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寶書自己心里是有一個合適的價格的,但畢竟這筆生意是李隊長媳婦兒介紹的,所以這個錢收取多少還要看她是什么意思。李隊長兩口子心里也明鏡似得,一邊感嘆閆寶書的心思深沉,一邊抓耳撓腮的想著價格。可是等了好半天,兩個人愣是一點意見都沒給出來,無奈之下只好由閆寶書起了個頭。
“干爸干媽,你們看這樣行不,如果是她自己拿毛線的話,那就收一塊五,地方糧票給二斤,全國糧票給一斤;若是她不給毛線的話,就收三塊錢,地方糧票三斤,全國糧票一斤半,你們覺著如何?”閆寶書推翻原本設(shè)定的價格,重新給出了一套方案。當(dāng)然,這還是他臨時決定的,沒有經(jīng)過任何的深思熟慮。
李隊長抱著肩膀想了好半天,再看看自己個兒媳婦兒,隨后說道:“我看成。”
“是不是有點小貴???”
李隊長笑道:“物以稀為貴,寶書這孩子有這門手藝,跟哪能買到啊,再說了,寶書也不指望這個,文工團不是干的好好的嗎,要我說,有人找他那就干著,沒人找就拉倒?!?
話糙理不糙啊,李隊長這番話說的極為漂亮,正巧符合了閆寶書的心思,全當(dāng)做掙個零花錢了。
“既然這樣,那我趕明兒問問去,到時候有了消息我再通知你?!?
閆寶書應(yīng)聲道:“謝謝干媽?!?
閆寶書晚上在李隊長家里吃了晚飯,李隊長媳婦兒呼了一鍋的土豆,用大醬蘸著吃那叫一個香,閆寶書敞開了肚皮吃了將近六個拳頭大的土豆,出門時撐的都有點不會走路了,拍拍圓鼓溜丟的肚皮,心情竟然好了那么幾分。閆寶書踏著月色回家,由于天氣暖和了,他完全可以把外套脫下來穿著毛線衣走在馬路上,這個時間段陸向北應(yīng)該早就抵達(dá)遼寧的部隊里了吧?他今天都做了什么?現(xiàn)在有沒有吃晚飯呢?
閆寶書在陸向北離開時就做了個決定,他準(zhǔn)備一周給陸向北去一封信,也就是說,再過四天就是他要寄出第一封信的時間了,他得早早的準(zhǔn)備好紙和筆,已經(jīng)要郵寄所需的一切。
閆寶書溜達(dá)似的跟馬路上走了近半個多鐘頭,等到了家門口推開院門時,他發(fā)現(xiàn)院子里多出了一輛自行車,他看了兩眼后開門進(jìn)了屋。屋里是香味撲鼻,簡直比過年那段時間做起好吃的來還要香,閆寶書努力怒鼻子,帶著好奇進(jìn)了大屋。
火炕上擠滿了人,除了老閆家自家人以外,還多出來一個扎著兩個大辮子的大姑娘。閆寶書打眼一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感情是老閆家請了王姑娘來吃晚飯啊。閆寶福緊挨著王姑娘坐著,見閆寶書進(jìn)門連忙笑問道:“這么晚才回來,你嘎哈去了?”
閆寶書微笑道:“去李隊長家蹭飯去了。”
金桂琴一聽連著嘖了好幾聲,“你這孩子,還真不拿自己個兒當(dāng)外人了,總?cè)ダ铌犻L家蹭什么飯。”
閆寶書把外套扔到椅子上,眼中帶笑的靠近了桌子,故意往盤子盆子里看了幾眼,“哥,這些該不會都是我嫂子從家?guī)淼陌???
這一聲“嫂子”直接讓兩個人紅了臉,閆寶福和王姑娘偷偷交換了個眼神,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眉目傳情”了吧。閆寶福心里美滋滋的,但表面上還是要訓(xùn)斥閆寶書兩句,“瞎說啥,趕緊拖鞋上炕,再陪哥吃兩口?!?
一大家子人,不是小孩就是女人,沒人能陪著閆寶福喝上兩口,所以此時此刻的氛圍把閆寶書襯托的尤為重要。閆寶書也不含糊,甩了腳上的棉鞋爬上了炕,盤腿坐下后嗅了嗅,突然皺了皺眉,連忙又下了炕,一臉歉意的說:“天兒有點熱了,都忘記換雙鞋了?!?
金桂琴這才想起來,猛的一拍腦門,“怪我了,都忘記把幫你把鞋找出來了。”
王姑娘知書達(dá)理,含笑道:“沒關(guān)系的,就讓寶書上桌吧?!?
閆寶福笑道:“先讓他洗個腳去。”
閆寶書噘了噘嘴,“俺嫂子都讓俺上桌了,你還嫌棄……”閆寶書開著玩笑去外屋地打了盆水,待洗了腳之后重新上了火炕,“哥,我洗干凈了,用了好多胰子?!?
閆寶福一邊笑一邊給閆寶書倒了盅酒,“喝吧。”
“謝謝哥?!遍Z寶書和閆寶福碰了杯,一小盅酒進(jìn)肚以后,閆寶書覺著整個人都熱了起來,“哥,你和俺嫂子的結(jié)婚的日子馬上就到了,我先前說過要送給俺嫂個禮物,你還記得不?”
閆寶福點頭,那邊王姑娘萬分詫異的看著閆寶書,“寶書,嫂……咳,我咋能收你個孩子的禮物嗎?!?
閆寶書知道王姑娘害臊了,笑著說:“嫂子,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就告訴我,你是喜歡圍巾啊還是喜歡柜簾啊?”
王姑娘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倒是閆寶福頗為了解她的心思,“這冬天都快要過去了,要圍巾干啥,就柜簾吧……不等會兒?”閆寶福瞪大了眼睛看著閆寶書,“柜簾這東西賣的可不便宜,你從哪來的錢?”閆寶福擺出算卦的姿態(tài),“你跟文工團才干了幾天啊,也沒到發(fā)工資的日子啊?!?
“哎呀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問那多干啥,喝酒。”
閆寶福以前都是跟閆永貴一起喝酒的,自打父親去世之后他再沒像今天這樣喝的如此痛快,推杯換盞的結(jié)果就是雙腿發(fā)軟舌頭發(fā)麻,看人都是帶重影的。王姑娘似乎也不擔(dān)心晚上沒有人送她回家,事實上她跟家里人一早就說好了的,過了十一點王姑娘的弟弟會來接她。
閆寶書這一晚又沒少喝,臨睡覺之前他還和閆寶福開著玩笑說:“哥,往后可別再叫我喝酒了,在外頭喝那叫應(yīng)酬,在家里喝那就是酒鬼了?!?
閆寶福躺在一旁咯咯咯的傻笑,“嗯,寶書,哥問你啊,你覺著你嫂子咋樣?”
閆寶書笑著翻了個身,“哥,我叫王姑娘嫂子你好像很樂意聽嗎。”
“那是當(dāng)然了,早晚都是我媳婦兒?!?
“德行吧”閆寶書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閆寶福,“我要困死了,睡覺了?!?
夜里下了一場雨,天亮?xí)r就停了,閆寶書穿戴整齊吃了早飯后出門準(zhǔn)備去文工團上班,走在路上到處都是混合了泥土的特有的味道,閆寶書感受著這個時候空氣的清新,心情非常愉悅的同時還哼起了小曲兒,可就在他走進(jìn)廠礦大院大門的那一剎那,他發(fā)現(xiàn)了今天來到廠子里的人都有些與眾不同,也就是說他們都成群結(jié)隊的圍在二采區(qū)門口說著什么。
閆寶書一邊往文工團的方向走一邊好奇的看著人群,突然人群中沖出來一個人,這人也是在文工團工作的,他看到閆寶書跑了過來,“早?!?
閆寶書點點頭,“早上好。”說完,閆寶書又朝人群看了幾眼,好奇道:“這一大早的圍著這么多人是干啥呢?”
那人嘆了口氣,“還能干啥……”他小聲對閆寶書說:“二采區(qū)出事故了,砸死兩三個人呢?!?
“啥玩應(yīng)?砸死人了?”
“嗯,昨晚不是下雨了嗎,正好趕上出來一批煤,結(jié)果在傳送的過程中皮帶溜子斷了,煤塊稀里嘩啦的就砸下來了,聽說當(dāng)場就把那三個人給活埋了?!?
閆寶書聽得不寒而栗,“那礦里咋說?”
“這不是正在處理呢嗎。”那人長嘆一聲,“三個人里又一個還是個新人呢,叫鞏什么的,剛報到?jīng)]兩天,你說咋就攤上這樣的事兒呢,也真是夠寸的了?!?
閆寶書頓覺頭皮發(fā)麻,“你說那個新人姓鞏?你知道叫鞏啥不?”
那人十分好奇,“咋了?該不會你認(rèn)識吧?”
“你別扯犢子,趕緊告訴我叫。”
那人仔細(xì)想了想,“好像是叫鞏小海?”
閆寶書腦袋嗡一聲就炸開了,他連忙和那人說:“幫我跟佟團長請個假,謝謝了?!?
“哎哎哎……閆寶書……”那人看著閆寶書一溜煙的跑了,無奈的聳了聳肩,轉(zhuǎn)而往文工團那邊走了。
閆寶書一路上瘋狂的跑,他心里祈禱著,希望這個人是看錯了名字,希望出事的人不是鞏小海。鞏小海和閆寶書一樣,都是背負(fù)著罵名過來的,他的苦也只有閆寶書最清楚最了解,他明明還有美好的將來,為什么會……閆寶書不敢想下去了,他只想第一時間跑到鞏小海家去確認(rèn)他是否還安然無恙。
閆寶書不顧一切的沖出了礦大院的大門,還沒等跑出多遠(yuǎn),完四寧騎著自行車就跟后頭追了上來,“閆寶書同志,你一大早的瘋跑啥???咋了,被狗攆了???”
閆寶書突然停下了腳步,陰沉著臉看著完四寧。
完四寧原本還想開兩句玩笑的,結(jié)果一看閆寶書這兇神惡煞的面孔他突然就有點不好說出口了,“你這么看著我干啥?”
閆寶書也是急蒙了,當(dāng)他看到完四寧是騎車來的,也顧不上問他為什么會來這邊,直接甩開完四寧的手跳到了自行車的前杠上,“十萬火急,立刻送我回家?!?
完四寧也看出來了,閆寶書這是真有急事,“好,坐穩(wěn)了啊。”說完,完四寧猛的踩上踏板,一路瘋狂的朝閆寶書家的方向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