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無痕一說完,伍成便是唏噓道:“這個,葬先生你也知道,我母親已臥病在床多年,腦袋也不好使,說啥都說不明白,聽也聽不懂,說了也是白說。”
葬無痕道:“嗯,那這也不行,命由心生,雖已是病,該說的還是要說出口。”
說完,他起身夾了許多菜肴放在一碗米飯中,轉(zhuǎn)身道:“本葬去和伍奶奶說,濤子,把大慶小慶都招呼進堂屋吃飯,伍叔若是再啰嗦,這遷墳一事本葬也幫不了你!”
“好勒!”
“小慶,進來吃飯吧,香噴噴的辣椒炒肉……對了,大慶呢?”
“在偏房床底。”
……
后房,昏暗一片,深深的一股霉味,這后房靠近一土坡,便是如此,此乃伍老人家塌息之地。
除了霉味,葬無痕還聞到了濃厚的屎尿臭味,習以為常,稍稍打開窗戶,看見床上躺著一老婦,頭發(fā)花白,衣著雖廉價,卻是整齊有致,這說明,伍成平日里照顧的也是相當好。
“伍奶奶,是我,來看你了。”葬無痕不管她聽不聽得懂,首先就是來了這么一句,接著單手扶起她半躺。
伍奶奶的面色不太好,面膚非常皺,老斑也有許多,她緩緩睜開眼,看著葬無痕不說話。
葬無痕又道:“記得我小時候,拿了伍奶奶你的衣服做紅旗,那個時候真的是太貪玩了,一個人啊,呵呵……”說著,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接著又道:“算了,不說那么多,我喂你吃飯,這可是芳姨特地為你準備的,芳姨在村里可是有名的孝順兒媳婦……”
就這樣,喂了一口又一口,伍奶奶一直看著葬無痕,瞇著眼不曾離開過,直到葬無痕喂水的那一刻,她顫聲說:“外、外面……外面還好嗎?”
葬無痕一頓,看向窗外,只有那小小窗口的世界,他強自笑道:“一切都好。”
“對了,伍奶奶,我和你說個事兒。”
“就是……”
葬無痕剛要開口,發(fā)覺伍奶奶已經(jīng)閉上了雙眼,陡然一驚,為其一把脈,放下心來,一切都好,真的一切都好,只是伍奶奶老了——
“伍爺爺走了多年,我知道,伍奶奶一直牽掛的便是伍爺爺,歲月無痕,這一去,便是十年之久。”
葬無痕說著擦邊球,遷墳一事竟硬生生說不出口,端著飯碗的手止不住顫抖,最終說道:“伍奶奶,伍爺爺留有半魂執(zhí)念,晌午,便要將其遷墓了。”
話落,他沉默了,房間也格外的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葬無痕纏著起身,扭頭便是要離去。
離去的那一剎那,看到了伍奶奶眼角泛出了淚花,眼睛都不曾張開,直到葬無痕離開房間,聽到了細小無力的說話之音。
“小葬,你只管辦你的事,這個老不死的死了也不安生,待我老了,便下去好好管教他,他身邊沒有我,可不行……”
那一刻,葬無痕緩緩流下了淚水。
晌午。
葬無痕遞給伍成一張紙,說道:“伍叔,這是啟墓需要準備的祭品,然后你負責叫幾個人準備好工具到后山等我,我和濤子先去找個新墳墓地。”
伍成點頭,拿上鋤頭和簸箕便是奔去。葬無痕在后面喊道:“對了,伍叔大慶小慶也要帶上。”
“好的。”
隨后,葬無痕又吩咐徐濤,說:“濤子,新墓地也要挖坑,喊上老獵趙農(nóng)他們,多叫一些人,晌午一定要把墓坑挖好,遲則生變。”
“還有鑼鼓隊,也要叫上,我先去家中再拿點必需品,然后在村口集合,速度要快,姿勢要帥!”
“我,還不夠帥嗎?!”
“少廢話,快去。”
徐濤撒腿就跑,這活兒他最喜歡干,不僅熱愛挖墳葬尸,還變相說明了葬師已經(jīng)開始把事情放托給自己了。
葬無痕也走了,不緩不快,走得是悠閑哉哉,心中暗想,濤子叫上那些人手也要上一段時間,自己的手法倒是可以放慢一點。
走著走著,路過胡家,就在不遠,本以為可以輕松而過,沒想到混蛋冒出了個頭,一眼就看到葬無痕。
混蛋頓時那個激動啊,如亡命之徒廝殺過來,葬無痕心中一緊,瞅著他那身板不由自主的退后幾步,接著便是撒丫子就逃。
“喂,妹夫你別跑啊!”混蛋在后面哇哇大叫,怕的就是全村的人不知道。
“撲通!”
葬無痕陡然顫倒在地,劇烈咳嗽,目瞪口呆,有種撞墻的沖動。
混蛋抓著機會總算追了上來,滿嘴的埋怨,瞎咧咧不斷。葬無痕迷迷糊糊的完全無視,小心翼翼的問道:“剛剛,你是在叫我嗎?”
“不是叫你,難道叫鬼?”
“叫的什么?”
“妹夫啊……”混蛋剛說完,就看見一張烏黑的臉,頓覺不對,打著哈哈說:“那個啊,葬先生,你要去哪里呀。”
“去你妹!”
葬無痕奮力起身,看了看周圍,有些村民暗地里看著,臉那個刷刷的就紅了,悶不吭聲的就走了。
“妹夫,等等我。”混蛋這廝毫不要臉,跟了上去。
……
到了葬家鋪,葬無痕反過頭來說:“以后不要那樣叫我,你不要臉本葬還要這張臉皮混飯吃。”
混蛋嘿嘿笑了笑,本想說出口的,心中暗道這事兒還不是遲早的事,瞅著你們倆不是我翻墻找你就是我偷摸約你,當我混大膽沒看見啊——
“說吧,找我什么事。”
葬無痕邊開門邊說了句,一邊還在想,這混蛋平常可不這樣,嬉皮笑臉攀蛇棍樣,還扯出妹夫了。
混蛋說道:“這不是聽說你要給伍家遷墳,我就找你看看哪里用不用得上我的,用得上我的盡管說。”
葬無痕有點不可置信,道:“什么時候,你這么熱心了?”
“瞧你說的,我一向都很助人為樂的……”
“少扯那些犢子玩意,給個理由。”
“是這樣的,我喜歡那些墓啊鬼啊的玩意兒,還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兒,我就想跟著葬先生你看看世面,就這么簡單。”
“哦。”葬無痕詫異了下,在屋中四下拿著東西準備所需,想了想,總感覺哪里不對勁,這小子可不會為了這事叫自己妹夫,而且還這么親熱。
于是,葬無痕也不點破,道:“這樣吧,還少個抬棺材的,你找?guī)讉€人,到李老頭家抬一口刀削棺到后山去。”
“什么!抬棺材?”
混蛋張大了嘴巴,欲待說什么,葬無痕又道:“要是不愿意,趕緊回去,少在這里礙手礙腳的擋我路。”
混蛋哎了一聲,說:“好吧,抬棺材也是活啊,我這就去。”
剛走出門口,葬無痕又說道:“記得到錢紙鋪拿錢紙墊棺……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到時候老李頭自然有安排。”
“晦氣!”
……
沒一會兒,葬無痕走向村口,總感覺遺落了一些什么東西,可就是想不起來,走著走著忽然竄出一條狗,追著一只老母雞呱呱直叫。
搖頭笑了笑,狗追雞干什么,難不成想生蛋懷崽?
對了,就是少了一只大公雞,這可不行,看墓地沒公雞認路放血怎么行。葬無痕一拍頭 尋思著哪家還有大公雞,得去買一只才行。
想了下,確實不知道哪家還有大雞公,三寸大小的雞冠子。再說了,上次聽徐濤說村子里這樣的大公雞基本上沒剩幾只了,擱誰家也不會賣了。
葬無痕見四下無人,便放下物什隨地一坐,夾出一道符紙晃了晃,道:“啟墓安家乃大德,生生念念好做人,諸公若是肯做聲,下世定是富貴門!”
說完,單手扣指,一轉(zhuǎn)手腕,哼的一聲黃符扔了出去,卻不落地,待的他起身,猛然聞聽一聲喔喔雞鳴,黃符這才落地。
聞著聲源,葬無痕來到劉家,幾個小孩在門旁玩耍,眼見他的到來,紛紛一哄而散,躲讓不及,還說什么“妖怪來了……快跑……”
葬無痕搖了搖頭,喊道:“劉叔,在家嗎!”
“誰啊這是。”
剛冒出個頭,老劉還想走出來,看見葬無痕便是止住腳步,強裝笑道:“原來是葬先生啊,登門造訪不知道有何貴干。”
“也沒啥事,就溜達溜達,聽說你家有只雞公,本葬想買下它,如何?”
“我家沒雞。”
“剛剛還聽到叫了。”
老劉一頓,家中公雞剛剛確實莫名其妙的叫了一聲,揮手道:“不賣不賣,就這一只公雞了,還要留著給老母雞配蛋孵雞崽。”
葬無痕淡淡道:“劉叔啊,想必你也應該聽說伍家遷墳,這雞就是用來看新枕之用,倘若你賣此雞,可得大厚德啊!”
老劉一想,決定還是不賣,他只顧搖了搖頭。
“咯咯咯……”
忽然,門中嘩啦啦躥出一只大公雞,拍打著翅膀不停往外躥,后面跟著一十來歲小孩,他說:“爸,大公雞跳籠了,抓也抓不住。”
“哈哈,此乃天意啊!”
葬無痕大笑,老劉黑著臉瞪了小孩一眼,忽而嘆氣道:“好吧好吧,我賣了。真是晦氣。”
“哎,這不是晦氣,這是厚德。”
葬無痕提醒了一聲,走到大雞公身邊只見大雞公一動不動,這讓那小孩傻了眼 自己怎么抓都抓不到,怎么他一下就逮住了,好像大雞公是等他抓一樣。
葬無痕逗了逗雞公,三寸大小的雞冠,哼哧哼哧呼著氣,葬無痕輕輕說道:“雞兄,多謝了,下輩子或許有那一絲機會做人,本葬并不敢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