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丑時兩刻,正是睡夢正熟的時候。
經歷了今天驚心動魄和匪夷所思的戰鬥,僥倖逃過一命的陳軍身心俱疲,如今安營紮寨,那些不用巡邏的士兵,一粘著枕頭,便呼呼大睡起來。
作爲士兵,行軍之中,應該是要有充分的警覺性的,就連睡覺的時候也不例外。然而今天,他們實在是受驚了,這纔將這些拋諸腦後。
不過今天似乎很平靜,除了風吹樹葉的聲音,和那些夜裡出沒的小動物發出的聲響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了。
帳篷外面有炭盆,燃燒著橙色的火焰,照明效果並不好,只能說是聊勝於無吧。
幾個士兵手裡拿著長槍,在帳篷之間穿梭著。
“今天真是嚇死了,你說那到底是什麼?”一個士兵問旁邊的同伴。
“我哪知道,不過好像有硝石的味道。”另外一個士兵說。
“哦對,你家是賣藥的,對這個味道應該熟悉。你說硝石?不是老天爺發怒?”
“你開什麼玩笑,他乾國來打咱們陳國,老天爺發怒那也是幫著咱們啊。”
“說的也是。原來是這些狡猾的乾國人。天佑我陳國,江山永固。”
他剛剛說完這話,突然感覺到脖子有一點刺痛,冰冰涼涼的,頓時用手去抓,說道:“有蟲子在……”
話還沒說完,腦袋飛了,鮮血噴泉似的,旁邊的小夥伴被淋了一身。
那士兵頓時被嚇傻了,然而還不等他說話,甚至於眨眼的機會都沒有,沒有任何痛苦的,兩個腦袋滾到了地上,大眼瞪小眼,死不瞑目。
兩個人倒下去,在他們身後出現了兩個人影。
“金一。”
“木三。”
這是兩人的代號,相互報了名號,表明自己的身份,隨後一閃,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與此同時,在其他的幾個地方,幾乎是這個畫面的重放,悄無聲息之間,數十個巡邏的士兵,全部被割下了腦袋。
這是一個神奇的隊伍,總共十五個人,分爲金木水火土五個代號,每個代號三個人。這是洪江培養出牌的王牌力量,在皇宮的編制之中,他們屬於最神秘的“暗影衛”的一部分。
一個帳篷裡發出了聲響,隨後模模糊糊一個人影,最後果真從帳篷裡鑽出個人來,他打這哈欠,睡眼朦朧,出了帳篷之後,雙腿一分,便去脫褲子,看起來是要小解。
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銀色的光芒,幾乎一閃而逝,他瞪大眼睛想再看一眼,結果感覺脖子上似乎被什麼纏上了,像蜘蛛絲。他伸手去撥弄,可是手剛擡起來,他的腦袋就飛起來了。
隨後一個人,高舉一隻手,揮了揮。隨後,從周圍一片地方,各個角落,冒出了不知道多少人來。再後來,更遠處也是人影綽綽。
無數大刀亮起,所有人同一時間行動,他們衝進了帳篷,隨意砍殺,鮮血噴涌之中,不知道多少人,還在坐著美夢或者噩夢,就已經去閻王爺那報到去了。
隨後終於有人反應過來,被吵醒之後,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明晃晃的大刀,隨後被驚得大叫起來,但是大多數人,連這慘叫都沒喊完,就被亂刀砍死了。
僥倖沒有被殺死的士兵們掙扎著,哭喊著,什麼也不顧地逃跑。但是他們手無縛雞之力,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在這樣的狀態下,倒是十個人有九個人是逃不走的。
十幾萬人的營地,佔地面積自然是極廣的,乾國只不過出動了一千個人,就算是手拉手連起來,都圍不住營地的一個角。
出其不意地打了一波之後,四周開始燃燒起大火,這些大火既有營地裡倒下的炭盆點燃了帳篷產生的,也有的是乾國軍隊放的火。
火光四起之下,一聲尖利的哨子聲響起,這一千個人就好像是剛來的時候那樣,瞬間又悄無聲息地退走了。
雖然不是秋天,但是如今天氣炎熱,樹木被點了火,燃燒起來還是很迅速的,不一會兒的時候,火勢就已經和大了,天空似乎都映紅了。
這就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纔剛剛遭受了一波噩夢一樣的偷襲,死了那麼多人不說,就算是還活著的人,估計也要有一批被嚇成傻瓜。結果呢,這還在酷天搶地,結果後院起火,而且來勢洶洶,你要是不滅火,這一大片營地都可能會燒掉,到時候就算是燒不死人,那些糧草輒重也肯定是沒辦法剩下了。你要是去救火吧,先不說這麼大的火能不能滅掉,就算是能夠滅掉,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
不管怎麼算,乾國都帶了一波大節奏。
夜已經很深了,一千個人,毫髮無損地出現在了會中城,守門的士兵開門迎接他們的凱旋,隨後城門重重地關閉,隨後萬籟俱寂。
遠處,火勢蔓延,帳篷裡的士兵只來得及逃跑,哪還有心思去救火。近處,血流成河,腥味飄忽起來,幾乎讓人窒息。
陳光站在自己的帳篷前面,目光呆滯,面無表情,他的隨從在他的後面站著,跟死了親爹媽一樣的表情。
“我們完了。”過了很久,陳寶開口說。他的語氣很輕,說話斷斷續續的,彷彿吹一陣風過來就能夠打斷。
其他的人都不敢說話,因爲沒有什麼話好說了,這個局面下,任何語言都是慘白無力的。
這種無力迴天的感覺,是一種折磨。
想一想,陳國已經在這裡延續了上百年了,一直苦苦經營。
想一想,經歷了千辛萬苦,終於登上了皇帝的寶座,至今年號都還沒來得及跳到元年。
陳寶想起了陳陵他們造反那時候,自己差點就被殺死了,如今造反被鎮壓之後,終於登上了皇位,陳寶都已經想好了,自己的年號定爲“天佑”,上天保佑陳陵的作亂沒有成功。
然而,剛剛登基,這個國家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了呢?
火勢越來越大,眼前到處都是倉皇逃竄的士兵,一聲一聲的慘叫。
熱浪已經撲到臉上了。
“皇上,咱們撤吧,先撤吧。”旁邊伺候著的一個隨從哭著說。
“是啊,皇上,咱們回去吧,保重龍體啊。”另外一個隨從大聲叫喊。或許從小到大他沒覺得自己這麼大膽,在皇上面前大喊大叫。然而現在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皇上,回去吧。”
“皇上……”
大家都開口,現在的局面已經很明朗了,雖然人數上佔優勢,但是在接連三波團戰,都以失敗告終,比如說今天晚上這一次,被卡了視野,差點就要團滅,再不走,可能就真的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陳寶終於哭了,他哭得很傷心,像個孩子一樣,癟著嘴,眼淚流下來。他蹲在地上,雙手放在膝蓋,埋著頭,沒有一點兒皇帝的形象。
沒有人去阻止他,沒有人有理由去阻止他。
實際上大家都想哭,但是他們不能哭。
也罷也罷,就讓皇上好好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緒吧。
當然,這些隨從也沒有閒著,他們叫了人來,下去收攏殘兵敗將。
過了好一會兒的時間,陳寶的哭聲逐漸停止了,他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啜泣了幾聲,哽咽道:“走吧。”
一名隨從道:“走走走,咱們先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回去休整之後再來,他乾國小兒,成不了氣候。”
對於他自我安慰的話語,陳寶沒有任何表情,他其實很清楚,接下來肯定會很被動,不僅如此,想要抵抗乾國的繼續侵略,都會變得更加困難。
但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正面戰場打不過,只好默默發育了,但是現在發育都很困難,這就很尷尬了。
可以說,現在的陳國很脆弱,脆弱得就好像是一百年沒有修繕過的房屋,隨時有可能被一捆稻草給壓垮。
到處慌亂逃竄的士兵被組織起來,但是他們一個個都好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樣,完全沒有任何戰鬥力了的樣子,還有很多人,衣衫不整,傷痕累累。
救火是沒有可能了,只能放棄了回家去,重整旗鼓吧。
火勢蔓延很快,燃燒了山林,燃燒了糧草,燃燒了營地。
天色亮了,美美地睡了一覺起來的陳光,感覺到神清氣爽。洗漱完畢吃了早飯,上了城牆去,他看到了遠處一片火光,便問道:“那裡發生了什麼?”
洪江於是把昨天晚上自己找人偷襲的事情前前後後說給陳光聽。
“不錯。”陳光說,“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聽說他們撤了。”洪江說。他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其實他也不知道陳國的損失到底有多少,但是現在看來應該挺嚴重的。
陳光不由得笑了,不錯,這很強勢,接二連三遭遇了挫折的陳軍終於知道自己沒辦法了,選擇了後撤。而作爲第一次帶兵的陳光,能夠打成這個樣子,絕對是大功勞一件。
或許等回去之後就可以覬覦一下太子的位置了呢。
陳光美美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