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大汗,你如何應對
天色有些陰,大風捲著烏雲不斷從城頭上空掠過。大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讓人想到了金戈鐵馬。
蔣慶之站在城頭,兩側諸將雲集。
身邊徐渭一臉從容,這個白胖子此刻就差手搖鵝毛扇了。
“俺答大軍壓境,必然會想著先聲奪人。斥候戰將會成爲俺答最有利的手段,畢竟咱們的騎兵不多。”
比之前宋,大明的騎兵數量多了不少。但和草原異族大軍幾乎人人有馬相比,真的寒磣。
“當年漢武令國中養馬,這纔有了衛霍千里突進,橫掃漠北的佳話。”胡宗憲也有些唏噓,“大明並非無馬,只不過……耗費太大罷了。”
大明不比草原異族,草原異族養馬相對簡單,放牧就是了。
而大明養馬需要集中蓄養,各種草料加起來能讓戶部呂嵩上吊。
“伯爺!”
有斥候回來了,“俺答部遊騎衆多,正在圍剿我軍斥候。”
“杜賀在何處?”蔣慶之問道。
“就在右側。”
“令他寸步不退!”
“是。”
張達說道:“伯爺,敵軍勢大……”
俺答號稱二十萬大軍,這個牛皮自然沒人信,但十萬出頭是有的。
蔣慶之帶來了五萬大軍,其中兩萬京衛。加上大同守軍,人馬比俺答要少兩三萬。
當然,大同作爲堅城,抵消了俺答一部分兵力優勢。但俺答麾下是騎兵,機動靈活,同樣削弱了明軍的優勢。
“俺答寄望於麾下鐵騎的機動靈活來調動我軍。若本伯把騎兵打散,與他來一場斥候戰,那便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蔣慶之抽了口藥煙,秋風中,呼出的煙氣轉瞬就被吹散,一股子薄荷味兒頗爲好聞。
“可你等卻忘了一事。”蔣慶之雙手按在城頭上,眸中都是冷意,“俺答遠來,立足未穩,麾下疲憊。而我軍卻是以逸待勞。”
蔣慶之一拍城頭,回身看著諸將,“出兵!”
諸將一怔。
“現在就出兵?”
尤青愕然,按照大家的估算,俺答遠來,應當有個調整期,隨後大軍徐徐展開……要想決戰,起碼也得是十日後了。
“俺答想用斥候戰調動我軍,他在等著本伯的迴應。”蔣慶之叼著藥煙,“那麼,本伯就給他一個迴應!”
“出兵!”
城門打開,一股股騎兵歡呼著衝出大同城。
隨後是步卒!
蔣慶之策馬出城,身後張達說:“伯爺這是要逼迫俺答決戰嗎?”
“我軍歇息了多久?”蔣慶之淡淡的道:“將士們的骨頭都懶了。正好出來動動。秋風起……”他指著蒼穹上的烏雲,“大戰之前,就該讓他們感受一番肅殺之氣。”
諸將點頭,心悅誠服。
蔣慶之微笑道:“俺答覺著該打斥候戰,你等也覺得要麼打,要麼就不打。可曾想過一事……”
“我軍爲何要跟著俺答走?用兵,不是這般用的!”
蔣慶之指著前方,“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
“元輔,長威伯出兵了。”
正和文官們議事的嚴嵩一怔,“俺答不是今日纔到,怎地……”
黃茂說道:“不是說俺答是想打斥候戰嗎?怎地大軍出擊了。”
“俺答大軍抵達大同外圍,斥候遊騎密集,長威伯說……”來人停頓了一下,“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嚴嵩眸子裡多了些釋然,“這纔是蔣慶之!”
“若是俺答提前決戰……”此刻的趙文華憂心忡忡。
衆人面面相覷。
“俺答一直在尋求決戰之機,長威伯此舉,怕是正中其下懷。”
……
大軍已經抵達了預定的地方,正在紮營。
一隊隊斥候遊騎不斷往返。
俺答帶著人在大營外看著遠方的大同城,一隊斥候回來,“大汗,明軍突然收縮了。”
“咦!”俺答有些訝然,“蔣慶之這是何意?”
趙全在後方,奇怪的是,一直看不起趙全的馬天祿竟然和他在一起,而且看著氣氛不錯。
“趙教主覺著這是何意?”馬天祿問道。
最近幾日俺答對趙全頗爲親熱,沒事兒甚至還問了一番白蓮教的宗旨,讓人以爲這位大汗準備皈依白蓮教。
趙全清瘦的臉上多了些紅光,“我軍騎兵多,而明軍卻少,損失一個就少一個。若蔣慶之不肯收縮退卻,大汗只需和他這麼消耗下去,蔣慶之可有這個膽子?”
此人倒是有趣……用兵竟然頗有些路數,馬天祿在心中評估了一下趙全的才能,“明皇令蔣慶之率京衛北上,便是有把我大軍擋在京畿之外的意思。蔣慶之收縮斥候,可我軍卻能一步步進逼。”
“大汗……”趙全看著前方的俺答,眸中多了些複雜之意,“大汗用兵多年,蔣慶之這等心思瞞不過他。”
“看那些人。”馬天祿指指那些簇擁著俺答的貴族,“得知蔣慶之收縮後,都喜不自禁。”
“他們就指望著此次出征能收穫滿滿。”趙全說道:“不過蔣慶之用兵了得,我不認爲他會束手無策。”
“他最好的應對是退入大同城中。”馬天祿說道。
“大同乃堅城,城中大軍雲集,大汗不會攻城。”趙全搖頭,“不過大汗卻能以一部人馬牽制大同,一部繼續南下。”
“沙雷和摺合臺沒做成的事兒,大軍來做!那聲勢更爲浩蕩。一旦京畿震動,蔣慶之可還能坐得住?”馬天祿笑道:“到了那時,他出城也晚了。”
趙全點頭,看了馬天祿一眼,覺得此人不錯,“那時候他再出城,我軍盡皆騎兵,來去如風,可進可退。”
“京畿震動,蔣慶之必須分兵南下回援。可他一旦分兵,大汗可攻打他的偏師,也可攻打他的主力,來去自如。”
“有些亂。”
“這是誰的地盤?”
“你是說……”
“亂了纔好,亂中取勝!”
“這話,在理!”
二人相對一視,都覺得對方不錯。
同在異鄉爲異客……錯了,此刻二人早已成了草原人,再度來到大明,纔是貨真價實的異鄉和異客。
一種古怪的感覺讓二人不禁有些唏噓。
“我有些想家了。”馬天祿突然說道。
“家?”趙全楞了一下,“說實話,這些年我一直在爲了聖教奔走。家……我的家在何處?”
“你的家眷不是都在身邊嗎?”馬天祿說。
“是啊!家人在何處,家就在何處。”趙全微笑道,但一種苦澀之意卻令他的笑意有些勉強。
“我家那條巷子有個阿婆,那阿婆做的餈粑極爲好吃,裡面包著豆沙,用油炸,糯糯的,能把你的牙給黏住……燙的你齜牙咧嘴……也不知那阿婆可還在。”
“我卻喜歡吃黍米做的餅子,同樣是糯糯的,那味兒卻厚實。就像是那些……人。”趙全眸子裡多了一抹恍惚。
“餈粑有一股子清香味兒,無論油炸或是烤,或是烙都極爲好吃,空口我便能吃兩個。”馬天祿說道。
“你這話我卻不喜,餈粑那股味兒就如同是南方人,柔弱。黍米便如同我北方人,剛直,厚實……哎!你看我,把話給說到哪去了。”
趙全自嘲一笑。
馬天祿也笑了,“這邊可沒有什麼餈粑,也沒有黍米。”
“可不是,那年有教衆帶了些黍米來,我捨不得,便隔一陣子弄些來吃。就這麼吃啊吃的,第二年還剩大半,你說怎麼著?”趙全笑道:“發黴了,哈哈哈哈!”
“你啊你!何苦如此。”馬天祿也笑了,“南方的餈粑……”,他眼中多了回憶之色,“那小橋流水,那垂柳依依,那繁華的城鎮……不說了,再說……”
“擔心自己會投奔蔣慶之?”趙全問道。
“你這話……”馬天祿看向他。
“我想家了。”趙全苦笑。
馬天祿心中一鬆,指著自己的胸口,“和你說了一番,我這裡越發覺得空蕩蕩的。就像是……沒了魂魄。”
“魂魄嗎?”
“是。我一直覺著自己有些飄蕩的味兒,總是覺著少了些什麼。今日看到了大同城,我突然發現,自己少的是……魂魄。”
“魂魄呢?”
“在家。”
“你說的家……”
“我的家,就在那一山一水中,就在那小橋流水中,就在那祖宗牌位上……”
“別說了!”
“後悔了?”
“我爲聖教教主,坐擁無數教衆,我後悔什麼?”
“可你的眼眶爲何紅了?”
“這風,真特麼的大!”
“是啊!真大!”
這時俺答用馬鞭指著大同城方向,“蔣慶之想縮回城中嗎?大軍出擊,今日本汗要在大同城下校閱勇士!”
歡呼聲中,大軍出營。
沒多久,一隊遊騎疾馳而來,看著頗爲狼狽。
“大汗!”
爲首的將領衝進了中軍,近前後說道:“大汗,杜賀領軍上萬,一路驅逐我軍斥候遊騎,正在逼近此處。”
“上萬人馬就敢逼近我軍?”脫脫說道:“杜賀莫非是瘋了?”
“不,他必有倚仗。”俺答沉聲道:“消息應當來了。”
遠方,馬蹄聲大作,衆人擡頭看去,只見一隊隊斥候正瘋狂而來。
“大汗!”
“大汗,大同守軍幾乎傾巢出動。”
“誰領軍?”俺答問。
“是蔣慶之!”
呼!
秋風猛地大作。
所有人都看向了俺答。
蔣慶之出招了。
大汗!
你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