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至本來就是仗著女婿趙民生現在翻身了,還能和派出所所長稱兄道弟,才想著要趁這個全村人都看得到的機會出頭露臉一把,誰知道這個熊所長還真是屬“熊”的,一翻臉起來六親不認。
劉裕至猶豫著要不要認慫,誰知道和他一起進來的幾個村民,態度轉變得比他還要快,一看熊所長拿出手銬,大家嚇得往邊上一躲,嘴里紛紛道:
“公安,我們可沒用私刑,別抓我們,只不過是想帶劉老吉出去說清楚罷了。”
“公安,這事都是劉裕至干的,和我們沒關系。”
更有甚者,還有一個村民指著劉裕至道。
劉裕至本來就心虛了,現在被村民們當面出賣,不禁臉黑了。
趙菲在后面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這樣也好,當面讓外公認清楚,當“帶頭大哥”這件事不是那么好做的。不管外公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群體性的事情往往是這樣,有好處的時候大家一哄而上,需要承擔責任的時候又一溜煙大家跑了個沒影。
趙菲笑而不語,看熊所長怎么嚇唬外公。
“老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看來,為首的組織者就是你了?告訴你老劉,這可是有法律可讀的,聚眾鬧事是大罪。
法律上規定,要組織游行什么的,超過一定人數,就要上報當地有關機構。
你一沒上報,二還組織煽動了這么多人,我現在抓走你,法院判你個三五年的都沒地方說理去。”
熊所長一見大家把鋒頭直指劉裕至,而回憶起來這場活動的前后似乎也都能看到劉裕至的身影和聲音,再加上劉裕至其實是自已人,熊所長就盡情嚇唬開了。
趙菲見外公的腿微微打抖的樣子,知道外公快撐不住了,因為到這個時候父親也沒替外公出來說話。這肯定讓外公覺得事態嚴重,以至于女婿都幫不上忙了。他的心理防線正在崩潰。
而且最重要的是,從外公的表現來看,他們一伙人進入劉老吉的家中后,肯定沒找出什么與做“扣”有關的東西來,否則,早就義憤填膺了,難容得下熊所長咋唬?
就在這時,身為女婿的趙民生估計也不想老丈人在村民面前太難看,以后沒臉見人,便調解道:
“村民們還是講理的,是吧,老熊?把人放開,大家好好說。劉老吉也不介意當著大家的面把事情說清楚的,是吧?老吉?”
趙民生左右調合,民間的治保工作者就是這樣,和稀泥是他們最擅長的手段。
不過,這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就象一個人不可能因為做了一件錯事就認為他是壞人,也不可能因為他做了一件好事,就認為他是善人一樣。
基層治保工作者,擅長和稀泥的本事,就是在這種沖突尖銳的情況下最能發揮作用。
趙民生這一和稀泥,由于他身份特殊,既是劉裕至的女婿,又是熊所長的兄弟,所以很好地起到了緩沖層的作用。
劉裕至這時候如果還不懂得就坡下驢他就是傻子,當下便放開劉老吉,干笑道:
“這不是劉老吉害怕嗎?我們扶著他,嘿嘿,哪里有動他了?”
劉老吉憚了憚了身上的衣服,知道進來這三個人都是力撐他的,心里這下底氣足了,道:
“公安、民生,這事也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就算了,大家都說是我做‘扣’的,我也得出去解釋清楚。”
劉老吉依著趙菲給的“解題”思路:說清楚、表明白、不冤枉。
趙菲告訴他,如果不借著村民們都這么集中的機會一次性地把事情說清楚,日后他將永無寧日,也會成為村里的異類。
劉老吉當然能想象得出那樣的場景:因為害怕他下“扣”,所有的村民都會關門閉戶,不讓他進屋,看到他就躲得三丈遠……好吧,別說生計了,就連家里的兒女嫁娶都會成問題。
自已被人排擠不要緊,最可怕的是家里的孩子日后生活也要受到影響,這才是劉老吉的軟肋。
趙菲拿捏得正是劉老吉的軟肋,要不然他怎么可能那么聽話?
當劉老吉出現在門口,頓時讓人群里掀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劉裕至,到底找出什么沒有?讓我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
“劉老吉,明人不做暗事,如果你下‘扣’,那可是損子孫陰德的事情……”
……
趙菲見這騷動的場面,已經比方才在祠堂那里少了許多強大的氣勢,開始安心下來。經過這么一番折騰,村民們憤怒情緒,就象一只吹飽了氣的氣球,有了發泄的渠道之后,慢慢松癟下來。
“現在先讓劉裕至他們說說,到我屋里找到什么沒有!”
劉老吉也不客氣,打起精神,開始了為自已正言的過程。
他可是牢記趙菲的話,如果今晚上不說清楚,這輩子就再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來洗脫自已的嫌疑了。
“沒有,我們在劉老吉的屋里沒有發現可疑的東西。”
劉裕至當著大家的面,也不敢說假話,垂頭喪氣地道,一臉難掩的失落。
趙菲暗笑,外公還是不死心。
“看看,你們派出的代表也沒搜出什么是吧?大家知道我會‘過陰’,但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地府的要找上我,我也沒有辦法。
但‘過陰’也幫了大家不少是吧,劉強東,你太爺爺不就是找我聯系上的嗎?
劉露花,你的大兒子橫死在外,不是我‘過陰’了把他的魂招回來嗎?”
劉老吉一個個點名,被點到名的村民也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這些事倒都是真的。
當然,劉老吉主動隱瞞了他從這些人手里拿到不菲的好處的一面。
劉老吉會“過陰”,還是十年前的事了,他過去在村里好吃懶做,家里窮得“丁當”響,突然有一天劉老吉在村里摔了一跤,昏迷不醒三天后,醒來就開始亂說話,話里都是村里的舊人舊事,再之后便說自已是村里哪家老人上身,把大家唬得一楞一楞的,從此就做起了“過陰”的神棍。
現在劉老吉搬出這些“有恩”于村民的舊事,大家也就變得“訕訕”的,尤其是基本上大家都沒有受到做“扣”的“毒害”,只不過因為聽說有人被做“扣”,出于同氣連枝、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心理,大家的情緒才會點破。
劉老吉這么一點名,相當于各個擊破,一時間這憤怒的情緒氣球里的怒氣,也基本上被散沒了。
劉老吉見村民們態度有了轉變,心里一喜,面上仍不動聲色,接著表“衷腸”道:
“你們大伙評評理,我什么時候做過對不起大家的事了?我怎么可能去做‘扣’去害大家呢?
都是一個村里的人,我害了大家我能好嗎?咱們都是沾親帶故的,我可能這么面黑心毒嗎?”
劉老吉一番話,說得村民們連連點頭稱是。
“可是這事是誰干的呢?有人在村里做‘扣’,那是千真萬確的事,光是那些紅紙小人都找了六七個出來。”
劉裕至不甘心地說道。
“外公,我想這件事既然不是劉大叔做的,那有沒有可能是外地流竄進來做的呢?劉大叔在這村里這么多年都風平浪靜的,他也不可能突然想去做這件事啊?”
趙菲開口道。
“外地人?”村民們疑惑地互相張望。
“對呀,今天我和一個同學在放學路上,就看到一個自稱外地什么青城同無極觀的無極子,死活拖著我們,要給我們算命。我們不肯,他還說是免費的。
你們說,這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誰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而且,一上來就問我們的生辰八字。”
趙菲混淆視聽,故意把村民們的注意力引向“生辰八字”上,果然,一聽到那個無極子一上來就要生辰八字,村民們都敏感起來。
做“扣”最重要的是要有生辰八字,如果不知道對方的生辰八字,那做“扣”也不會成功。
“小姑娘這么一說,我倒也記起來,今天是在鎮上有看到一個奇怪的相師,好象還吐了血是吧?”
村民們中竟然有人看到這一幕。
不過也難怪,后格頭村和八里坑鎮區很近,大家平時缺油少鹽的,都是直接到鎮上去買,每天黃坑鎮上都有后格頭村的人在晃蕩。
“好啦,大家不要亂猜了,我想這件事不是劉老吉做的就對了。在他屋時突擊搜查,也沒有搜出相關物證,大家就不要再懷疑來懷疑去的了。”
熊所長及時出面,力挺劉老吉。
熊所長現在可是看清楚了,今晚上的事,只要能把劉老吉甩出來,村民也就不會有聚眾鬧事這回事。
“公安,這事可不能就這么算了。劉老吉是清白了,可是做‘扣’的人還沒查出來,今后我們的生活恐怕就要天天在驚慌中渡過了,你說這事怎么辦?”
有村民提出了疑問。
聽村民這么一說,熊所長也為難了。他現在警力嚴重不足,所里加上臨時工,也不超過十個人,哪有精力管這種農村神神鬼鬼的事啊?可是不解決的話,村民們肯定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