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孔穎達說完在東市上的事情之後,羅彥思索了一下,就大致知道了其中的情由。心裡對這僕役的做法也是相當惱怒,心裡暗暗決定必須要好好深究一番。
不過當下,還是好好和孔穎達說說話是正經(jīng)。
這不,孔夫子今天來可不僅僅是爲了羅彥的生計這一件事情。當他知道羅彥家中不缺錢的時候,第二件事情就來了。
“進之啊,你那篇文章我也看了。箇中有些問題,尚不明白,所以今日前來,還要找你問問。正好聽聽你是怎麼想的。看你那篇文章,已經(jīng)隱隱有了開一家風氣的跡象。”
孔穎達先前雖然講了東市的故事,但是並沒有將文章的內(nèi)容告知於他。以至於這會兒其實他一直在裝逼。
點點頭,孔穎達就開始詢問起來:“進之文中多言道與心,不知這兩者是作何解?”
對於這個問題,孔穎達是半點也沒有鬧明白。若不是其文中多有批駁道家與佛門,還真是感覺這像是在替道家學說吹法螺呢。
一聽這話,羅彥想起來孔穎達說的是什麼了。不正是前幾天他從系統(tǒng)中兌換出《潛書》來,結(jié)合自己的理解,將其中一篇《自明》用自己的話講述出來了。
內(nèi)容和思想雖然也有抄襲之處,但是更多的卻是羅彥自己的見地。說是二次創(chuàng)作,也不算是厚顏無恥的事情。
這會兒聽孔穎達問起,羅彥自然不會含糊:“先聖所求,不過是究天人之際,我輩所學,亦不過是通古今之變。不知夫子以爲如何?”
“不錯,難怪你會說下世書多而道亡。”點點頭,孔穎達對於羅彥的這句話倒是沒有反對。
在這個基礎(chǔ)上,羅彥這才解釋道:“所謂道,便是天理,所謂心,便是**。近來研讀老師著作,看到歷代以來,諸多文士對於同一篇文章衆(zhòng)說紛紜,甚至還有矛盾,所以纔有了這些想法。寫下這篇文章,卻是爲了以後時常提醒自己,莫要走了歪路。”
“天理?**?你倒是總結(jié)的不錯。不過,此中意味頗爲深刻,若是好生研習下去,還真是能夠讓你開一家先河。不過,如今不論是你所說的這兩者,還是你自己的學問,都還不算深。進之,往後你怕是要吃好些個苦頭了。”孔穎達笑著,似乎是告訴羅彥,他將來走的路會有多麼窘迫。
“嘿嘿,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尤未悔。”羅彥可沒有被孔穎達給嚇住,反而很是堅定地說道。
聽著羅彥鏗鏘有力的回答,孔穎達點點頭,隨後告訴羅彥:“今後但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我。即便是先聖典籍,也可以借出給你。能讓我看好的年輕人不多,你小子算是最有希望的一個。努力吧。”
原本以爲孔穎達說完這麼激昂的話,便要就此離開。
誰想到羅彥屁股都離了座了,孔夫子忽然說道:“對了,進之,你那篇文章給我親手寫一份。別人寫的,終究沒有你寫的那麼有味道。”
聽了孔穎達的這句話,讓羅彥頓時一陣鬱悶。
待回到書房將這篇《自明》重寫了一遍,恭恭敬敬交給孔穎達,並將其送出府之後,羅彥便差人將那日收拾書房的僕役悉數(shù)查抄了一遍。果然,在某人的房中發(fā)現(xiàn)了上百貫錢財,並因此撬開了這僕役的嘴,將剩下的上千貫錢也搜了出來。
有些意興闌珊,扔了五十貫錢給那盜取文稿的僕役,羅彥便將剩下的錢悉數(shù)分發(fā)給府中的僕役。快過年了,除了這樣的事情,還真是讓人心裡有些不舒服。
羅彥的文稿雖然是被任城王家買去,但是文章卻是從孔穎達府上流傳出來的。
但並不是誰都會對羅彥的文章表示稱道的。
首先迎來的責難便是一些有志於仕宦的人。
羅彥文中明確說讀書十年方有治粟行軍的本事,要想從政安社稷,尚須二十年的功夫。想想一個人讀書二十載,從蒙學算起,也是他羅彥這個歲數(shù)了,這讓那些少有才學的人情何以堪。
不說羅彥打壓新人,他羅彥當初纔多少歲就從政了?
所以得罪一大片年輕人,羅彥就是幾句文章的事情。
而上了歲數(shù),才學卻略微有些不精通的,就對其中的那些心啊理啊道的,一個個覺得這壓根就是對與儒家的一種歪解。所以公然舉起反駁羅彥的大旗,開始大肆批駁起來。
原本這件事情寫寫文章,相互交流溝通,即便不認同羅彥的說法,也大可寫成一部文集來對抗。但是士林之中,總是有些喜歡走歪門邪道的人。
羅彥在士林當中的聲名並不低,甚至在同齡人中間,已經(jīng)很少有人能夠望其項背了。
就是因爲如此,不僅引得有些人心生不滿,更是想借此上位。若是能夠?qū)⒘_彥批駁的體無完膚,那麼自己也就一戰(zhàn)成名天下知了。
更不要說,還有些篤信道家佛學的士子,聽得羅彥略微有些批駁自己的信仰,心裡哪裡能夠忍得住。
不行啊,必須要戰(zhàn)鬥。
當初建城時,每個坊的門前都有告示牌子,方便官家有什麼事情告知百姓。如今,誠國公宅邸所在的坊前那塊告示牌,就成了這些人戰(zhàn)鬥的陣地。
還真是讓這些人給逮著了機會。
羅彥因爲守孝並不能親自過來看這些人在說啥,而誠國公府的下人又礙於身份,不能夠?qū)①N在告示欄上的那些個文章悉數(shù)扯下來交給羅彥看。因此即便是羅彥知道自己在外頭被人懟,居然半點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而羅彥的不作爲,在有些人嚴重就成了示弱和認輸?shù)男盘枴?
痛打落水狗的勾當誰都會,放到這些文人面前,那就更是嫺熟了。爲了一份名聲,他們也算是很努力了。將羅彥的生平查個一清二楚,然後逐一開始挑刺。
“誠國公自己十六歲便身入宦海,如今居然還好意思說學二十年方能治政安社稷,呵呵。”
“不錯,這心與理,多爲那佛門和道家的論調(diào),如今居然放在我儒家的身上,著實可恨。想出名真的是想瘋了。”
“也不知道孔博士府上那些賓客是吃了什麼藥,居然一個個替羅彥說好話。”
“吃什麼藥,自然是名利而已。”
文人本來就相輕,這會兒又被人惡意引導輿論,原本只不過是對一篇文章的品評,慢慢就演化成對羅彥本人的攻訐。
士林的事情,當牽扯到生員的身上,就會多出一些變化來。
文章在不經(jīng)意間傳到了國子學。
這裡的生員可謂是國家官員預備隊,所以仗著身份,不論是政治文學還是軍事,這些傢伙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壓根不害怕因言獲罪。只要是不說出那種叛國附逆的言論,即便是噴李世民,都沒有什麼問題。
想當初,國子學中就有對李世民不滿,上疏痛斥其言行的。李世民非但沒有怪罪,反而資助了那生員一些錢財。有了這等先例,自然是人人效仿。
這羅彥的文章甫一進來,立刻引發(fā)了大討論。但是這個討論並不是以文章爲核心的,而是羅彥在守孝期間,引發(fā)這麼大的事情,然後自己卻悄無聲息。這樣到底是在守孝,還是在藉機賣名?甚至於得知羅彥對於自己僕役盜賣文章的處理方法,是驅(qū)逐了那個奴僕卻給了他差不多一輩子可以花銷的錢。這件事情裡頭疑點多多,是不是羅彥自己主導,然後周瑜打黃蓋?
陰謀論就此產(chǎn)生,而且愈演愈烈,好些人就此找上那個僕役,想從其口中得出一些真相。雖然最終都無功而返,但是就因爲沒有問出來什麼,便強行將買通的聲名背在羅彥身上。
這下子是終於炸鍋了。國子學的士子紛紛上疏,批駁羅彥在孝期間罔顧聖恩,假盜賣之名,行賣名之實。甚至有人說他貪婪無度,居然想出這等方法斂財。
原本就想著好好踩一踩羅彥的文人,在這樣的浪潮中,表現(xiàn)的越來越突出,甚至還冒出好幾個小團體,共同批駁羅彥,但是又相互競爭。
所謂“非誠社”“批羅社”等等之類,竟然不經(jīng)意間就在長安走紅,甚至文人們這段時間聊天的內(nèi)容都成了:“看過今天非誠社批駁羅彥的文章沒,言辭之犀利,真是聞所未聞。”
“非誠社的文章只是犀利,那批羅社的才叫酣暢,簡直是字字如刀。”
一時間,節(jié)奏就這樣被帶了起來。
而那些原本還打算替羅彥出頭的幾個大儒,反倒是被孔穎達給攔住了:“他走的是一條真正的儒學道路,若是不能夠像先祖一樣與百家爭鋒,早晚也會夭折。不若就此開始打磨他,真要是到了他撐不住的時候,咱們再出來說幾句話。我倒想看看,他最終能夠走到什麼程度。”
陸德明不在,孔穎達便成了羅彥最親近的長輩。聽他居然這樣說,那些大儒也只能是閉上嘴巴,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