺下的,突然彈了起來,用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趕緊說道:“別這么大聲,被人聽到就不好了。”
這時(shí)候祖父倒是好奇道:“這是怎么回事?”
麻衣子焦急道:“我只是隨口說句,你別當(dāng)真,趕緊歇息別再說了。”
祖父其實(shí)已經(jīng)打著算盤,琢磨道:“看你這樣子,這好像是真的,難道你今晚要?dú)⑷耍俏业脵z舉你,說不定我檢舉你,我明晚就少挨批斗一晚。”
麻衣子頓時(shí)眼急了,道:“你這人怎么這么自私呢,啥我殺人,我都這樣子了,我去殺啥人,檢舉我什么,你可別忘了你是地主,橫豎是個(gè)死,檢舉誰都沒用。”
“那你干嘛說今晚會有人死,你是在詛咒?我還是得檢舉你,我得給自己立功。”
麻衣子一臉焦急,無奈的看著我祖父,連連罵道:”你個(gè)混蛋,我要是會詛咒,我第一個(gè)滅了你,你怎么和那些愚民一樣,天天檢舉揭發(fā),什么世道。”
祖父頓時(shí)不說話,心里還是在打檢舉揭發(fā)麻衣子的算盤,畢竟這樣自己可以少被批斗幾次,檢舉揭發(fā)可是立功啊!過了許久只見麻衣子凝神祖父面相,緩緩開口道:“小子,把你的生辰八字給我,我給你瞧瞧。”
祖父警惕道:“瞧啥,你這臭道士想玩什么花樣,你不會今晚想弄死的人就是我吧!”
麻衣子苦著張臉,耐煩說道:“你這孩子,我都傷成這個(gè)樣子了,有出氣都快沒進(jìn)氣了,你還怕我害你啊,一個(gè)生辰八字能害死人,我早就成神仙了我,更何寬我要害你,我之前干嘛還把治傷藥給你,救你。”
此刻祖父思慮半天,覺得也有道理,之前要不是這臭道士的幾顆藥丸,自己也不會好的這么快,這生辰八字在這節(jié)骨眼上也沒啥作用,給了他,看看到底啥情況,萬一情況不對,明天天一亮就檢舉揭發(fā)這臭道士,先讓自己不受苦。
“公歷的,1940年12月13,晚上亥時(shí)。”
麻衣子聽后,琢磨一番,大拇指磨了磨食指,然后掐了掐二指線,細(xì)細(xì)道:“你祖上算是積了德,不然你早就夭折了。”
祖父本還以為這臭道士會說什么自己大富大貴的好話來哄哄自己呢,沒想到說這屁話,畢竟這話誰聽了都生氣,頓時(shí)怒道:“你個(gè)······。”
此刻這話剛還沒罵出口,就被麻衣子打斷,一邊做手勢一邊說道:“你小聲點(diǎn),你生怕別人聽不到是吧,你也別生氣啊,你先聽我說的對不對,你再罵,你罵也得小聲點(diǎn),要是把紅衛(wèi)兵招來了,我兩今晚就別休息了,直接滾石頭去了。”
祖父覺得這話說的有理,硬生生屯住了氣,聽麻衣子接著說道:“你家本是大戶人家,但是現(xiàn)在恐怕不是,想必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家錢財(cái)其實(shí)已經(jīng)被你敗的差不多了,你也根本沒幾個(gè)錢了,一副空皮囊。”
祖父倒吸一口涼氣,只弱弱道:“你這道士,你是吃了沒事,之前打聽我的家事是吧!”
麻衣子無奈的連連搖頭,祖父也頓時(shí)苦笑道:“也是,就算沒打聽過,想必我嗜賭如命的惡習(xí)也早在村子傳遍了,你瞎猜也猜得到我把家產(chǎn)敗光了,這很正常,你騙騙那些死老頭,裹腳婦人還行,別在我面前瞎扯,吹牛行波!”
麻衣子不理會,苦笑道:“你啊,庚辰年出生,屬龍,按道理來說龍年出生的人本是大吉大利之像,恰恰你的命盤破了一道,你是龍年的龍末這一天出生的,這一天叫做睡龍,就等于龍困淺灘,是禍不是福,這表明你人生之路坎坷,這也不是大礙,最不巧的是你栽跟頭到人世這一天的時(shí)辰恰好碰到龍年和蛇年十二時(shí)辰星君值守交替之時(shí),這龍年身后是長蛇,猶如猛龍化長蛇,是退變之意,注定你這輩子難過二八,十六歲必有大災(zāi)。”
祖父毫不相信的望著麻衣子,譏笑道:“繼續(xù)編,繼續(xù),怪不得批斗你,才過不了二八呢,老子現(xiàn)在都三十了。”
麻衣子頓時(shí)回答道:“是啊,這可都是你祖上給你取了個(gè)好名字,你五行之中金木水火土,金多水少,所謂先天不足后天補(bǔ),你姓陰,這后面兩個(gè)字:鑫源,便如同三金化水,這就讓你五行俱全,也就破了你夭折這一道,但是有其利必有其害,你這個(gè)名字取的是個(gè)源,水源從地上涌出,涌出之時(shí),騰空萬里,于高處流下,此謂水往低處流,也形成了高山流水一場空之勢,所以也注定你敗盡家財(cái),此謂一得一失。”
“得你大爺,你不吹牛會死啊,別以為拿著幾根雞毛就當(dāng)令箭,你要是真有本事怎么算不到自己會被抓啊!會被批斗,受這苦啊!死騙子。”
麻衣子苦笑道:“你信不信由你,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
“啥事?”
“就是你之前好奇的,今晚,我們村子里,必定會死三人。”
麻衣子的語氣十分詭異頗為神秘的說出這句話。
祖父此刻卻滿不在意的聽著,他可當(dāng)臭道士吹牛,而且這牛皮吹大了,麻衣子接著說道:“你可知道前幾日的吊豬仔?”
祖父一腦疑問,隨即想起什么,頗為害怕,緩緩說道:“啥,你說啥?”
麻衣子凝神回答道:“前幾日,幾個(gè)地主被挨批,就是被吊在村尾歪脖子樹上,吊死的,這可是掉了一天一夜,不死都難,你可知道那地方是極陰之地,以前大戶人家就是在那建的陰陽宅,這三人死在那,又是怨氣死,今晚是頭七,話說是回魂夜,定會到村子里索命。”
祖父頓時(shí)感覺腦門上一腦門的汗,這倒不是被臭道士的話嚇的,是想起那日這三人被吊死的場景實(shí)在太恐怖,死相歷歷在目,祖父咽了口口水,道:“這,這會取誰的命?”
麻衣子道:“你可知這人身上有三把火,俗稱火焰,這村子里誰火焰低誰就倒霉,還有和誰關(guān)系好的,也可能被纏上,這些鬼怨氣可重,只要被纏上就會一把掐住脖子,咬斷喉嚨而亡,因?yàn)樗麄兙褪潜坏鹾韲邓赖摹!?
祖父頓時(shí)咬了咬牙,誰知此刻牙齒都在都在打抖,要知道前幾日被吊豬仔而折磨死的三人,其中一人便是祖父的賭友,平日里關(guān)系十分密切。
麻衣子一眼便看出祖父的恐懼,立馬開口說道:“你別怕。”
祖父壯了壯膽,說道:“怕,怕什么,聽你,你,這幾句就怕?我,我,我不怕。”
麻衣子道:“那你結(jié)巴什么,還不怕呢,我看是怕被纏上,不過你放心,這里很安全。”
祖父這才松了口氣,不解問道:“安全,安全嗎,為什么?”
麻衣子解釋道:“這里是個(gè)牛棚,這押送孤魂野鬼的就是牛頭馬面,這牛頭住的地方,這冤魂自然不敢來,所以我們很安全。”
我祖父聽了這話,琢磨著,然后仔細(xì)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麻衣子,半響,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你個(gè)臭道士,差點(diǎn)被你嚇過去,我看你不去講鬼故事真是屈才,嚇我這一身冷汗,我還以為是真的,懶得理你,老子先睡覺。”
麻衣子望著沉睡的祖父,搖了搖頭,道:“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