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二更遲些
這彷彿就如話本子上寫的一般,極不真實,照人臨窗聽雨,雨聲淅瀝不絕,屋內的油燈被風吹得“突突”跳,卻不熄滅。
吳婆子從山下回來時是在晚飯後,全身被這一場春雨淋得溼透透的,趕忙將東西放好,到後院裡換洗去了。春煙將飯菜熱好,等吳婆子梳洗好後,邊用飯邊與照人說池家的情況。
“本來老奴也見不到池家小姐的,將巧遇到池夫人送客出來,池夫人問清緣由便讓人帶老奴去見池小姐了。”
“碧清精神頭可好?”
“不大濟,老奴瞅著池夫人也憔悴了許多。老奴把姑娘的話帶到,池小姐讓姑娘放心,好好在家裡將養身子。”
照人沉思不語。
下了一場大雨後太陽露出臉來,跟著的氣溫也回升了,檐下有幾隻燕子在築巢,銜了泥巴一點一點的壘,嘰嘰喳喳的,像兩對小夫妻在商量著家事般。
村子裡開始種起樹來,去年培的李子苗還不能移土,最快也得到明年春上,但路邊山裡多的是自生自長的樹苗,此會才抽了點青葉子,移土是最好不過了。
村子裡的田野山林裡可熱鬧了,到處是扛著鋤頭挖樹苗栽樹苗的人,臉上掛滿了喜悅的笑容,那是對好日子的憧憬和嚮往,三個兩個,手上幹著活,嘴裡也沒閒著,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兩把,誰家相看閨女了,誰家又添娃了,誰家的娃子寫信回來在軍營裡立了軍功了,說著說著便扯到了秦池兩家的事上,兩家正在縣衙裡打官司呢。
“你可曉得那楊柺子最近爲啥老往秦家鑽?”一個模樣頗顯利落年紀稍長的婦人壓低聲線問。
年輕一些的婦人搖搖頭,“不曉得哩。莫不是與秦家。。。”婦人丟下鋤頭,兩隻大拇指對碰了兩下。
模樣利落的婦人朗聲大笑起來:“妹子果然是個聰明人,一猜就中,”又湊近她道:“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楊柺子的兄弟不是縣太爺面前的大紅人麼,我估摸著秦家是想通他這一條路子哩。可池家也不是好惹的,不經這一事咱還不曉得他家的後臺這般硬,這麼些年咱只曉得他家富裕,卻不曉得他家是一點不顯山不露水!”
“可有啥結果了?”
“還不大清楚有啥結果,你說這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事。幹啥捅到縣太爺面前去了哩?池家的爲人咱村裡人又不是不曉得,素來謙和有德,身正不怕影子歪。人家愛說道就說去唄。唉唉,想不明白!”搖頭嘆息。
年輕一點的婦人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嫂子就不明白了,富貴人家誰個不嬌矜,人家有的是錢,有的是閒。還怕你鬧騰?你要是擡得上臉咧還跟你理論兩句,擡你不上眼一張狀子告到衙門裡去,讓你自個失了體統不討好!這種事放在咱這些人家身上就算了,你瞧丘桂家的,丘山家的,石家的。被人說道了就說道了唄,莫道還能翻出個天來呀。。。”
石家即小英家。
“噓,有人過來了!”年紀稍長的媳婦拍拍她。換上笑臉對來打招呼道:“丘山,這是去忙啥呀?”
沈丘山沉著一張臉,顯然後頭那幾句話聽到他耳朵裡去了,瞪了那個年輕一些的婦人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去麥地裡瞧瞧去。你們聊啥聊得這般起勁哪!”
兩個媳婦訕訕地,乾笑道:“不過是屋裡頭的小事兒。今年的麥子長得可好?”
沈丘山喉嚨裡擠了個字出來,從她們旁邊走過,這倆個娘們,比劉金花還嘴碎。
連考五場,等縣試放了榜後應試的童生們才紛紛返鄉,楚延這個“老生”可不負他爹孃的重望,過了縣試,小海也過了,去年時村裡出了三個秀才,通過縣試的也不少,今年青山嶺村參加應試的只過了這兩個人,可謂珍惜。
一家歡喜一家憂,有那望子成龍卻子負衆望的爹孃們就私下裡埋怨起關夫子來,以前沈夫子教學時,若自個娃子天資愚鈍又不勤奮的就算了,那些稍加勤奮又天資好的娃子們就算不中秀才起碼也會過了初試,再不濟村裡頭也只不止才兩人,如今自個娃子考了兩次都沒考中,心裡頭不免有些怨懟。又想起去年臨考前,許多家底子好些人家的都爲娃子另請夫子,可想而知對關夫子是不放心的,他們真是眼界短淺,當初就該那樣做的,省下來了那幾個錢反耽擱了娃兒的前程。
楚大元夫婦喜氣洋洋的,買了一大桌子好菜,請沈丘山一家人過來吃,因著楚延只是過了個小考,也就沒擺酒請村裡人來吃。
楚家已搬到新居來了,小路還沒鋪好,大小不一的石礫子只粗粗鋪在黃泥上,凹凸不平又不穩固,稍不小心就會踩滑,要瞧準了才能下腳。於是,照人便一直低頭注意著腳下的路,沒注意到前面的人已停下來,一頭撞了上去,撞得鼻子生疼差點掉下淚來。
楚延忙扶助她的身子,以免反彈跌倒,待她站穩後才注意到她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去了,忙問:“要不要緊?疼不疼?我給揉揉。”
照人仰臉任由他幫著揉鼻子,小聲咕噥道:“你來試試?”
楚延內疚不已,手上的動作更輕柔了,一陣春風吹過,將她頭上還沒長的絨發拂起,紮在他鼻尖上,酥酥癢癢的,他兩隻手幫照人揉捏著,不便將頭髮拂開,便像豬仔拱食般拱了拱鼻子試圖將頭髮拂開,惹得照人一陣輕笑。
照人身子向後退開些,頭髮方纔離開了他的鼻子,前頭喚:“你倆咋還不跟上來。”
“就來了!”楚延頭也不回的答道,柔聲問:“好些了麼?回去再擦些藥酒!”
照人望著他溫柔的神情,有一瞬間的迷失,待醒過神來時,兩人已在上他家露臺的階梯了。她略一打量,露臺上堆著木料樁子碎瓦,亂七八遭的,楚延解釋道:“屋裡頭才收拾好,外頭還沒來得及收拾,等栽了李子樹下好地瓜秧時再收拾!”
“嘎?喔!”照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便下意識地喔了兩聲。
嬌嬌捧著個碗坐在廊檐下,嘴裡嚅動著不知在吃啥,見他們來了,便步子輕快地踱過來,憨笑道:“照人姐姐,我娘炒了鹽花生,好香哩!”
說完,她便從碗裡拈起兩粒沾著鹽的花生遞到照人嘴邊,照人忙張嘴就著她的手將花生吃了,嚼了兩下,笑瞇了眼:“果然好香,我家炒的花生總不夠香!”
嬌嬌又拈了兩粒給她哥哥吃,然後將碗塞給他,拉著照人去瞧她的魚池子去,邊走邊說:“快挖完了哩,爹孃也挖,我也挖,有你們家的兩個大。”
“那倒挺大的。。。”照人話還沒說完,就被嬌嬌一聲“小心”打斷,她低頭一看,走前一步的左腳差點踩到地上一株怏怏地地莓子,莖葉有些翻卷,在地面上爬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