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無言總算知道一件對他格外重要的大事,可知道了一切也無法挽回,他還是脫離不了生死的局限,他就想當個了無牽掛的凡人,就算有朝一日,他能重新當上天神,那對于程無言來說也很沒意思,他沒有心懷天下的胸懷,也失去了憐憫之心,可無論如何,也比現在好得多。
現在他只能幽幽的嘆口氣。
又過了幾月,此刻已經是新春過后的時節,沒有春光韶華好時光,也沒有草長鶯飛三月天,只有春寒料峭的寒風凍得人瑟瑟發抖,這對夫夫一切日子照常過,晏飛雀大概是發現眼淚能夠使程無言心軟,因此只要不順他所愿,豆大眼淚就嘩啦啦的往外流,以至于到了最后變成了想哭就哭的地步。
程無言想要打人罵人,滿腔怒火抗不過對方梨花帶雨,那大眼淚汪汪的,波光粼粼的,眼角還掛著一滴眼淚,他就只得忍耐了,實在忍無可忍,他就下山,到山下的小鎮上買一堆吃的,吃完了也就不氣了。
如此又過了幾日,程無言忽然聽說鬼好愁在城里救了一個小美女,小美女賣身葬父,卻遭到惡霸糾纏,他英雄救美,小美女芳心暗許,眼送秋波,鬼好愁年紀不輕了,尚未成家立業,如今忽有一塊新鮮肥美的羊肉送入他嘴中,讓他如何不吃。
程無言得知此事之后,琢磨著該送點什么禮,他上次因為晏飛雀的關系,同鬼好愁關系弄僵了不少,又心跟他和好,卻拉不下臉道歉,此事正是契機。
然而當他把禮送出去了,送是什么模樣,回來便是什么模樣,程無言當下一愣,自以為鬼好愁是瞧不起他,敬酒不吃吃罰酒,拿喬給他看,歉意頃刻間煙消云散。
數日之后他才聽說鬼好愁把小美女給干死了,那小美女才十三四歲,身子細嫩的很,鬼好愁以往的相好都是身經百戰的青樓女子,加之他又吃了“一炮打你到天亮”,小美女哪里吃得消鬼好愁這樣的折騰,程無言得知前因后果,不知該說什么才好,歉意死而復生,他找人送了兩個美貌的身體結實的丫鬟,丫鬟果然能把鬼好愁整治的服服帖帖,如此又過了半月,鬼好愁送了兩壇龍須酒作為回禮。
程無言心里開心,他想終于和好了,早知道這樣就能和好,他早就該送丫鬟過去。
送來酒的第三天,武林盟主溘然長逝,原因只是酒喝多了,然后被塊小石子絆倒在地,這一摔,他這人就沒了,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禍福旦夕,武林盟主不論好壞,他殺了這么多人,得罪了這么多仇家,不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可沒人能奪得去他的性命,可到頭來小小的一塊石子就輕易奪去他人性命,這聽起來何止荒唐可笑,簡直可悲。
江湖上即將刮起一陣腥風血雨,人人摩拳擦掌,自以為武林盟主之位非他莫屬,前任武林盟主死的太急,就連天下會也沒有召開,人貴有自知之明,程無言的三腳貓功夫也就只夠湊湊熱鬧,但他跟所有人一樣,都有強烈的好奇心,他好奇到底是誰能夠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武林各大門派表面上閑云野鶴樂得自在,實際上沽名釣譽,都想要沾上一點武林盟主的光,不知又從哪里傳出“協烽火令者得天下”這種傳聞,一夕之間,各大門派終于按耐不住了,他們如同一只狂躁的野獸,拼命的沖撞名為理智的牢籠。
爭奪、戰爭、搶掠……空氣中漸漸的彌漫著鮮血的氣息,然而這還不足以使人徹底陷入瘋狂,程無言身為教主,他不想要蹚渾水,是因為自身能力有限,而底下人的人蠢蠢欲動,他們可以不當教主,因為這個教主沒有實權,權利全部掌握在他們的手掌心,加上江湖人一諾千金,說不當教主就不當教主,但是沒有人承諾不當武林盟主。
天下會的請帖送至程無言手里,教內各堂主熱血沸騰,他們也要去天下會,好讓那些傳統的武林正派人士知曉他們的厲害,程無言不去都不行。
程無言知曉手下的那群虎狼沒有把他宰了自己當教主已然是仁至義盡,他這個慫包教主有沒有實權是無所謂的,他下山去閑逛了一會,教內現在很忙,大家都忙著收拾行李,再過幾天就要出發去潮州,他的行李不用他收拾,加上沒人有時間理睬他,對于無限光明的錦繡前程,他區區一個傀儡教主實在不算什么,程無言閑著也是閑著,背著手慢吞吞的沿著山路下山去了。
天氣陰沉沉的,蓄著鉛灰色的云團,大片大片,遮天蔽日,天更加濕冷,生長著苔蘚的的青石板的縫隙小草肆意的生長,在涼風中瑟瑟發抖,星星點點的野花微微顫抖,天邊略過一只飛鳥,發出孤單的鳴叫,一會兒飛落在長滿雜草的屋頂上,在程無言的凝視下,它又落在光禿禿的枝頭上。
程無言出生在這個平平無奇的小鎮上,這里位于全帝國最為繁華的都城長安的邊緣,若想進城,得騎馬騎個兩天,上輩子,還是陸天云的他,見證了這座城市從繁華到落寞再到烽火連天戰不休,等他再次重生,長安又重煥生機,如今長安對他而言是一個純粹卻熟悉的陌生人,只有這座小鎮,他才勉強能夠嗅到一絲以往的氣息,他快樂的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路上,大街小巷,都有他的身影,空氣中夾雜著各色美食的香氣,包子、饅頭、糖炒栗子、糕點,還有酒樓里傳出的燒雞的氣息,程無言高興的一只手拿著糖炒栗子,另一只手提著一袋燒雞,嘴里還叼著一個包子,看見賣糖葫蘆的人走過,他急忙跟上去……
程無言吃完了包子,慢吞吞的瀏覽各個店鋪,周邊的攤子也不僅僅只有賣吃的,女孩用的胭脂水粉,透視頭花都擺放的整整齊齊,面具掛滿了一堵墻面,燈籠一排排,流蘇隨風搖曳著,他左顧右盼,看見了一家賣扇子的店,天冷,自然用不到扇子,所以店內冷冷清清,掌柜的躺在搖椅上昏昏欲睡,店內到處是各色花樣的團團美扇,程無言拿起這把,又看了看這把,滿目琳瑯,不知該如何抉擇。
程無言拿起一把畫著紅梅的團扇,想起了曾經的那把紅梅油紙傘,皺緊了眉頭,那把傘陪他度過無數日月,可自從他灰飛煙滅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見到,想來現在大概是丟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或被老鼠啃食,又或者被好人家的女孩撿了回去,若是后一種那也挺好的,他見不得好東西在時光中被糟蹋的不成樣子。
程無言買了扇子回去,又覺得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什么世家小姐,拿著一把團扇娘們兮兮的,便叫掌柜的包好扇子,莫要教人瞧去了,掌柜的一連幾天都沒有做成一樁生意,難得做成的生意也就這么一把扇子,他懶洋洋的把扇子包好又粗魯的塞進程無言的懷里,緊接著又躺回搖椅上接著睡覺。
程無言只感覺最近老是遭到旁人冷眼相對,在家同鬼好愁鬧別扭,出門買把扇子掌柜的也不甩他,好像他就是一根狗尾巴草,天生不待人召見,但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翻臉,程無言自我代入了一番,覺得自己被他人擾了清夢,沒抓起對方的頭發打人都是算脾氣好的,如此深入細思,他竟然理解了掌柜的一張臭臉,他背著手,拿著扇子,揣著一顆柔軟的為他人著想的心走出了店鋪,然后他就被搶劫了。
程無言手上的錢包和扇子一塊被搶走了,小偷靈活的身體往人流中竄入,程無言被搶了還呆愣了一下,活到這么久,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搶劫,于是他經歷了人生中第一個你追我趕嘿嘿嘿卻一點也美妙過程。
程無言“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站住,搶劫!”
沒有人幫他,加上小偷是那樣的敏捷,跑進人流中一會了就沒有身影,他急的滿頭大汗,堂堂一教之主,在江湖上那也是響當當的硬漢,被一小毛賊給搶了,那傳出去得多難聽,他在人流中穿行,只記得小偷穿的是紅色的衣服,可滿大街都是紅色的衣服,然而除了紅色的衣服他就再也回憶不起別的特征,總而言之一句話——程無言必須自認倒霉。
程無言簡直要被小偷給氣哭了,這對他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啊,上下幾百年的記憶加起來,他就從來沒有這么丟臉過,一個小毛賊大庭廣眾之下竟然搶了他的東西,更可惡的是自己竟然還追不上他,對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了,程無言氣的想要殺人的時候,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程無言受到驚嚇,扭頭首先是不自覺地兇巴巴的說了句:“干什么。”很快他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紅著臉趕忙道歉。
對方拿著自己的團扇和繡著鴛鴦戲水的荷包,“這位公子,這是你的東西嗎?”
程無言目瞪口呆,抬起頭仔細端詳著這張面孔,然后他就更為詫異,元思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