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念日日前往寧心殿與太后共同批閱奏折商討國事,對于太后而言,兒子到底是比較重要些,對于我的管教便一時寬松了下來,女師也越來越不上心,我也樂得自在,只是太無聊了,每當我去找涼念的時候,他總是在埋首批閱折子,太后大媽寸步不移的守在他身邊,看到我偷偷摸摸的進來,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直直的看著我,似乎在警告我離她的寶貝兒子遠一點,別打擾了他處理國事……
我不喜歡那樣的目光,太瘆人,時間久了,便也不再自討沒趣,轉(zhuǎn)身出了寧心殿,鳳陽宮就在隔壁,想及太后所說的話,我稍微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正在附近無聊的徘徊,忽聽到宮墻內(nèi)那清雅的琴音,挑了眉,還是沒忍住,一個縱身躍了進去。
我瞧著他撫琴的背影,神仙玉姿,清俊出塵,倒讓我難得安靜了下來,我坐到水廊上,低頭看著碧綠的湖水,一時有些出神,無邪還好嗎?趙修靈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怎么會呢,他是沒有七情六欲的修仙者,極擅克制自己,想必,現(xiàn)在早就忘了曾經(jīng)還有我這么一個徒弟吧。
白山人才輩出,門中弟子玉節(jié)松貞,品格高尚,如今竟出了我這么一個不知羞恥、放蕩不堪的弟子,著實給白山蒙羞了。
“云姑娘——”清淡的聲音忽然從背后響起,我驚得差點一頭栽進湖中,胳膊一緊,那人拉住我勉強穩(wěn)了身形。我回頭看,皺眉,“你這人怎么回事???走路沒聲音?。俊蔽覓觊_他起身。
他收了手負于背后,淡淡笑道:“是姑娘走神了?!?
我不理他走到他方才撫琴的地方坐下,面前的琴古樸典雅,精雕細刻,花紋繁復(fù),我隨手撥了兩下,清音乍泄,如珠落玉盤,“姑娘會撫琴?”他不遠不近的站著,唇畔帶了一絲笑容。
我眼都沒抬,“不會!但我會自創(chuàng)。”立即開啟群魔亂舞狀態(tài),十指撥弄,魔音不絕于耳。
“如何?”我近乎挑釁的看他。
他輕輕一笑,眉目舒展,別開我的視線,望向遠方,“姑娘很有天賦?!?
我哈哈大笑,“有眼光!”一個得意,手下不慎,琴弦割破了我的指尖,我輕吸了口氣,蹙眉看著指尖大滴的鮮血流出,我甩了甩手,“沒勁兒!”
他輕瞥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往前走,“云姑娘隨我來。”
左右閑著沒事,我便跟著他往前走,繞過假山湖泊,步上鵝卵石鋪就的小道,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個偌大的花圃出現(xiàn)在我眼前,滿院子的姹紫嫣紅,許多未見過的花草開的爭奇斗艷,花香撲鼻。
我興奮的正要上前,卻被他拉住手腕,“別亂跑?!?
他未曾看我一眼,只是拉著我往前走,手腕處,隔著薄薄的衣袖尚能感覺到一股溫熱,我怔了一下,不知道這樣的場景被趙修靈看到會不會又要說我不知羞恥,放蕩不堪?
思及此,心里多少有些膈應(yīng),我用力抽出手,他回頭望來,我不自然的別開臉,道:“我母親說了,男女授受不親,只有喜歡的人才可以手拉手?!?
他眉頭微微一挑,并不惱怒,唇角一勾,輕描淡寫道:“在下失禮了,只是一時忘了姑娘是女子?!?
我靠!這什么意思?沒等我怒瞪回去,他已回了頭自顧自的走在前面。
“哼,我看你是忘了自己是男的吧?”我云熹何曾嘴上吃虧過,可說完之后,他并未回應(yīng),我一時有些后悔,畢竟他身為太后男寵,居于女子的后宮,說他不是男人,會不會有些揭人傷疤?
正在懊惱時,他停下了腳步,我不解的看著他微俯了身子,采下那開的紅艷艷的花瓣,轉(zhuǎn)身遞于我,“揉爛敷于傷口,可止血且傷口會恢復(fù)的很快?!?
他的語氣還是以往那般,得知他帶我來此的目的后,我心中更加內(nèi)疚方才失言,我低頭咬唇看著他素白的手心那幾片花瓣,思慮了片刻,我扭頭四顧,見沒有旁人,便朝他伸出受傷的手,“你幫我?!? wωω? TтkΛ n? ¢ ○
他挑眸看我,似笑非笑,“男女授受不親?!?
我臉上微熱,卻依舊抬起下頜,厚著臉皮道:“你可以把我當成男的。”
他深邃漆黑的眸子蕩開一波玩味,微微垂了眼簾,拉過我的手將花瓣揉于我指尖,低聲隨口道:“云公子的手生的很美……”
這是在調(diào)戲我?我白了他一眼,抽回手,“流氓!”我轉(zhuǎn)身行于花叢中,他在后面不遠不近的跟著,“這些花都是你種的嗎?”我問。
“花匠種的,我只是偶爾會來打理一下?!?
“那是什么花?好漂亮!”我指著遠處那一叢紫紅色的花苞問道,正欲上前看個仔細,卻被他止住,“紫君花,有毒,只可遠觀?!?
我微微有些失望,“你為什么還要在院子里種有毒的花?就不怕誤傷到自己?”
他目光淡然的看著那叢紫君,“就像世上為何會有壞人一樣,每種人都有存在的價值,既然種了它,它的作用就該大于對我的威脅,否則,任何時候,我都可以除了它。”
我一怔,扭頭看他,“意思是,只要它還活在你的控制之下,對你來說還有用處,即使生了一些毒刺,也可暫時容忍?”
他對上我的視線,緩緩一笑,“云公子果然聰慧。”
我錯開他的視線,轉(zhuǎn)身往前走,沉默片刻后,我笑了笑,道:“你就好似這花圃的王,而那名貴鮮艷的花草就好似你的群臣,腳下的草叢宛似黎民,我問你,若這些草叢不滿足于你每天給他們澆的那一丁點水,意圖蔓延出花圃,并且還讓自己生了尖刺,你待如何?”
“既生逆黨,便需斬草除根,殺一儆百?!彼f殺字的時候,神情依舊平和。
他淡淡掃過滿園千嬌百媚的花卉,道: “其實,云公子比喻錯了,若這花圃為江山,我為王,野草便是群臣,百花則為黎民,花為主,草為輔,綠草只為陪襯百花,我每日為百花澆水,可野草卻總是偷偷爭奪水源,致使百花枯萎凋謝,失去了百花,那我這花圃便沒有存在的道理,所以,要想管理好花圃,便需從野草著手?!?
“如何著手?抓到奪取水源、長得茂盛的野草就鏟除了嗎?”
他笑了笑,行于花叢中,一襲白衣在這姹紫嫣紅中顯得格外入目,“抓???野草多半根基牢固,兩手空空的我,若想抓到他們的把柄,可不是那么的容易,再說,等你辛辛苦苦的抓到奪取水源的野草后,你會發(fā)現(xiàn),整個花園的草都被你除了個凈,留下一個個丑陋、一時補不上來的深坑,沒有銀兩、時間、精力的我如何培養(yǎng)新的野草來陪襯百花?”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物盡其用,在沒有得到新的草籽之前,我不僅不會動他,還要讓他把之前所積攢的水源一并吐出?!?
“如何才能讓他們乖乖吐出?你又沒有證據(jù)——”
“我不需要證據(jù),當百花需要澆水時,原本需要一碗水,我便將這半碗水交給管理百花的野草,由他處理,我是王,不必凡事親歷親為,既然養(yǎng)了它,他就需要發(fā)揮自己的作用,若是做的不好,便說明,他沒有存在的價值,即使會留下深坑,我也勢必要把他連根拔除,殺一儆百,有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方法很好用。”
我看著他微垂懶散的眉眼,忽地一笑,“太后果然了不得,就連枕邊人的政治,也是這么厲害。”
他臉上出乎意料的滑過一絲輕蔑,淡淡哼笑一聲,“太后……野心再大,能力跟不上也是枉然,女帝可不是誰都能當?shù)??!?
我一怔,也笑了,“原來,她真的想當女帝?”
他完美的斂下方才一瞬間的不屑,淡淡道:“只是自己跟自己較勁罷了?!?
聽他的意思,似乎方才的一番言談并非啟迪于太后,若此人有這等思想政治,可真是了不得,我隨口道:“或許,你比較適合做皇帝。”
他挑眉望過來,輕輕搖了搖頭,“這句話,足夠我死一萬次了,方才在下只是發(fā)表對種花的感想罷了,希望云姑娘不要多想?!?
我了然點了點頭,笑道:“我不過是開了個玩笑,你不要當真?!蔽噎h(huán)視一周,“你這里的花不少,不介意我每天來摘一些吧?”
他淡淡笑了笑,“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