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山生辰這一天,照人下午臨時起意,做了一個蛋糕。
晚飯後坐在院子裡乘涼,照人將蛋糕拿出來放在桌上。下午她趁家裡人都外出了悄悄做的,做好了後一直放在自己房裡藏著。
一家人瞧著這個從沒聽過也沒見過的“蛋糕”甚覺新奇,尤其是沈丘山,驚喜得無以復加,他和媳婦都沒說今兒是他的生辰,閨女竟然知道了,還爲他做了個蛋糕。怪道今兒晚上閨女煮了一大鍋面和荷包蛋,原是早就知道了。
沈丘山轉過臉去抹了抹眼睛,這閨女真是爹孃的寶貝兒啊,疼到心窩子裡去了。
照人對沈丘山笑道:“爹,許個願吧。”
“許啥願?”沈丘山不明所以。
“聽說在生辰這日對著蠟燭許一個願望就會實現的,爹,你也許一個吧,瞧我今兒晚上還特意將油燈換上蠟燭哩。”照人調皮地眨眨眼。
四人同時質疑:真有這回事?咋他們從沒聽起過?
沈丘山半信半疑,躬著腰兩手撐在膝蓋上,嘴裡唸唸有詞,旁人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照人瞧見她爹那姿勢,忍住笑意問道:“爹,好了麼?”
沈丘山道好了。
章氏忙問許了啥願,兩兄弟也期待地盯著他爹瞧。
沈丘山呵呵笑道:“我想咱們家一家人永遠在一塊過日子,還想咱家有許多錢,還想咱兩個兒子娶兩個好媳婦,咱閨女嫁個好相公。”
章氏和兄妹幾個聽得沈丘山一口氣拉雜了一大串,這哪才一個願意哩。皆大笑起來,他們卻不知,沈丘山今兒許的願望全部實現了。
照天快到十六了,這親事離得也不遠了,所以聽他爹如此說,最是不好意思,臉上微紅。
照地笑嘻嘻地接過爹的話:“咱爹能幹,咱娘持家有度,咱兄妹爭氣,這富起來是早晚的事。等大哥娶個賢惠嫂子回來,過幾年我也相個孝順爹孃的媳婦,妹妹麼,莫嫁遠了,最好是在咱村裡,這樣咱家就永遠生活在一塊兒了。”
沈丘山和章氏聽完二娃兒的話特高興,照天則是更不好意思起來。照人麼,她魂魄裡是一個經歷過婚姻的人,不像照天那般羞赧卻也不會如照地那般大方,這是歲月濯澱出來的沉靜。
“爹,切蛋糕了哩。”照人含笑將刀遞給老爹。
一家人坐在院裡,其樂融融地吃著生日蛋糕,一抹新月爬上樹梢,幾顆星子在夜空中璀璨奪目,還有幾天到七夕了。
鬧到亥時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太陽剛升起,照人就起牀了。
清晨的空氣很舒爽,夾雜著一股青草樹葉的香氣。聞慣了大太陽下那股被陽光烤得熱烘烘的燥悶氣息,照人對這清新的早晨格外貪戀起來。仰著頭使勁兒地吸了幾口氣,然後如往常那般做了幾個簡單的肢體動作,增加這小身子的靈活性。
她日漸注意到這具小身子的變化,所以精心地呵護起來,會用到的東西也慢慢地一樣樣準備好。除了早上到院子裡做做體操,也會到小青山爬爬山增加鍛鍊,前世她可是個戶外玩家,久了不上山便覺得少了些啥。晚上睡覺會提早些,伙食方面也會搭配均勻,還常跟章氏學了些土法子割些藥草煮水洗澡,能防止很多小毛病不說,洗久了身上會有股淡淡的草葉香。
爹孃和大哥每天起早貪黑摸了田裡摸地裡,她便將家裡的所有事務都從章氏手裡攬過來。
做完晨練後,照人到菜子園裡掐了一小把芫荽和青蔥,粗葉青菜則掐了一大把,兩手抱著拿回了伙房。將煮豬食的竈和煮飯的竈生好火後放了幾塊大木柴進去,這樣就不用時時添柴苗了。昨晚淘好用水泡著的米鍋放上竈熬煮,轉身又從院子裡的魚缸裡撈了一條四五兩的魚回伙房,去了腮和肚腸,然後切成薄薄的小片兒用碗裝起來,接著將芫荽和一小塊生薑洗淨,芫荽切段,生薑切絲。待會鍋裡熬成米粥了就將這些放進去,熬一鍋魚片粥。
照人見差不多了,便將剛撥回來的粗葉青菜剁碎,拌上糧糠到雞舍裡餵雞。
這時,照地也起牀了,來伙房洗漱。他每日早上都會讀一陣子書才吃早飯去學堂。這是妹妹說的,考秀才不是那般容易的事要多勤快些,早上讀書更是有好處,不但能呼吸新鮮空氣振奮心神,常把書讀出來還能增強記性提升口才哩。照人見妹妹都知道這考秀才不容易,他就更不能輕心了。而且沈夫子擔任族長不做夫子了,這新來的夫子又不如族長學問深,他要更加勤奮纔是,不能光依賴夫子那點本事。
“二哥,起來了。”
照人端著雞食盆子,瞧見二哥穿著那套土黃色的長衫將他身上的那股子書卷氣襯得更顯儒雅,有些呆怔:他的二哥才十二歲,已出落成一個飛揚堅毅有主張的少年郎了。
照地含糊地應了一聲就開始洗漱起來,昨兒熬得太晚今早睡過頭了,他要緊著時間多讀會子書。
到雞舍裡將雞食盆子放下,雞們見狀都糯著肥身子跑過來,不像開始那會子要“咕咕咕”地喚幾聲纔過來吃食。照人瞧了一會子又便轉回到伙房忙活。
沈丘山章氏和照天回來吃早飯的時候,各挑了一擔打瓜回來。田裡還有摘了沒挑回來的,吃完飯再去挑。
照天幫照人挪了一個洗菜的大木盆,又拖來兩個籮筐,讓照人坐在樹下將瓜的籽兒打在木盆裡,瓜瓤丟在筐裡給牛和豬吃。
沈丘山用竹勺從罐裡又添了一碗粥,挾上一塊大頭菜片兒,讚道:“咱閨女就是手巧,粥也能做得這般好吃。”
章氏和照天也滿臉笑意。
照人打了一個瓜,將籽兒摳進木盆裡,對爹孃道:“咱家這瓜都這樣打了,好浪費哩,咱不能存些起來麼?”
她那小松鼠般的性子又出來了,她潛意思裡總覺得古時候人都非常窮,不定哪天就斷糧了,要多藏點起來,需要的時候吃。
章氏道:“咱往年來都是這樣的哩,過陣子要割稻了,不搶著這會子把瓜打了曬瓜子,捱到割完稻都爛了哩。”
“咱不是有兩口地窖麼,咱把這些藏在地窖裡再拌些草木灰怕是不得壞哩。家裡去年用草木灰藏的地瓜不是留到今年都沒壞麼。等割完稻有空兒了再挖兩口窖好放今年收的地瓜。”
章氏一聽閨女這話,覺得是這麼個理。現在牛豬的草食都豐富,到入冬牛豬沒有吃食了,再拿出來餵豬也行。
沈丘山和照天也贊同照人的主意,他們以前咋沒想到這茬哩。
照人又道:“上回我去咱那兩丘瓜田裡,瞧著怕是能收上兩千來斤哩,咱現在挑些小的打了曬瓜子,大的留著到沒果子吃的時候拿出來待客也好哩。”
吃完早飯,沈丘山和沈照天又去田裡挑瓜了。
照人打瓜籽兒,章氏則將摘回來的長豆角和辣椒擇了洗淨剁了,或醃和曬。
章氏剛將曬豆角的簸箕放到架子上,就聽得外頭有人喚。將溼答答的手往衣襬上擦了擦,到前屋去開門。
“噯,王嫂子過來了。”
章氏笑著將王嫂子請了進來,又將門閂上,邊聊邊往後院走。
“弟妹,嫂子可不得不來哩,想提前向你家訂些雞蛋,咱家大娃子的親事定在下個月初十,可不是隻還有一個了月麼。”
“喔?咋這般突然?先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嫂子也是,這樣的喜事,咋不早說哩。”章氏嗔怪道。
王嫂子眼神黯了黯,她不是早兩天聽說沈丘桂那女娃兒定下了,便也急著趕著將自個孃家一個堂哥的侄女定給了自個的娃兒。那娃兒啊,死心眼,不給他定下怕不得出啥子事兒。
章氏忽然也想起這茬,王家那娃兒跟玉屏本是瞧著挺相配的一對兒,卻活生生鬧得這般不像話,連著兩家都斷了來往。這不,丘桂大哥那好強又耿直的性子聽不得閒話,就悄悄給玉屏定了一門親事。這兩家人做事咋那麼不讓省心哩?兩家人都是好的,卻被劉金花那個人來瘋鬧得成了這般模樣,結不成親家還成了仇人。
章氏嘆了一口氣:“嫂子,也不能挑玉屏出嫁的日子迎親哩,你這不是往兩個娃兒心口上插刀子麼。”
王嫂子抹了抹眼睛,她也不想的,可她心裡對沈丘桂這股氣實在難消,這都算個啥?兩個娃兒瞧對了眼,就因爲劉金花將這事挑了出來傳得人盡皆知,他沈丘桂就不讓玉屏嫁給她元紀,兩個娃兒若能真心過日子,管別人說那麼多幹啥?她家上丘桂家求了好幾回親,卻被人家趕了出來,連這等損顏面的事她家都做了,還要如何?他要拿自個娃兒的婚姻不當一回事,她就索性要元紀也在這天娶親,瞧他沈丘桂痛不痛自個的閨女。都是那個劉妖婦,求不著人家閨女,便做這等陰損的事,她不會讓那妖婦舒坦日子過的,王嫂子恨恨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