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啊~洗車呢?”我左手拿著抹布,把右手的噴槍調(diào)了個小檔,正在洗自行車。錢爹捧著一壺茶,老神在在的在我旁邊溜達(dá)了三回,果然,他下一句就是:“咦~怎么魚兒今天還沒回啊?”
說完見我不搭理他,便拿手肘碰了碰被他們同化了的,也捧著一個茶壺的齊軒,說了聲“帶不動,你來試試”。
齊軒摸了摸他并不存在的胡子,輕咳道:“是啊阿姐,老師這幾天怎么不回來啦?”
自從上次他從01號所生氣而回,就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了實驗室,說好聽的是閉關(guān),但在我看來嘛,他只是又回歸了他山頂洞人的生活而已。根本不足為奇。
錢爹自然不是對沈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只不過是他用了幾十年的唱片機又壞了,急著找沈愚幫忙修。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拿出一副好叔叔的派頭。我手上的活沒有停,好脾氣的笑了笑,抬眼道:“你們就給他發(fā)一個信息,說晚上烤雞翅,他自己就回來啦。”
“真的?”錢爹將信將疑地拿出手機,沈爹也來了院子里,一言難盡的說:“害~你讓13發(fā)。”
“為什么?不都是雞翅嗎?誰發(fā)有什么區(qū)別?”錢爹直接叫了語音助手幫忙發(fā)信息,剛叫住助手就被沈爹截胡了:“行啦,你不記得了嗎?他小一的時候,你有一陣子非得研究蒸饅頭,最后饅頭倒是蒸出來了,也把孩子吃吐了。這信息要是你發(fā)的,那魚兒敢回來嗎?”
“你說的是呀!”錢爹沉思片刻,對我笑瞇瞇道:“來,13,還是你發(fā),你信譽值高一點。”話音剛落,就見院里進了兩個人,并肩而立,看樣貌很是般配,正是沈愚和柏露。
咦?怎么是柏露呢?她不是要結(jié)婚了,還拿那次見面當(dāng)做黑歷史嗎?
想到這女人可能是來禍害沈愚的,我趕緊喜滋滋的把抹布一扔,起身客套道:“柏小姐?!”
是我太激動,忘了站在她的角度來說,根本不算見過我。果然,柏露尷尬地笑了笑,問沈愚:“恕我冒昧了,這位是?”
“我是在網(wǎng)上看過你的演出!柏小姐實在太優(yōu)秀了,讓人過目不忘!”
“是嗎……”柏露笑道:“多謝夸獎。”我這才看清,她這次化了更濃的妝。
“這是A13,所里第一臺開口說話的仿生機,現(xiàn)在和我們一起生活。”雖然沈愚一字一句的解釋了,但我還是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相逢相見不相識的寂寥感。
誰知柏露圓溜溜的杏眼亮了亮,邁著纖細(xì)的長腿朝我走了幾步,好奇道:“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千面啊!真是聞名不如一見。”
唔,千面?我怎么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多了這么個諢號?一般所里的小輩智能機諷刺我的時候,也是喊我一聲“皇太子大人”啊。我眨了眨眼,看向沈愚詢問。
沈愚輕咳了聲,走了過來對柏露說:“柏小姐,不是說要聊正事嗎?里面請吧。”說完,就向前引路,帶著柏露進了書房,關(guān)上了門。
“關(guān)門了!阿姐!他們關(guān)門了?!”齊軒一臉激動地跑了個來回,怕是驚動了誰似得,邁著小碎步跑到了我身邊,“怎么辦怎么辦?聽你說的這個柏小姐比洪小姐還生猛啊!老師就一文弱書生,他沒事吧?”
“文弱?”我拍了拍齊軒的肩膀,道:“放心吧,你老師12歲那年就拿了全市青少年散打冠軍。”
“可是美色當(dāng)前啊!萬一老師抵不住誘惑,我們還得拉住他懸崖勒馬呀!不能讓他莫名當(dāng)了小三吧?!”齊軒緊張兮兮地扯著我,我也突然意識到,這是個不得了的名譽問題。于是當(dāng)機立斷,拉著齊軒進了監(jiān)控室,調(diào)出了書房的實時監(jiān)控,沉思道:要是沈愚實在實在把持不住,那本機也只好進去棒打這對野鴛鴦了。
監(jiān)控室的設(shè)備是市面上最先進的,畫面和聲音都相當(dāng)清晰,只不過是俯視視角,看我眼睛有些難受。
監(jiān)控里,沈愚客氣的請柏露落座,自己則坐在了她對面,二人中間隔了一張桌子,桌面上,沈爹和齊軒昨晚練的毛筆字還沒來得及收起來。沈愚看了一眼,也不管,單刀直入:“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柏露低了低頭,說:“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耽誤你時間。我想著,我們好歹也有一面之緣,上次見面聊得也還不錯……”
“被當(dāng)做黑歷史也算不錯?”沈愚嗤笑道:“抱歉,你繼續(xù)。”
“其實,沈博士,我是想,找你幫個忙,我想全款買一臺仿生機器人。”
“那你有什么要求呢?”
“要求并不多,和我一模一樣就行。”
“柏小姐說笑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仿生機做得再像,也只是和你高度相似而已。”沈愚食指敲了敲桌面,道:“柏小姐,說實話。我知道你從業(yè)務(wù)部出來才來找我的,業(yè)務(wù)部一直很喜歡全款的客戶,我能知道你被拒簽的理由嗎?”
柏露沉默了好一會兒,深呼了一口氣:“我是瞞著我丈夫來的,你們業(yè)務(wù)部規(guī)定,如果家里需要購買仿生機,需要夫妻雙方共同簽字購買。而我,不想讓我丈夫知道。”說完,她拿出一張銀行卡,輕輕放到字畫上,剛好壓住了“死生亦大矣”這幾個大字,“我希望你能幫幫我,合同簽下來之后,我再給你一張卡。”
“這不對勁呀~她為什么非要做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仿生機。而且,為了瞞著自己的丈夫還不惜一筆巨款。你說這是為什么呢?”齊軒的眉微微皺著,看起來百思不得解。
我也覺得不對勁,難不成柏露還是患上了異性/饑渴癥?想做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陪著岑顧,自己好來個金蟬脫殼,出去找情夫?
齊軒自己想了一會,看了我好一會兒,說:“難不成?這柏小姐,是找個理由接近老師,不惜砸下重金,好再續(xù)前緣?”
呃、齊軒這個想象力,我真是不得不佩服。我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覺得他到底還是太年輕。
“不要拒絕我,我沒有拿錢侮辱你的意思。”柏露輕聲道:“我快死了。因為這個,我才提前和他完婚的。但是完婚后我又后悔了,總覺得我該騙他,然后一個人離開,至少他不會為了我傷心。”她的聲音終于哽咽了起來:“這樣,他就不會以為,我們會白頭偕老。”最后,她拿指腹抹了抹眼角,看著沈愚說:“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沈愚起身,給柏露拿了一張紙巾,沉聲道:“你的際遇我個人表示同情,但是柏小姐,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我們做仿生機的目的從來就不是代替人類,這于倫理不合。退一步想,就算我真幫了你,你死后讓一個機器人鳩占鵲巢,你丈夫總有一天會發(fā)覺。那個時候,他該把那個機器人當(dāng)做什么身份呢?是你的替身?還是一個機器?再過些年呢?他如果再遇到心意的女人呢?那時候,那個機器又會是什么處境?!”他說:“柏小姐,你的丈夫,也該有選擇的權(quán)利呀。”
“害——”耳邊悠悠傳來一聲嘆息:“真是紅顏薄命啊。”
齊軒一把鼻涕一把淚把自己感動的要命,但是看著柏露那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想著舞蹈演員也是演員的一種,暗自嘀咕道:“這年代的醫(yī)療技術(shù),想英年早逝也難吧。再說了阿軒,你真的相信,柏露死后,岑顧會傷心欲絕,終身不娶嗎?”
在我讀過的故事里,與爾化蝶者何其多,可是現(xiàn)實當(dāng)中,人類卻是很會遺忘的。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洪瑤這位神人。我至今不明白,她到底是忘不了她誤闖沈愚辦公室時對她莞爾一笑的我,還是平日里對她溫和卻疏離的沈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