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馬蹄聲，聲音漸近，近到大地都開始震動。

“來了。”趙墨兒心中默念。

“來了。”唐子煜平靜道。

聽唐子煜如此淡然開口，像是早就知道這里會有埋伏一般，趙墨兒吃驚地仰頭看他，忽然覺得沒了把握。

“皇上？”趙墨兒一副不解的模樣。

唐子煜轉過頭來看著她，黑眸深深地望進她眼底，“墨兒，”他頓了頓，“這是朕最后一次這樣叫你。”

趙墨兒驚惶更甚，看著唐子煜已經多了幾分警惕，“皇上，墨兒不懂。”

“上官玉，”唐子煜輕喚她的本名，“朕今日在此，以死向瑩兒謝罪，你就跟著段衡回燕國去罷。”就算日后有人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段衡也一定可以好好將她護住。

趙墨兒后退兩步，杏眸圓睜，朱唇微啟，卻一時愣住說不出話來。

“你不用害怕，朕不會傷害你，”唐子煜輕笑，“就算真的想要傷害，現在也來不及了。”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趙墨兒的問話被迅速圍攏的兵馬聲淹沒，段衡一看見她便傾身攬她上馬，立即有兵士護在了他們前面。

唐子煜被包圍住，狂風吹散了他的發髻，而他只安靜地立著，雙目微垂，唇角一絲若有似無的淺淺笑意，“瑩兒，我來陪你了，”他低聲，話語也被狂風打碎。

將手中的酒灑了一半在墳前，唐子煜就著壺口想要喝下另外一半，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射落了裝著毒酒的酒壺，一匹快馬沖破重圍，到了他的面前。

駱云策顧不上身上的傷，拉了唐子煜就想要離開，而燕軍聽令，箭在弦上，趙墨兒忽然驚叫出口，“不要，”聲音在狂風的呼嘯中聽來凄厲不已。

段衡皺眉，止住發令的手勢，淡聲吩咐，“帶郡主下去。”

趙墨兒也被自己的驚呼怔住了，半晌沒能反應，任由護衛架了她離開。

“你怎么會來？”唐子煜看著滿身血痕的駱云策，眸色深紅。

“皇上，臣不能親眼看您自尋死路。”

“好一出君臣情深，”段衡冷笑，“朕就送你們一起上路！”

“慢著，”唐子煜護到駱云策身前，“段衡，此事與他無關，先放他離開，朕自會留下任你處置。”

“如此忠臣，既算有一日晉國歸我燕國版圖，留他在世也定會為患。”

“不會，”唐子煜拉駱云策下馬，“朕命你發誓，絕不會因朕向段衡尋仇。”

“皇上！”

“就算不是為你，他也會為了晉國，”段衡不屑地一笑，“唐子煜，別再廢話，朕送他一程，也好讓你在黃泉路上有個伴。”

段衡下令的手復又抬起，忽聽到身后一陣嘈雜。

“住手，”李嬋把刀橫架在趙墨兒頸上，“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話。”

“姑姑，你……”

“墨兒，對不住，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云策送命。”

章明德一早發現皇上和墨夫人都不見了蹤影，立即通知了駱云策，李嬋看他吩咐了管家幾句就急忙出了府，直覺不對勁，便悄悄跟在了后面。

在駱云策入陣救人時，李嬋偷換了跟在軍隊后面專為照顧趙墨兒而來的一名侍女，并在趙墨兒被帶下時挾持了她。

段衡再次停下發令的手勢，看李嬋挾著趙墨兒一步步到了唐子煜面前。

“你應該知道，殺了她，你們都得死，或者，”段衡眼中一抹狠戾，“生不如死。”

李嬋是在發抖的，此時怕極反倒平靜下來，甚至唇角淡淡扯出了笑，“那么你就做個選擇，放了我們，我保她無事，或者，我們同歸于盡。”

“明日日落之前，朕要在這里見到她。”段衡揮手，兵士讓出一條道來，四人重牽了兩匹馬，絕塵而去。

回宮時駱云策已因重傷昏迷，唐子煜急傳了太醫來治，卻始終不見他清醒。

李嬋被破例留在了萬辰宮中，一直守在駱云策床前，而唐子煜坐在外間，自低頭沉默。

趙墨兒從混亂中回神過來，抽出發間木簪便撲向唐子煜，他并未閃避，卻有護衛上前拉開了她。

木簪還是劃傷了唐子煜的臉頰，血順著他俊毅的輪廓淌下，滴滴染紅了他的衣。

“唐子煜，你怎么不去死，”趙墨兒話音都被憤怒扭曲，“為什么你害了那么多人，還可以好好地坐在這里？”

章明德急急開口，“夫人，您錯怪皇上了。”

“住口，”唐子煜抬頭，面上新傷詭異非常，“章明德，帶她回墨園，明天一早送她出宮。”

趙墨兒被護衛架走，口中依然狂喊著：“唐子煜，你為什么不去死！”

“是啊，我為什么不去死呢，”唐子煜低聲自語，“瑩兒，你如此狠心，留我一人在這世上，你可知道我有多孤獨。”

一路掙扎著被架回墨園，趙墨兒已經沒什么力氣，任由自己癱倒在躺椅里。

章明德告退，行至門口卻又躊躇，想了半晌還是倒轉過身，又去了趙墨兒跟前。

“墨夫人，”他輕聲開口，未得回應，“那些事，皇上本不許奴才多言，可就算皇上事后追究，奴才現在還是想要把真相講給您聽。”

趙墨兒閉著眼，無甚反應，章明德輕嘆口氣，自顧說了下去，“前皇后之死，并非當年太醫院所講的突發疾癥。”

呵，果然，趙墨兒心底冷笑。

“卻也并非夫人所揣測的原因，”章明德接著道：“前皇后……是自盡的。”

趙墨兒雙眼倏地睜開來。

“當年皇上將她打入冷宮，本是不想她卷入朝堂上政治斗爭的權宜之計，可最后，皇上萬萬沒有想到，她會為了并不值得付出的家人，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趙墨兒起身揪住章明德衣領，字字咬牙，“你說什么？”

章明德撲通一聲跪下，“夫人，奴才不敢妄言，奴才剛剛所講全是實情。”

“好，”趙墨兒氣極，聲音都在發抖，“那你告訴我，她究竟為什么會自盡？”

章明德卻叩頭下去，再不發一言。

“你說啊，”趙墨兒瘋了一般地拳腳相加，“回答我！”

直至她的手腕被人扣住，“下去，”唐子煜沉聲，所有人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