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飛雀疑心病重,與路人相遇,他重要不自覺的低下頭,因為他懷疑每個人都是來抓他的,如此過了三月,他每日都在膽戰心驚中度過,不是因為殺人,而且懼怕在獄中受到的折磨。
他想回蘇州找爹娘,然而他怕自己一張嘴就露陷,因此走在茫茫山野,他竟像只無頭蒼蠅一般。
他每日只能喝山泉,吃野菜果腹,運氣好能抓到魚,野兔或者山雞,運氣不好,一覺醒來,就會發現蛇盤旋在他身上,“嘶嘶”的吐著蛇信子,他從葉薄那邊搶來的錢完全無用,如果又過了半月,他終于忍無可忍,決定必須得找到出路。
可憐的他,一雙布鞋穿出了幾個破洞,十個腳趾頭三個露在外邊,一是因為他長個子,腳也跟著長了,而是布鞋已經穿了兩年,起先晏飛雀珍惜這雙來之不易的鞋,后來他的草鞋被他穿的全身散架,他無奈之下只能拿出這雙鞋,天寒地凍,他的臉頰,耳朵,手指,腿,還有腳趾,幾乎可以說全身上下都長滿了凍瘡。
這晚,他偶然間發現一見破廟,晏飛雀受了太多的苦難,光從生活上來講,他一個大戶人家的少爺,落得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的凄慘地步,如今看見一見可以為他遮風避雨的破廟,他頓時心花怒放。
他高高興興的走進破廟,晏飛雀生命就此掀開新的篇章。
破廟黑漆漆的,沒有光,滿屋子只有一股發霉的灰塵味,晏飛雀耐心的升起了火,這才看清楚,廟內供奉的神靈沒了頭,因此看不出這是什么神,神座下的黃布灰蒙蒙的,稍一觸碰,灰塵滿天飛,落滿灰塵的燭臺在漫長的歲月啃食中遍布銅銹,上面的還殘留著幾根短短的蠟燭頭,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稻草,角落里也堆滿了稻草,看得出曾經也有人在這件廟宇里住宿,蜘蛛臭蟲是沒有的,大概是天氣寒冷的關系,年久失修的廟擋不住風寒,寒風穿過縫隙,呼呼的盡數掛在晏飛雀身上,晏飛雀只能緊緊的抱住自己,今晚只能這么湊合過了。
他將墻角的稻草堆拿到火堆旁邊,又不敢誰的太死,半夢半醒之間,他瞇起眼,手上拿著一根柴火感覺火小了,也不睜眼起身,就憑感覺用柴火拌一拌火堆。
他誰的迷迷糊糊,只聽“咣當”一聲,破廟的廟門被人撞開,嚇得晏飛雀趕緊坐起來,他以為官府的人要來抓他了,然而當他瞇起眼仔細的注視著面前的人,卻發現事情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此人身著一身雪白長袍,穿著一件紅色白狐斗篷,脖子圍著一條白狐皮,撐著一把畫著紅梅的油紙傘,傘面落了一層薄薄的血,晏飛雀這才知曉外邊已經下起了雪,男人把傘收起來,晏飛雀這才看清楚對方的模樣,按照晏飛雀的標準,這男人是八分的身材,八分相貌,只有八分,是因為晏飛雀欣賞不了他臉蛋,可不得不承認,男人的確是漂亮的,模樣不是中原人慣有的樣子,對方皮膚雪白,嫣紅的嘴唇向上翹起,眼窩深陷,僅有的火光不足以看清男人眼珠的顏色,黑亮的頭發微微卷起,上面沾著幾滴雪水和幾片尚未融化的冰晶,美貌是可以肯定的,然而一個男人男生女相,瞧著就有點不對頭了,在這雪夜之中,看起來像是憑空出現的艷鬼。
晏飛雀在長安住了幾年,見慣了胡人的樣子,可這男人又有既有中原人特征,又瞧著像是胡人,他來不及仔細琢磨,對方姣好的嘴唇吐出一口流利的漢話,“在下陸天云,是一個云游四海的道士,深夜來此拜訪,還望閣下不要怪罪。”
晏飛雀白了他一眼,暗想:“說話文縐縐的,一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陸天云不是尋常之人,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單刀直入,“我被一股怨氣吸引到此!”
“怨氣?”
陸天云忍不住微笑起來,“閣下想想,最近做了什么傷天害理之事。”
晏飛雀“唰”的一下脊背發涼,“你不是道士,你是官府的人。”
陸天云皺起眉頭,“說話不誠實可是死后要墜入地獄遭受拔舌之苦的。”
晏飛雀恐懼之中堅持嘴硬,為了掩飾,他大聲嚷嚷道:“你胡說,我這人向來不信什么陰司地獄。”
陸天云冷哼一聲:“你這人,死到臨頭還嘴硬,若不是看你跟我有一世夙怨,我現在已經走了,任由你被厲鬼折磨致死。”
“夙怨?”
“是,我欠你很多債,今生今世必須得還了。”
對方神神道道,晏飛雀半信半疑,他還想接著發問,陸天云卻是不耐煩了,“我本該在你被拐之前就來尋你,可惜我當時被耽擱了,這一耽擱就晚了十幾年,現在我來了,你別怕,我不害你,只是欠你的我必須得還。”
晏飛雀漸漸平復了心情,“你知道我被拐了?”
陸天云居高臨下的俯視他,神情中帶著些許輕蔑,“我知道。”
晏飛雀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眼睛也不眨一下,漆黑的眼珠子有些滲人,“你是不是虧欠我。”
陸天云點點頭,他毫不隱瞞,也不找借口,“是。”
他的聲音像是春寒料峭之際,浸滿了冰渣的河水,凌厲、憤怒而委屈,“那你為什么不早點來接我?”
陸天云直直的凝視著這個有些絕望的少年,頭一次,他的聲音像是四月陽光,竭力想要融化對方心底的堅冰,然而吐出的言語無異于殺人,“對不起,我沒料到你小小年紀竟敢剝奪他人性命。”
短短幾句話,就把晏飛雀的老底扒了個底朝天,他很羞愧,也很臉紅,更多的是茫然和痛苦。
陸天云蹲下身,仔細凝視著晏飛雀的側臉,半晌,他伸出手細細的輕輕的撫摸著對方有些骯臟的臉,從額頭到鼻梁再到嘴唇,最后到下巴,他一寸寸的撫摸著,晏飛雀低頭可以看見對方如同白瓷一般的手,也嗅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他仔細回想著味道,想來想去,覺得跟從前聞到的薔薇花很像,同樣是淡淡的,甜甜的,香香的。
晏飛雀無意欣賞美人,也無意冒犯對方,只是他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所以憋著一口氣,仿佛一只小老虎,躲在暗處,等待著機會凌空一躍撲咬對方。
陸天云最終將手指停在晏飛雀的嘴唇上,“好端端的,你戳瞎人家眼睛干什么?”
晏飛雀癡癡的說:“我恨他有眼無珠,把我拐了去。”
陸天云聽到這理由毫不奇怪,他心平氣和的說道:“你身后的冤鬼可是跟了你幾個月,時刻打算找你算賬呢。”
晏飛雀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眼里流出堅硬的光華,“我不怕他,他要是害死了我,我死后也是一枚厲鬼,只會比他更厲害,絕不會比他差。”
陸天云不以為然,他聳了下肩膀,“孩子話。”
晏飛雀剛想反駁,話到嘴邊,還未張口,陸天云的手指竟也猛地捅穿了他的眼珠,他只感受到一陣錐心劇痛,他仰天大叫。
wωw● тt kǎn● C〇
叫聲凄慘,鋪天蓋地的雪下得更大了,晏飛雀癱倒在地左右打滾,“好痛啊!!!我好痛啊!!!我的眼睛!!!”
陸天云神情嚴肅,他單膝跪地,伸手撫摸著晏飛雀被戳瞎的右眼眼皮,“他的眼睛都被我戳瞎了,你還要躲在里面不出來嗎?”
話音剛落,一股青煙被緩緩的從晏飛雀的右眼眼眶中慢慢飛出,煙霧越來越濃,慢慢的,煙從白色逐漸變成灰色,最后變成了黑色,煙霧的人形也越來越明顯,最后竟然變成了葉薄的靈魂,葉薄死的時候是什么德行,他現在就是什么德行,與此同時,晏飛雀的逐漸從痛的翻滾變成了抽搐,然后是顫抖,最終不再動彈,像是一具死人。
陸天云暗自松了口氣,他來的及時,幸好沒變成紅色,若煙是紅色,恐怕就不止戳瞎眼睛那么簡單了。
“我覺得該去地獄接受審判,而不是在人間游蕩,等你贖清了罪孽,還是可以好好的當個人,再說他的右眼已毀,你又有什么不滿呢?”陸天云合攏了下他的斗篷,他漫不經心的說道:“再者,你也聽見了,他是我的債主,你這樣的厲鬼,不知在我手下灰飛煙滅的有幾百幾千萬條,我奉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葉薄伸出血淋淋的手,十根手指俱無,嘴巴一張一合,可以看見發黃的牙齒和牙齦,“你沒看見我的手指沒了,耳朵沒了,就連嘴巴又被這混賬東西給割了這么大一個口子了嗎?”
“我知道,但是這是對你的懲罰,十根手指是對你拐賣小孩的懲罰,口業深重,嘴巴是你不敬鬼神不敬天地責罰,加上你平時沒有一句好話,依我看,半張嘴被割開還是輕的,若是我,定割了你的舌頭,把你嘴里塞滿糟糠,讓你在泰山府君面前無處伸冤,至于耳朵,”陸天云冷颼颼的笑出了聲,“你這耳朵也長著沒用,你又聾,又瞎,又啞,干了這么多傷天害理之事,還指望誰惦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