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峰一個翻身,就從村邊的溝壑滾到堵路的馬車后。嗖嗖嗖的箭矢正從大概二十多米外不斷射來,停在溝壑外的馬匹頓時遭了殃。利箭很難將戰馬當場射死,卻不停將這些牲口射的揚蹄嘶鳴,轉身逃跑。
還騎在馬背上的家丁沒了速度也躲不開,紛紛被掀下馬來。不少人摔下來還大聲吆喝試圖控制亂跑的馬匹,更是增加了幾分混亂。
譚峰的馬中了兩箭,脫韁而去。他自己躲在馬車后頭正要招呼家丁們跟過來,卻發現有些家丁機靈的很。他們認出眼前這些馬車正是運銀的車隊后,當即揮刀劈砍,破開車廂就從里頭拿出大錠大錠的雪花銀。
一人拿銀,哈哈大笑。其他家丁當即眼紅,竟然不顧生死紛紛效仿。于是好幾輛陸續破開,于是更多的家丁連馬都不要,一股腦涌了上去。
“蠢啊,這個時候要銀子還是要命?”譚峰揮著刀想要重新整隊,結果一發箭矢從他頭皮上擦過,將前頭一個正拼命朝懷里揣銀子的家丁給射死——三棱箭矢穿透脖頸,從另一側扎出。箭頭撕裂了一節氣管,血淋淋,晃悠悠。
一個練了十多年武藝的漢子,就這么死在譚峰面前。而這人死的時候竟然還抱著懷里的銀子不松手。譚峰氣不過的大罵:“蠢,蠢,真是蠢。要錢不要命,有錢又有何用?”
死了幾個人后,搶銀子的家丁總算明白‘錢財雖好,還是要命才能花’,于是他們……拿了幾錠銀子扭頭就跑。有人跑出去又覺著沒拿夠,轉身又回來再拿點。于是又有人因為貪心來回跑動而被射死,于是更多人見好就收,保住拿到手的銀子為妙。
好好的一場突襲就這樣成了鬧劇。
“操你娘啊,你們拿了銀子好歹給我上來啊。”譚峰氣的揮刀就要去砍死那些逃跑的。這般家伙來的時候還威風的緊,拿了幾錠銀子就沒了拼命的士氣,只想保命花錢。
五十多家丁被射死了六七個,逃走的倒有十幾個。剩下三十多全部縮在運銀子的馬車后頭,還時不時的從車上拿銀子。還活著的家丁這會竟然嘻嘻哈哈,完全沒把當前的戰事當回事。
譚峰從躲藏的馬車后探了探頭,只見村口的位置沒有其他遮擋。對面七八丈外有幾棟屋子,十來個弓手就在屋子的墻頭朝他們射箭。他眼神好,定睛一看就發現對面那些弓手竟然是一批女人。他甚至看到了周青峰那張帶輪子的強弓,用這張弓的也是個女的。
“不對啊,周小子那里去?他的寶貝弓怎么會落在個女人手里?”譚峰掃視幾眼,試圖找到自己這次行動的目標。他甚至對藏在自己后背的‘詭刺’說道:“你不是會變成風么?吹過去找找看呀。”
兩天沒出聲的‘詭刺’竟然開口了,“你好好應對眼前這些兵卒吧。周青峰若是出現,我自然會去收拾他。可我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譚峰氣不過,喊了兩個家丁去給李永芳報告,就說‘周氏惡賊在村內,讓大人快些上來擒拿擊殺。’而等報信的家丁快速離去,村子里射來的箭矢停了下來。譚峰想著是那些弓手已經沒力了,卻聽到一陣極難聽的嗩吶聲被吹響了。
嗩吶這玩意的聲音穿透性太強了,遠遠近近就沒人聽不到。這吹嗩吶的人來來回回還就幾個調,尖利刺耳,譚峰聽的很不舒服。他還想著趁箭矢稀疏立馬把己方家丁召集起來,卻聽著村口方向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鏗鏘有力。
長矛陣。
十人一排,三排一隊,三十名長矛手殺了出來。
譚峰定睛一看,頓時熱血上涌。他沒看到長矛軍陣特有的青色光輝,倒是看到第一排長矛手中有個中等身材的年輕人正繃著臉帶著矛陣大步前進——高大牛,這忘恩負義的小子。想當初還是我照顧他加入周青峰手下,結果這小子現在神氣了反過來咬我一口。
前次周青峰逼譚峰離開,就是高大牛當著譚峰的面捅死了他招攬的手下,那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更不說半句好話。現在看到這小子帶著長矛陣出來,譚峰就想給對方一個狠狠的教訓。“譚某好歹也是有修為的人,打你們這些尋常兵卒真是太容易了。”
長矛陣上來后,后方支援的女弓手就開始轉移陣地,同時恢復體力。家丁們縮在運銀的馬車后被壓制了半天,一看對面竟然來了一伙尋常長矛手,頓時勇氣倍增,紛紛在譚峰的號令下操著兵刃跳出來。
這次譚峰沖在最前,他給自己施展了一個金甲術,又用上一張符篆提升戰力。狀態強化后他便嗷的一嗓子高舉腰刀喊道:“兄弟們,給我上啊!”
十來米的距離真是幾息就跑過去了,家丁們都是常年訓練廝殺的老手。有人抓著短弓,有人操著刀斧,還有人握著鐵槍就要上去破陣。而對面的高大牛喊了聲‘立定’,全隊三十人當即頓腳停步,所有長矛手同時撕開手中的三張符篆,一道道光彩絢麗奪目。
論符篆,周青峰的儲物袋里還有大把。譚峰給自己施展術法還用了一張符篆,就覺著很奢侈,很看重對面的敵人。而高大牛這些人一撕就是三張——金剛符,神行符,氣盾符。攻擊,速度,防御,全面提升。
譚峰手中一柄腰刀,本來是不適合戰場廝殺。可他有一路地躺刀法,專門用于戰場上一瞬間鉆到長矛一類長兵器的底下去。只要避開如林的矛頭,他自然就能欺身靠近用刀子把對手的陣型破開——此乃譚家絕學,到撫順后一直沒施展過,今天就要借此大開殺戒。
跟著譚峰沖殺來的家丁極多,靠近長矛陣后就見這位帶隊老大縮身朝地下一滾,用個難看卻有效的姿勢避開四米多的長矛,沾了一身塵土就要揮刀砍第一排長矛手的腳底板——家丁們紛紛高呼喝彩,倍感興奮。
高大牛站在第一排,還真被譚峰這個怪招給嚇一跳。同排的長矛手也是紛紛大驚,不由得就想后退躲閃。可第一排若是后退自然頂著第二排,想退可不容易。第二排的長矛手站在第一排的空隙間,也挺著長矛伸向前方——日常訓練生出效果了。
完成隊列訓練后,周青峰就開始教近衛隊如何使用長矛。而長矛這種武器的戰術歷來是最簡單的,就是捅唄!
而戰爭中對付長矛的辦法不多,要么用更長的長矛捅回去,要么動用弓箭在近距離射擊,要么就是上熱兵器。而在為數不多的破陣方法中,地躺刀法在中外戰爭中都有出現的。
對付地躺刀法其實也簡單——后排的長矛往往是沒辦法攻擊前方的敵人,那就矛頭一低對付地下鉆過來的好了。只要在訓練場上進行幾次針對性的訓練,長矛手們就不至于對這種從打著滾靠近的敵人感到無法對付。
高大牛是牢記作戰條例的,一看譚峰要來砍己方的腳底板,他當即喊道:“后排落矛,捅地上。”
被符篆加持的長矛手們反應很快。譚峰正在翻滾靠近,好不容易要揮刀的時候,卻看見對面兩根長矛的矛尖竟然朝他捅了過來。他揮刀一劈,砍掉一根矛頭,另一根長矛就捅在他術法生成的金甲上,沒能刺穿。
被刺的地方隱隱生痛,可譚峰覺著自己還撐得住。在距離他刀鋒不到半米的地方就有好幾雙腳底板,他確信自己只要揮刀砍過去,立馬就會引發長矛陣的崩潰——這種事情他遇到好幾回,就沒見過誰家的士兵能經受得住死傷的恐懼而不潰逃的。
就當譚峰要再砍下去,對面的長矛陣卻在號令中大步后退,而且退的還挺快的。那些腳底板越來越遠,可捅上來的矛頭卻是越來越多。后排的長矛手都開始來捅譚峰,他的身子躺在地上不方便躲閃,想挪想動都要靠爬行,不管進攻還是撤退都挺費力。
后退幾步穩住陣型,又再次大步上前勇猛突刺。捅過來的長矛越來越兇狠,譚峰的金甲術都要撐不住了。他一咬牙,干脆奮起全身靈力,將自己手中的腰刀直接甩了出去。
腰刀鋒利,這一下果然奏效。雖然有氣盾保護,可至少兩名長矛手的大腿被割開。血淋淋的傷口噴出熱血,受創的長矛手應聲倒下。
“兄弟們,上……”陣勢破了,譚峰興奮的一回頭。可不等他招手,就發現應該跟緊他的家丁居然在后退——他費了半天的勁將對手的長矛陣破開個口子,后頭的廢物們竟然還在老遠的地方干看著。
這下就尷尬了。
倒下的長矛手很快被拖走,第二排當即替補上前。高大牛指揮的陣型還基本保持完整,攻擊力度絲毫不減。維持他們士氣的是地上倒下的幾具家丁尸體——就在譚峰展現自己家傳絕技時,高大牛這個排用自己兇狠的突刺捅死了對面更多的敵人。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譚峰般鉆到長矛底下去,大部分家丁都操著兵刃試圖將一根根矛頭劈砍開。可在劈砍中就得當心鋒利的矛頭會在瞬間捅刺過來——整齊劃一的突刺是非常難以防御的,這相當考驗家丁的心理素質和戰斗技能。
譚峰只想著去領頭砍腳底板,卻忘記了自己指揮官的職責。失去他的號令,跟上來的家丁們只能一窩蜂的戰斗。稍有受挫,他們就會后退。等看到幾名同伴被扎穿,他們更是只能站在遠處射射箭矢了。
一看己方人員居然出工不出力,丟了刀子的譚峰當即沒心思繼續努力拼殺了。他就地打滾避開不斷朝他發起刺殺的長矛,從矛陣的側面逃了出來。
長矛陣就堵在村口,家丁想包抄就要面對后方弓手的射擊以及道路的阻礙。這陣勢倒是方便譚峰逃走,他撞開路邊建筑的一堵墻,一個人喘著粗氣繞回己方隊伍。
家丁隊伍又死了幾個,雖然沒有傷筋動骨,可士氣卻跌無可跌。大家都沒想到對面的長矛陣如此頑強,近身不懼,箭射不垮,面對死傷還能狂呼酣戰,士氣一直保持旺盛狀態。
家丁們紛紛后退躲在運銀車隊間,不等譚峰想出下一步該怎么辦,就聽村子里又響起一陣刺耳聒噪的嗩吶聲。而在這聲音后,又有一隊長矛出現,匯合高大牛的隊伍一起主動沖殺出啦。
有神行術的加持,這兩支隊伍的速度都極快,帶著整齊步伐,挺著矛頭殺到譚峰面前。譚峰才剛剛從地面撿起一根鐵槍還想在抵抗一二,可不等他招呼家丁們一同協防,家丁們就一窩蜂的朝后跑。一邊跑還一邊從身上掉下大錠大錠的銀子。
“你們這幫蠢材啊,我真是要被你們拖累死。”作為一名‘光榮’的大明邊軍,譚峰才不肯在孤立無援的時候死戰不退。他也把鐵槍一丟,扭頭就跑,跑的還非常的快。而等他跑出半里地,就看到前頭李永芳和趙一鶴二位大人正帶著大隊人馬前來接應。
援軍終于來了。
“大人,大人。我是譚峰譚鳳英啊。周氏悍賊就在前頭村里,大人速來,速來。”譚峰跌跌撞撞的喊了幾句,心想:找回場子的時機總算到了。可等他深一腳,淺一腳再跑幾步,卻看到到處邊的草叢中突然跳出個一丈多高的鋼鐵巨怪。
這巨怪身軀之大,猶如高樓。它大吼一聲,鐵拳揮動就朝騎馬的李永芳砸下。其氣勢之雄渾,好似危墻垮塌,土山崩裂,不可阻擋。
李永芳倒是見機快,迅速撇馬逃生,跳向一邊。卻可憐那趙一鶴大人,堂堂撫順千戶所中軍,被那狂濤般的拳風籠罩,竟然如同中了定身術般發呆——一拳砸下,人馬俱成肉泥。
那鋼鐵巨怪再一抬頭,兩只巨眼透著寒光,甕聲冷喝道:“李大人,許久不見,倒讓我一直掛念。今天道左相逢,讓在下領教領教你的官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