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裡關(guān)於商號的事情也在緊鑼緊鼓地張羅著，因爲(wèi)家裡自有生意打點，照天便沒有湊興，倒是沈丘山被推崇當(dāng)了個閒散管事。

商號場子裡一切掌事的大任都撂在村長沈林莊身上，另選用了族裡幾個有能耐的房長分管，其它的小管事便不拘年齡族親，從村裡一些有點能耐的漢子婦人們中挑選，餘下的工人也都挑些名聲好的婦女媳婦。

商號名曰：青山嶺果脯。經(jīng)營涉及到的不只果脯，還有鹽津果乾等一些耐放的產(chǎn)品，這都是照人制作出來的。

從青山嶺商號籌謀到村長大選，秦家費了那麼多心思卻一樣好處沒勞著，暗地裡生出許多事端來，一直沒個消停。作爲(wèi)新任的村長沈林春倒也兩把刷子，在四房長和沈夫子的提點下，事事給撂平了，他又是個沉得住氣的主兒，並不將背後主謀揪出來，只各邊敲打著，讓秦家收斂些，秦家畢竟在村裡也是有頭有臉的，也得顧著些他家的面子，撕破了臉只會更多數(shù)不盡的煩難事。

到初八，王老爺父子和陳家五少爺帶著厚禮登門來了，乘的是轎子，到林子院門處才轉(zhuǎn)爲(wèi)步行。家裡正在用午飯，見來了貴客，章氏和羅氏忙親自下廚添酒菜。

沈丘山將幾人引入座位，王老爺笑著引茬道：“五少爺，這便是老奴說的沈兄弟！”

陳少爺約二十五六的年歲，一身富態(tài)貴氣的裝扮，雖是莊戶人家，但沈丘山端的是長輩，兩家又因爲(wèi)扁草結(jié)了因緣，在稱呼上於情於理也該敬重些。他略頷首，對沈丘山作揖施禮道：“沈老爺。陳五見禮了！”

沈丘山依樣還禮，笑道：“咱鄉(xiāng)下地方?jīng)]京城裡那般舒適講究，陳少爺來到千里迢迢來到寒舍，若咱有招待不週的地方，還請海涵海涵。”

陳少爺臉上微微有了笑意，答道：“沈老爺多慮了，此處民風(fēng)淳樸風(fēng)光秀麗，倒比京城更宜人！”

一番客套後，美酒好菜擺上了桌，賓主歡宜。

王老爺接連三杯酒下肚。回味道：“甚是想念沈兄弟家的酒啊！”

王盂楓笑著接過話：“我爹獨愛杯中之物！”說得一桌人大笑起來。

停罷，陳少爺微笑道：“聽說沈老爺家出了位秀才相公，真是可喜可賀。家父特意囑咐我送上一份賀禮來拜見拜見。”

沈丘山拍了拍照地的肩膀，笑道：“便是這個小子，勞陳老爺和陳少爺費心了！”

照地雙手執(zhí)杯站起身，對陳少爺笑道：“多謝陳老爺和陳大哥關(guān)懷，照地敬陳大哥一杯！”

陳少爺細(xì)細(xì)打量他。紅摸十四五歲的年紀(jì)，生得清俊慧黠，舉止大方，絲毫沒有一般莊戶人家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樣，好個少年兒郎，他依樣還了酒禮。說了些稱讚話。

陳少爺將家族裡的關(guān)係脈絡(luò)及朝廷局勢大略說了一遍，意爲(wèi)今後陳家能在仕途上提攜沈家二公子。

陳家是享名大周的大戶，枝葉分佈極廣。宗族裡又有不少子弟在朝爲(wèi)官，便是這一脈這一房的陳大少爺就是吏部的侍朗官，協(xié)管整個大周王朝官吏的任免升調(diào)，職權(quán)極大，也不消說其它。陳家商號能延綿百年屹立不倒，更大一部分是賴於宗族裡有人在朝廷擔(dān)居要職。按理。陳家是不會將沈家一個區(qū)區(qū)秀才相公放在眼裡的，但陳家想以扁草在仕途上謀得更大的權(quán)力利益站得更穩(wěn)固，就不得不拉攏沈家，在沈家需要幫助時支以援手。

沈家遠(yuǎn)離天子腳下，家中關(guān)係簡單，陳家本以爲(wèi)將扁草交與沈家種植是極爲(wèi)牢靠之事，卻不想沈家出了個秀才，假以時日沈照地高榜中第，難保沈家不會爲(wèi)了沈照地的仕途前程而對扁草別有用心，到那時連談條件的機(jī)會都沒有了。

末了，又語：“沈二公子一看便知將來是個有出息的，家兄是個惜才之人，在朝堂上也頗有些人脈，如若沈二公子不嫌棄的話，家兄倒是可以使把力，將二公子接到國子監(jiān)讀書，這對沈二公子的前程也多一層保障！”

因爲(wèi)照地考上秀才這宗事，沈家父子仨早聽照人分析過與陳家的利害關(guān)係，這扁草珍貴難得，陳家擔(dān)心他們會打扁草的主意也在意料之中，如今施以好處予他們也在意料之中，他們家無權(quán)無勢，若能傍上陳家這棵大樹爲(wèi)照地保駕護(hù)航豈不是幸事？官場上有才華而不得機(jī)會出仕的人大有之，花大把銀子卻找不對門路的人大有之，這樣一衡量下來，於他們家是百利而無一害。

等照地在官場站穩(wěn)了腳根，或與陳家同盟共氣，或脫離陳家的桎梏，那便看照地自個的選擇與能耐了。

沈丘山事先得了閨女的指點，故作思索了一會才笑道：“二小子能得陳家提點，自是感激不盡，照地，快快謝過陳少爺。”

照地推開凳子，以讀書人之禮對陳少爺大大一拜，陳少爺忙雙手親扶起他，笑道：“這是沈二公子出息，不然陳家想盡點綿薄之力都不得法子哩！”

王家父子早知這宗事，只一直含笑並不插話。

席間又談到沈家美味雞招牌的事情，聽說沈大公子近日裡辦喜事，陳家與王家三人又是好一番恭賀。

用完飯後，一行男人們到坳子裡瞧扁草去了，章氏羅氏和丫頭婆子們在伙房裡忙碌，照人與表姐帶著兌兌和喜弟坐在次間裡做針線。珠珠年前說了一門親，婚期在今年的八月裡。

珠珠含笑道：“沒想到未來的表嫂竟是玉眉，”旋而又傾身問道：“姑父姑母可有給你說親事？”

照人瞧她一臉八卦的樣子，不覺好笑，如實說道：“有幾家來咱家提過，爹孃說隨我的意，我都給推了。”

“都是哪家？”珠珠放下針線，扯住照人的袖子。

“咱青山嶺村有百來戶人家，就說了你也不知道!”

“說說嘛！”

“不說！”

“壞丫頭，哼！”

兌兌和喜弟坐在旁邊剝瓜子，桌上兩小堆白白的瓜子肉，地上一大堆紅色瓜子皮，四條小腿一晃一晃的。聽兩人湊在一邊說悄悄話，兌兌頓時不樂意了，跳下凳子來：“姐姐，我要聽！”

“小娃子愛管閒事，吃你的瓜子去！”珠珠又將他抱到高腳背靠椅子上去。

“兌兌表哥不聽話，喜弟聽話！”喜弟撅著嘴，兩眼專注地盯著手中的瓜子上，奶聲奶氣的說道。

兌兌乖乖坐好，回道：“小丫頭，誰不聽話了？”

表姐妹倆聽後差點失笑出聲，纔多大的娃子就喚人家小丫頭，真是人小鬼大！

陳家五少爺和王家父子三人只逗留了一個下午，用完晚飯後就回去了。陳少爺給沈家留話說，回去讓家兄準(zhǔn)備一番，等照地到府學(xué)後，陳家親派了人來府學(xué)接照地回到京城國監(jiān)子上學(xué)。

家中該添置準(zhǔn)備的東西都已備好了，各家親戚也陸陸續(xù)續(xù)來了，賀禮堆滿了一間房，沈家小院裡是一團(tuán)喜氣熱鬧。掛紅燈籠，貼喜聯(lián)窗花，親戚間說不完的家長裡短，轉(zhuǎn)眼間便過了三日，明日就是照天的大喜之日了。

到了夜裡子時，家裡點燃炮仗驅(qū)邪鎮(zhèn)妖，又了燒元寶香燭，請了族裡輩分高的老人來架新牀，再由玉眉跟來送妝的姑姑佈置牀鋪，喜帳、被褥枕頭箱籠等物品，又在被縟下放了紅棗、花生等物。

新房裡的桌上一對大紅燭，門戶、正牆上和傢什上都貼上了並聯(lián)的雙喜字，寓意新婚夫婦互敬互愛、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各事擺弄妥帖後，照天與兌兌一起睡在新房裡，壓新牀。

兌兌對於壓牀頗有經(jīng)驗，前年他哥哥成親時也是和他一起壓的牀，小娃子瞅著一屋子的紅，東摸摸西摸樂得很，又時不時剝花生瓜子吃，吃完口乾便要喝水，水喝多了便嚷著撒尿上茅側(cè)，將照天折磨了一個晚上。他本也心情激奮難平，竟忍不住跟小娃子說起知心話來，事後自個想想都覺得臉紅。

正月十二是個黃道吉日，宜嫁娶。偏巧又出了太陽，可不是更應(yīng)景麼？家中人人穿著喜氣，不是大紅就是大紫，比過年還熱鬧喜慶。鑼鼓嗩吶班子和喜娘周氏一大早就趕來了家裡，商議迎親行程，迎親隊伍是從家中挑的二十個僕從。

大米、肉類、雞蛋、豆腐、青菜類等挪到祠堂裡去了，又支使了崔婆子和一個護(hù)院長到祠堂去支應(yīng)。今兒定會很多人上山來，留了吳婆子在家裡招呼客人，一個護(hù)院長看護(hù)林子安全。沈大姑和沈二姑親到祠堂裡接收賀禮，章氏和孃家姐姐嫂子在家招待準(zhǔn)備。

且說玉眉家，從早兩日前便開始哭嫁，“哭爹孃”、“哭哥嫂”、“哭姐妹”、“哭叔伯”、“哭陪客”、“哭媒人”、“哭梳頭”、“哭祖宗”等，親族鄉(xiāng)鄰前來送禮看望，也要哭哭，誰來就哭誰，作道謝之禮節(jié)。

今兒天未亮?xí)r又悽悽慘慘的哭了一個上午，內(nèi)容無非是感謝爹孃長輩的養(yǎng)育教導(dǎo)之恩，哥嫂姐弟的手足關(guān)懷之情，閨房夥伴的姐妹之情，玉眉的嗓子有些受不住，嘶啞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