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鳳陽宮采了花瓣出來,沒走幾步,迎面便走來了皇后顧婧,身后跟著十幾個宮人,想是剛從寧心殿請安回來。眼看躲不開,我便也不躲,提著竹籃慢悠悠的踱過去。
“云姑娘。”她停下了腳步,對我微微一笑,臉上描著精美的妝容,卻依舊難掩眉間憔悴。倒讓我有些不忍了。
“皇后安好。”我亦笑著跟她打招呼,見我沒有行禮的意思,她也沒說什么,只是淡淡掃過我手中的籃子,溫和道:“云姑娘也喜歡梅花?”
我挑眉,“聽皇后的意思,皇后對梅花也是情有獨鐘?”
顧婧淡淡一笑,“算不上情有獨鐘,只是,讓我想起了故鄉的梅花……”她眉間不甚流露出的哀婉讓人憐惜。
同是身處異鄉,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一時感染,便將手中籃子遞了出去,“既如此,送給皇后好了。”
她有些驚訝的看著我,復而笑道:“多謝云姑娘好意了,顧婧怎好奪人所愛?”
我搖了搖頭,“我喜歡的是桃花,只是季節未到,便采了一些梅花,既然皇后喜歡,就拿去吧,我再采便是。”
她猶豫了一下,便伸手接過,指尖探入籃子,微微撥弄花瓣,梅香四溢,沁人心脾。“如此,多謝云姑娘了。”她對我微微頷了首,客套幾句,便緩步離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覺得,舜瑛當日所言,未免言過其實,后宮之中,哪有那么可怕黑暗,只要我不與人為敵,別人又怎么會好端端的不容我?
可很快,我便發覺,自己是有多輕看了她!
翌日我與涼念正在用早膳,便有宮人急急忙忙的趕來,“陛下!皇后娘娘出事了!”我與涼念一怔,便一同去了皇后的寢宮。
隔著床帳,一只纖細無力的手擱在床沿上,脈搏上覆了一層絹紗,一老太醫正在切脈,我瞥了一眼,那白皙的手背及裸露出的手腕上俱是細小密麻的紅疹。
我坐到涼念身側,隨口道:“這是對什么過敏了嗎?”身側斟茶的侍婢手一抖,熱茶全灑在了我手背,“啊!”我忙縮回了手,涼念拉住我手腕一看,燙紅了一大片,頓時擰眉望向那侍女,“混賬東西!”
我也忍不住瞥向那侍女,卻見她滿目淚光,冷冷的看著我,我一怔,火氣頓時上來,你丫的燙到了我,你還給我臉色看?!
“劉太醫!”涼念起身喊道,那原本跪在床前為顧婧診脈的太醫忙起了身過來,“燙傷藥膏呢?”涼念劈手奪過太醫手中的藥膏為我涂好。
一旁的侍女眼淚跌下來,竟然撲通一聲跪在涼念腳下,喊道:“陛下!請您為皇后娘娘做主!昨晚娘娘就是用了云姑娘送的梅花沐浴,才會全身布滿紅疹!又癢又痛,折磨了娘娘一夜!云姑娘如此歹心,分明是嫉妒娘娘奪了她的皇后之位——”
“環心,住口。”帳內的顧婧出聲低喝道。
我冷冷的看著那哭的一枝梨花春帶雨的侍女環心,“你胡說八道什么?”
涼念原本頓住的動作繼續為我揉開手背上的藥膏,眉眼未抬,“來人,把她給我拉下去,杖斃。”
“皇上明鑒!奴婢說的句句屬實!皇上!”環心撲倒在地上不住的叫屈,眼看兩個侍衛闖入殿中架起了她,床帳被掀起,顧婧那張蒼白柔弱的臉露了出來,脖子、肩頸、手臂全是紅疹,見者心觸。
“皇上恕罪,臣妾管教不嚴,在此對云姑娘道歉,求云姑娘看在環心這丫頭年幼無知的份上,饒過她這一次。”顧婧起了身,穿著單薄的衣服跪在地上,撐在地面上的手,纖細無力,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折了般。
我尚未來得及說話,環心再度撲了過來,抱住顧婧,淚如雨下,“公主,您身份高貴,怎能向這心懷叵測的妖女下跪?明明是她非要將梅花塞給公主你,才導致您全身紅疹,該下跪的人是她!若是皇上不愿為公主做主,奴婢就是死,也要將公主在涼國受的苦回稟給陛下!”
“別說了。”顧婧微微推開環心,依舊跪在我腳下,清秀的臉上蒼白的讓人心疼,一雙美目眼角帶淚,卻又固執的未曾流下,著實讓人心生維護之意。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嗯,確實像個逼迫陷害正室的狐貍精。
“皇后你起來吧,如此跪著,與你身份不符,傳出去,還讓人以為寡人為難了古安的公主。”涼念坐在我身側,淡淡道。一旁的茗新是個有眼色的,忙俯身扶顧婧起身坐到一旁的軟凳上。
“你想讓寡人為皇后做主,是嗎,好,寡人就給你講個清楚,讓你死,也死的明白。”涼念臉上無一絲笑意,神情冷凝的看著地上的環心。
“暫不說你故意燙傷寡人的愛妃,就足夠寡人將你斬首,你膽大妄為,居然還敢出言陷害,你可知,你所謂的梅花,是愛妃每日為寡人熬粥所用的食材,寡人與愛妃食用尚且安然無恙,偏偏你家公主身子嬌貴,僅是沐浴便能洗出一身紅疹?”
此言一出,那叫環心的丫頭頓時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公主明明就是沐浴了之后,身上才起了紅疹。”
涼念鎖了眉,面上顯出不耐,“拉下去!”
失神無措的環心被兩個侍衛拖曳著即將離去,似乎是臨死前的掙扎,她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聲喊道:“皇上!求您仔細檢查那籃梅花,一定有問題!求您了!”
涼念沒理,而是低頭捧住我的手,輕聲問道:“還疼嗎?”
我一時有些怔怔,在這起鬧劇中無法很快回過神。對面坐著的顧婧站起身,低眉緩緩道:“皇上,臣妾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涼念看了她一眼,又望向我,我微不可見的點頭,涼念便道:“說罷。”
“宮粉梅在涼國、古蘭根本無法成活,只有在古安國方能看到,而云姑娘昨日采摘的梅花,粉嫩可愛,卻又不是宮粉梅的品種,所以,臣妾懇求陛下,命人仔細檢查一下梅花,是否含有什么別的東西,臣妾的身體已經不打緊,可能只是吃了什么有些過敏,只是陛下身份尊貴,每日進食的東西需仔細了再仔細,為了您的身體,臣妾想,云姑娘也不會拒絕太醫查驗吧。”她低眉溫婉緩緩道。
宮粉梅無法在涼國、古蘭成活?我怔了一下,可舜瑛花圃中的梅花、以及白山的滿山梅花,全都是粉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