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1 8:52:43 本章字數(shù):5418
飛瀾看著他的身影在眸中化成渺小的一點,唇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呵,又是一個想要雙全的男人,可是,在這個世界上,魚和熊掌并不能兼得。4
她想,這一次沈惠倒是用對了方法,不管是真的傷心欲絕,還是以退為進,她和君寧的關系都可以得到緩和。當一個男人緊張一個女人的時候,至少證明他還在乎。
君寧趕回東宮之時,沈惠躺在寬大的床榻之上,面色慘白,目光帶著的盯著頭頂?shù)窕ǖ拇脖凇_€好宮女發(fā)現(xiàn)的早,人并無大礙。
君寧生母貴妃沈氏天瑤坐在沈惠床邊,牽著她冰冷的手臂,眸中盡是心疼的之色。朧月半靠在榻邊,雙眼都哭紅了,還在不停的抽泣,“惠兒姐姐你這是做什么啊?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們了?惠兒姐姐,你別死,你不喜歡讓玉墨入宮,我不讓她入宮便是了。”
“你現(xiàn)在越發(fā)啰唆了,蘇姑姑,帶公主出去。”沈天瑤板著臉吩咐道檳。
“公主,您先隨老奴出去吧,別饒了太子妃娘娘休息。”蘇嬤嬤將她從地上扶起,離開了臥房。
君寧一步步來到她面前,眸中神色復雜,有歉疚,而更多的卻是心疼。“娘,惠兒她沒事吧?”
沈天瑤冷哼一聲,回道,“你不是看到了嗎?她還沒死。壑”
君寧聽得出母親話中的責備之意,俊顏暗淡的低下了頭。
沈天瑤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輕嘆一聲,“你好好陪著她吧,本宮也懶得再管你們的閑事。”
沈貴妃走后,君寧在榻邊坐了下來,他將她擁入懷中,溫柔的撫摸過她蒼白的面頰。而她的神情依舊是木然的,干凈的眸子卻逐漸凝聚了淚,淚珠劃過眼角,一滴滴落在他杏黃的錦袍之中。
“惠兒,你怎么這么傻。”君寧低頭,心疼的吻上她白嫩的面頰。
而惠兒卻側頭躲開,他一直知道她是驕傲的女子,也許正是她的驕傲才讓她走上極端。長久的沉默之后,沈惠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便是,“接連玉墨入宮吧。”
君寧沉重的嘆息,她現(xiàn)在這副模樣,他如何有心思與其他的女子相伴。“此事先緩一緩再說吧。”最后,他只丟下這一句。
惠兒抬眸看著他,唇角緩緩的揚了起來,卻極是凄苦與嘲諷。即便她傷心欲絕,即便她為他尋了短劍,他還是注定要迎娶連玉墨,那個女人對他真的如此重要嗎?他們的短暫相逢竟勝過他們十幾年的情分。
“殿下既然喜歡,臣妾豈有阻攔的道理。等臣妾身子好一些,自然會向母妃稟明,盡早迎娶連小姐入宮,已解殿下相思之苦。”
她冰冷的語氣與陌生的眼神,讓君寧微惱火,出口的聲音不由得沉了幾分,“真的愿意讓她入宮了?那你今天這一出又是做給誰看的?”
沈惠突然瞪大了雙眸,她奮力掙脫他懷抱,失控的揚起了手臂,然而,那一巴掌并沒有落下,她的手臂僵在半空中,整個身體都在劇烈的顫抖著,豆大的淚珠不停的滴落下來,她緊咬著唇,甚至咬出血來。
而君寧話一出口便后悔了,他知道她不是做作的女子,如果真是那樣,他也不會愛她,并且愛了這么多年。他以為他們會像父皇與母妃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他遇見了連玉墨,他分辨不出那樣的一種喜歡算不算是愛,她絕代傾城,她風情萬種,她才情卓越,她……這樣的女子,又怎么能讓人不著迷。
或許是他太貪心。
最終,沈惠的手臂還是緩緩的放了下來,她冷漠的轉身,只留給他一個孤冷的背影。“我們十幾年的情分,我以為你是懂我的,原來這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我說過很多次,我沒有推連玉墨下水,可你寧愿信她都不信我。好,好,既然在你心中我不過是一個善嫉的女人,那我所幸善嫉到底。楚君寧,你聽好了,除非我死,否則連玉墨別想踏入宮門半步。”
沈惠絕情的話,讓君寧心頭狠狠一痛,他并非不愿相信她,只是,那日在場的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她推玉墨下水,連玉墨即便再有心機,也不可能收買所有人。死后,若連玉墨借此不依不饒,他同樣會懷疑,可是,她什么都沒有做,甚至對此只字不提,這一切種種,讓他如何再信她。
“惠兒。”他低喚著她,語調已經柔軟了下來。然而換來的卻是沈惠一聲冷冷的逐客令。
“我累了,請?zhí)拥钕鲁鋈ァ!?
他僵硬在原地,深深的看著她挺直的單薄脊背,有多久沒再聽過她怯怯的喚他一聲‘君寧哥哥’了。他從未想過他們之間,會走到如此境地。
“你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來看你。”君寧無奈的嘆,轉身拂袖而去。
他剛邁出院落,只見沈貴妃閑適的坐在庭院之中,石桌之上放著兩杯朝露清茶,茶溫涼,看得出已經泡了一陣子。
“坐吧,喝杯茶消消火。”沈貴妃一拂云袖,淡若清風的笑。
君寧在她身側坐了下來,苦笑一聲,“怎么?來看我笑話的嗎?”
沈貴妃輕笑,不溫不火的回道,“那你也要有笑話讓我看才行。”
君寧神情黯淡,端起桌上的茶盞淺飲一口,而后眉心一蹙,茶涼了,自然也變了味道。“娘,我真的錯了嗎?我從未承諾過惠兒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娘,我并不是父皇。”
沈貴妃美眸輕瞇,透著幾絲無奈,那幽幽的眸光卻依舊清澈,“寧兒,并非所有的事都能分出是非對錯,這世界上,也不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總有太多的灰色地帶。但是,寧兒,這一次,的確是你錯了,你錯在沒有給她最基本的信任。”
“可是……”君寧剛要辯解,卻被沈貴妃冷冷打斷。
“你是不是想說所有人都指責她傷害連玉墨?”沈貴妃笑著搖頭,繼續(xù)道,“別人怎么說,我并不想聽,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斷,我了解惠兒,她外柔內剛,正直善良,并非無容人之量。她絕不會屑于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小伎倆。”
“那么是玉墨……”君寧劍眉深鎖,透出冷冷清寒。
沈貴妃冷笑,呢喃道,“如果是這樣,那連玉墨這個女人就太可怕了。”
她說罷,拂袖起身,又道,“走吧,隨我回宮,我讓朧月將她引到了我的宮中。”沈貴妃唇角隱著一抹深邃的笑,唇片輕動,“我倒是想會會這位連小姐。”
……
另一面,朧月牽著飛瀾的手,正向未央宮走去,飛瀾神情淡漠,反倒是朧月一臉是愁緒。“也不知娘找你做什么,哎呀,不會是因為惠兒姐的是向你發(fā)難吧!”她突然停住腳步,反倒是飛瀾毫無準備,險些撞在了她身上。
朧月緊握住她的手,一臉大義凌然道,“玉墨,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飛瀾淡然一笑,真不知曾經的連玉墨用了什么手段,才讓這個毫無心機的公主處處給她當槍使。“沈貴妃很兇嗎?”飛瀾含笑問道。
朧月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才不會,我娘是這世界上最溫婉的女子。”
飛瀾臉龐上笑意不變,眸色卻黯然幾分,在女兒的心中娘親都是最溫婉的,亦如她對于娘親的印象,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這位沈貴妃能讓景帝廢除六宮,絕非等閑之人。
飛瀾在宮門前頓住腳步,抬頭靜靜看著漆黑牌匾上三個鎏金大字:未央宮,她似有所思,淡淡的出口一句,“長夜未央。”
“我父皇也這么說過。”朧月一笑,牽著她向殿內走去。
這位傳說中的沈貴妃倒是讓飛瀾震驚,端的絕代芳華,樣貌看上去絕超不過三十歲,卻是君寧太子與朧月的生母。
“臣女參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飛瀾屈膝而拜,不卑不亢。
然而,半響卻未等到讓她平身之聲,反而感覺到一束犀利的眸光正上下的打量著她,好像她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跪了一陣子,冰冷的漢白玉地面滲出的陰寒讓她膝蓋發(fā)疼,好在她被君洌寒罰跪早已是家常便飯,倒也習慣了。
“娘,你還沒讓玉墨起來呢。”一旁朧月看不下去,小聲的提醒。
沈貴妃白了她一眼,而后才不急不緩道,“起身吧,跪壞了身子總是有人要心疼的。”
飛瀾淡漠起身,依舊安靜的站在原地。沈貴妃哼笑,又道,“嗯,的確不錯。”
“娘娘謬贊。”飛瀾淡聲回了句。
“本宮從不輕易夸贊人,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沈貴妃端起青瓷茶盞,輕抿了口茶。面前的女子生的明眸皓齒,舉止間自有一股嫵媚的風情,的確容易讓人著迷。
飛瀾輕輕一拜,繼續(xù)道,“娘娘說笑了,娘娘看到的不過是一具皮囊罷了。”
沈貴妃握在掌心間的茶盞輕動,唇角浮起一抹興味的笑,看來,她是小瞧了這位連小姐。“賜坐吧。”她吩咐道。
飛瀾俯身拜謝,而后在一旁坐了下來。她以為沈貴妃會因著太子妃懸梁之事責問與她,畢竟,沈惠是貴妃的侄女,偏疼也是應當。
然,主位之上,沈貴妃只顧品茶,許久后,才淡淡開口,卻是吩咐一旁嬤嬤為飛瀾也端了一杯。“本宮親手炮制的雨前吵,連小姐嘗嘗如何?”
“謝娘娘賜茶。”飛瀾起身一拜,而后端過溫熱茶盞,兩指夾起杯蓋,輕輕的隔開伏在水面的茶葉,而后淺飲一口。的確是好茶,入口甘甜,唇齒留香。
“味道如何?”沈貴妃姿態(tài)慵懶的問道。
“好茶。”飛瀾簡短的回了兩個字。
“如何個好發(fā)?”沈貴妃又問。
飛瀾一笑,一一回到,“上好的黃山金針,朝露水浸泡,百合花芯如茶,茶水熱七層,完美到極致。”
“倒是個行家。”沈貴妃含笑點頭,眉宇間浮起淡淡溫潤。茶品好的人,人品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君寧的眼光倒也算不錯。
而朧月坐在一旁,似有所思的眨著眼睛,她可從未聽玉墨說起過她是懂茶的人。
“下月選個吉日入宮吧,既然寧兒喜歡你,本宮這個做娘的自然也不能反對,只是要委屈你屈居側妃之位了,惠兒比你先入宮,以后你們姐妹好好相處便是。”沈貴妃語氣平淡的繼續(xù)說道。
“娘,你同意了啊!”朧月喜出望外,她還以為沈惠懸梁,娘親會極力阻止玉墨入宮呢。
反倒是飛瀾臉色無一絲喜色,反而屈膝跪地,拱手道,“臣女蒲柳之姿,陪不得太子殿下,還請娘娘收回成命。”
“怎么?你不想入宮?還是,不滿意側妃之位?”沈貴妃面色稍沉了幾許。
“玉墨,你可要想清楚啊。”朧月在一旁插話,看似比她還急。
飛瀾仍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再次重復,“臣女不愿入宮。”
沈貴妃的身子向后傾斜,懶懶的靠入軟榻之中,但周身卻散發(fā)著幾絲清冷,很顯然,飛瀾的拒絕讓她有幾分不悅了。“你若不愿本宮自不會強求,只是你要給本宮一個信服的理由。”
片刻的沉默后,飛瀾溫溫回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臣女的良人并不需要怎樣的身份地位,但他的心里卻只能有我一個。”
沈貴妃沉默,似有所思,她的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過飛瀾蒼白絕美的面頰,卻看不出絲毫破綻。看來她是當真不愿入宮,而并非是上演著以退為進的戲碼。
“罷了,你先退下吧,容本宮再想想。”沈貴妃一揚衣袖,示意他們退下。
朧月與飛瀾一同起身,微微一拜后,一前一后離開。
待二人走后,沈貴妃平淡道,“出來吧。”
她話音剛落,只見水墨屏風后走出一身杏黃蟒袍的君寧。
“都聽見了?”她無奈失笑,神色卻甚為認真,又道,“這個女人,她不屬于你。”
君寧面色冷峻,墨眸深的見不到底,卻翻滾著洶涌的漩渦。他是天之驕子,從小到大,他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她一定會是我的。”君寧冷聲丟下句,轉身而去。
身后,是沈貴妃輕淺無奈的嘆。
……
從宮中回來數(shù)日,日子倒是平靜了,當然,若連安夫婦不在她耳邊嘀咕,那日子會過的更順心。
她還是常常噩夢連連,她看到無憂手中冰冷的長劍在君洌寒身上劃開一道道血口,每每從夢中驚醒,腦海中都會有短暫空白。她下意識的用雙臂環(huán)住身體,這是一具完全陌生的身體,還好面對鏡子時,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但飛瀾常常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不知道此刻的慕容飛瀾,還算不算是完整的自己。
但能有一具溫熱的身體,能呼吸真實的空氣,能繼續(xù)活在這個世界,終究是好的。
“玉墨,你起床了沒有,娘親可要進來了。”連夫人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她象征性的敲了兩下房門后,人便出現(xiàn)在屋內。
飛瀾掀開床前幔帳,起身下榻。長發(fā)垂在腰間,睡眼朦朧間,更透著一股入骨的絕魅。
連夫人連連感嘆道,“看看我這女兒,天生就是當娘娘的命,玉墨啊,你可一定要給為娘爭氣。”
飛瀾斂眸,玩味一笑,試探道,“娘當年不就是從宮里走出來的嗎,倒也沒覺得那是什么好地方。”
連夫人面色微變,忙屏退了屋內侍女,牽住飛瀾的手,緊張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怎能當著下人的面說這些。”
聽她如此說,飛瀾心中已了然。“怕什么,這兒又不是圣朝。”
連夫人微嘆,眼波黯然,“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還提這些做什么,如今的圣朝早已改朝換代了,娘也不再想那些前塵舊事。娘如今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飛瀾不語,對于連夫人,不,或許應該是她的姨娘,她的確有所愧疚。畢竟,她站了她女兒的軀殼,如今,這具軀殼的心早已飄回到圣朝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