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來，薛淮生已經不在身邊，唐若凌起身，立即有侍女過來服侍。
梳洗完畢，見薛淮生已經坐在桌旁等待，唐若凌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坐下，安靜用完了早膳。
“我想去街上逛逛。”
薛淮生幾許遲疑。
“你可以跟著，或者再多加派人手看住我，”唐若凌語氣淡然，“放心，我不會乘機逃跑。”
薛淮生還是陪同著出了府，明面上只帶了兩名護衛，暗中卻派了許多人監視保護。
唐若凌一路上指著車伕七拐八繞，薛淮生臉色愈發沉鬱，卻始終不發一言。
“停。”馬車應聲停在一條逼仄的小巷前，唐若凌準備下車，卻被按住了手臂，“我要逃也不會選這樣一條窄衚衕，或者你可以讓那些隱在暗處的人，守住所有出口。”
唐若凌下了車，走進一家不起眼的小醫館，這裡應該不會在他打點的範圍。
看一行人衣著華貴，大夫立即出來迎接，“這位小……”薛淮生走過來攬住了唐若凌的肩，大夫立即改口，“這位夫人……”
“我來請個脈。”
“好的，兩位裡面請。”大夫做恭請的手勢。
薛淮生正要上前，唐若凌淡淡道：“就我一個人。”
有護衛想要跟上，被薛淮生擡手製止，但他還是令人圍住了醫館。
診完脈，唐若凌問話，面上平靜，聲音卻微微發抖，“大夫，我的脈象有什麼不同嗎？”
大夫面露喜色，“恭喜夫人，恭喜夫人，夫人這是喜脈啊！”
唐若凌不自覺地勾起了脣角，眼中閃爍點點細碎的光芒。
走出醫館，唐若凌淡聲吩咐：“打賞。”
沒有人動作，薛淮生冷聲：“你們聾了嗎？夫人說賞。”
立即有人聽令進了醫館，大夫滿面笑容地出來，“恭喜老闆，恭喜夫人。”
薛淮生這才確實了心中疑問，她果真是不信，所以要用這樣迂迴的方法證實，他苦笑，卻也體諒，體諒她的小心翼翼。
“去布莊。”唐若凌說著自上了車。
馬車駛往熱鬧的市集，兩人一路沉默，直到馬車停下，薛淮生欲扶了唐若凌下車，她輕輕問：“你說，會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薛淮生頓住，眼中忽然霧氣上涌，他牽了她的手，微笑道：“都好。”
唐若凌看著每一匹布都漂亮，紅色的可以做給女兒，藍色的可以做給兒子，薛淮生在後頭跟著，她摸過的布都讓人買下來，看她笑著的樣子，纔像是原本那個活潑快樂的唐若凌。
“可是，你會做衣服嗎？”薛淮生對興致勃勃的唐若凌表示懷疑，平日裡嬌生慣養，她哪裡會做這樣細緻的女紅。
“當然會，母親都會親手給孩子縫製衣服的。”唐若凌自信滿滿，做衣服哪有這麼難，她一定可以學會。
心滿意足地買了一大堆布料，兩人還未走出布莊，就聽見外面的打鬥聲。
薛淮生將唐若凌護在身後，仔細觀察外面的情況，隱在暗處的護衛都已出動，但還是不敵來者，逐漸落於下風。
一蒙面人突破重圍而來，長劍直指唐若凌，薛淮生來不及反應，擋在她身前。
“哥哥！”唐若凌驚呼。
長劍停住，只差毫釐。
外面打鬥仍在繼續，薛家護衛一個個被制服，唐子煜收回長劍、除下面罩，挑釁地看向薛淮生，爲救親妹，他這次帶來了晉國最精銳的部隊。
唐若凌上前，薛淮生拉她的手，望著她眼中滿滿全是懇求。
唐若凌拂開他的手，頭也未回，直向唐子煜行去，“哥哥，對不起，都怪我引狼入室。”
唐子煜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對不起，哥哥來晚了。”
唐若凌咧開嘴笑，笑容燦若星辰，“哥哥，我餓了，咱們吃飯去吧！”
唐子煜找了一家酒樓，點了滿桌唐若凌愛吃的菜，她卻對那些菜色提不起興趣，反倒點了一道青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朕記得你原先最討厭吃青菜了。”唐子煜並未動筷，只淺笑著看她吃得很香的樣子。
“不知怎麼就突然轉了口味，可能你的小侄兒喜歡吧。”唐若凌輕輕地撫摸自己的肚子，擡起頭來暖暖笑開。
酒剛入口，唐子煜差一點噴了出來。
他拿起桌上長劍就要起身，唐若凌淡聲道：“你想我的孩子還未出生就沒了父親嗎？”
唐子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或許是騙你的。”
“我原本也這樣想，所以去了醫館證實，你應該也有看到。”自他們出薛府開始，唐子煜一行就暗中跟隨，等到了布莊才現身。
“傳軍醫，”唐子煜仍是不信，直至軍醫點頭，“跟朕回宮，朕能照顧你和孩子。”
“哥哥，”唐若凌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他，“我不想這個孩子跟當初的你我一樣，我要給孩子一個家，一個完整的家。”
“他對我……很好，”唐若凌接著道：“我相信，他也會對孩子很好。”
唐子煜知道，剛纔不過拔劍一試，便知他愛她逾命，如果不然，他早已成了劍下亡魂。
沉默，漫長的沉默。
“等孩子大一些了，記得帶他回家看望舅舅。”唐子煜起身離開。
“嗯。”唐若凌不敢擡頭看他背影，埋低了頭，眼淚融進面前的湯碗裡。
薛淮生進來，將她擁入懷中，她伏在他的懷裡嗡聲嗡氣，“我們說好了，以後不能再騙我，一次也不能。”
“好。”薛淮生將她抱得更緊。
唐若凌糯糯地出聲，“這兒的飯菜不好吃，我們回家吧。”
* * *
唐若凌被送入了王后寢宮，半月後由此出嫁。
趙墨兒細緻吩咐，周到照顧，卻不曾多言，甚至連撞上唐若凌眼神都會立即迴避開來。
一日送完了安胎藥，趙墨兒剛轉身準備離開，卻被叫住，“墨姐姐。”
趙墨兒愣住，沒再繼續往外，卻也一時未能動作。
“墨姐姐，若凌明日就要出嫁了，你不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嗎？”
趙墨兒迅速整理情緒，脣邊擠出一抹微笑，回過身來。
走到桌旁坐下，趙墨兒不敢擡頭直視，唐若凌喝完了藥，輕嘆一聲“苦”，她立刻要去找糖丸來。
“不用了，墨姐姐，”唐若凌拉了她坐下，“這點苦，我還吃得。”
“若凌，對不起，”趙墨兒埋低了頭，“我知道你不想聽我道歉，可是真的，真的對不起，若不是我……”
“對不起什麼？”唐若凌輕笑，“對不起我終於可以不顧一切和所愛之人一起，還是對不起我就快成爲一個幸福的母親？”
“若凌……”趙墨兒擡頭，眼中霧氣盈盈。
柔胰輕覆上趙墨兒手背，唐若凌認真道：“墨姐姐，我之前任性，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有，若凌，你沒有說錯什麼，我沒有放在心上。”趙墨兒急忙否認。
“不，我的確錯了，如今才知你無意中傷害了不願傷害的人，會有多懊惱，若我怪你，那和怪現在的自己有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