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麗梅啊,看你這說的。向東就是個熱心的孩子,咱們鄰里之間,互相幫個小忙,扯到什么巴結(jié)不結(jié)就不好聽了。”
趙民生雖然憨厚老實,但也不是傻子,他覺得吳麗梅這么罵,似乎另有所指,雖然一時間他沒想明白什么,但卻也容不得吳麗梅這么張口亂說。
“媽,你這么說,以后還讓不讓我和鄰居好好相處了?”
錢向東聽他媽說得越來越不象話,把桌子搬進廚房后走出來,也忍不住抱怨他媽。
“你這混小子,想要找對象,全農(nóng)場那么多女孩子隨你挑,咱們家條件這么好,全部都是農(nóng)場的正式工,你非要找個全家都是做臨時工的,兄弟姐妹這么多,你就不怕以后被你老丈人家拖累死!”
吳麗梅見兒子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就幫著趙家?guī)偷竭@個份上,對自已這個親媽,連一句維護的話也沒有。
而且,趙民生這個往日的老實人,今天說話怎么這么沖?這讓習慣了他唯唯喏喏的吳麗梅也受不了。她雖然年紀一把,體格粗壯,怎么說也裝著一顆脆弱的女人之心,此時被在場的所有人排除在外,那種被群體,尤其是被親兒子拋棄的感覺就愈發(fā)濃重,終于口不擇言,一語道破兒子的心事。
“什么?找對象?老丈人?吳麗梅,你這話可要說清楚了,誰和誰搞對象?我家兩個女兒,可都是未成年啊!你再這么兩片皮一吧達,就把臟水往我家頭上倒,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趙民生氣得全身發(fā)抖,老實人動怒起來,可比什么潑婦還要可怕,那真正地是雷霆萬釣,電閃雷鳴!
看到父親真地發(fā)怒了,趙菲也有點傻眼了,她沒想到,一向老實巴結(jié)的父親,會為了她們的名譽和吳麗梅撕破了臉皮。
以前,不管母親怎么和吳麗梅對罵,父親都會和風細雨地做和事佬,以至于在兒女們心中養(yǎng)成了,父親就是個老實、迂腐之人的印象。
沒想到,父親發(fā)起怒來,質(zhì)量遠遠超過了母親的破口大罵,嚇得吳麗梅一哆索,嘴唇都發(fā)白了。
看到趙民生兩眼發(fā)紅怒張,雙手攥著拳頭,身體前傾,好象真地馬上要撲過來撕她嘴的樣子,吳麗梅真是嚇壞了,這回她老實了,閉上嘴不再說話,只是兩片嘴唇還顫抖著。
“趙叔,別和我媽一般見識,她這個人,沒頭腦,一急起來,就什么話都敢亂說。”
錢向東看到趙民生發(fā)怒的樣子,終于醒悟過來,自已再不上前相勸,恐怕媽真地要吃大虧了。
說完這話,他趕緊上前扶著吳麗梅,半架半扶地將她弄進屋里去,“碰”地一聲,把門關(guān)上,還“卡答”一聲,落了鎖。
“爸,好了,別生氣了,她也是口不擇言。”
趙菲見吳麗梅幾乎是落荒而逃,心里有一絲暖暖的,又有一絲熱辣辣的感覺,直沖淚腺。
真好,有一個強勢的父親,維護自家人的感覺真好!
“爸,阿菲啊,你們這是怎么了?你們倆站在屋外干嘛?氣氛有點不對啊?”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后響起,趙菲回頭一看,竟然是大哥趙國強。
見兒子意外回家,趙民生也從剛才的憤怒中慢慢平靜下來,呃,和一個女人吵架,自已還真是太沒風度了吧?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剛才聽到吳麗梅話里話外,都是貶低兒女的話,他就受不了,說他們?nèi)沂桥R時工也沒關(guān)系,憑什么貶低自家兒女的身價?
趙民生沒有理趙國強,倒是對趙菲大聲地道:
“阿菲,你是全年段的優(yōu)秀生,這一次中考,你一定要考出個好成績,咱們考上中專,就是包分配的國家干部!你以后,要找對象,也要找個國家干部,可不能自掉身價,隨隨便便找個職工!”
趙民生從來沒有說過關(guān)于“身份”這樣的話題,雖然他是臨時工,但除了懊喪工資比正式工少得多外,從來也沒有向兒女表露過自卑。趙菲一向見他都是與人為善、友好樂觀的。
今天吳麗梅的話,算是踢中了趙民生的痛處,如果只是貶損他也沒事,但扯到他家兒女的身上,他終于爆發(fā)了。
“知道啦,爸,放心,我一定會考一個很高很高的分數(shù),拿到今年的李玉樞獎學金。”
趙菲很配合趙民生,大聲地道。
李玉樞獎學金,是由老家在大興縣的海外慈善家李玉樞先生捐資五百萬元作為本金,每年將存在銀行的利息取出,對大興縣中考、高考各前一百名學子進行獎勵的一個獎項。
這個獎項,由于獎勵面寬,而且數(shù)額大,在大興縣十分有名。如果介紹一個優(yōu)秀學生,只要說,他拿過李玉樞獎學金,大家就會明白,哦,原來這個人真優(yōu)秀。因為能拿李玉樞獎學金的,至少是全縣考前一百名的優(yōu)秀生。
這父女倆的聲音,這么大,就算關(guān)著門,吳麗梅肯定也能聽到。
擲地有聲的話,就象父女倆聯(lián)合做出的錚錚誓言。
吳麗梅太過份了。
她寵溺、心疼自已的兒子也就罷了,有必要不分青紅皂白,在還沒有搞清事實之前,就這么辱罵別人嗎?她知道自已這么一罵,如果被別人聽去,會對趙家的兩個女兒,產(chǎn)生什么樣的負面影響嗎?
臨時工怎么了?臨時工就不是人了?有必要這樣蹬鼻子上臉的?
如果不是念及錢向東借了自行車給自已,救了父親一命,趙菲根本就連理也不會理錢向東的。更不會對吳麗梅在出言污辱自家人后,還只是這么“客氣”。
趙國強聽得一陣心驚肉跳,覺得怎么父親和妹妹二人“殺”氣這么重,這到底是怎么了?對鄰居不必這樣吧?簡直象兩國交戰(zhàn),馬上就要兵戎相見的模樣。
趙國強把父親和妹妹拉回屋,等聽說了事情的始末,他也氣得握住了拳頭。他現(xiàn)在正在處對象的關(guān)鍵時期,身份問題,也一直是他的軟脅和短板。
鄧南雖然現(xiàn)在對他不錯,但卻遲遲不敢領(lǐng)他去見家里人。趙國強心知肚明,鄧南這是擔心父母會因為他是臨時工而棒打鴛鴦。
其實用小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鄧南的條件那么優(yōu)秀,在農(nóng)場也是首屈一指的,自已除了對她的一分情意是真的,還就沒什么能配得上鄧南的。
換成別的青年處對象,小手都拉了,去見雙方父母早就提上了議事日程。
趙國強覺得特別憋屈,這一次他回家,也是想試探一下家里,能不能幫他籌到筆錢,讓他去考大貨車證。
只要能考到大貨證,一個月賺個幾千塊肯定沒問題,到時候,娶鄧南就是不可望不可及的事情了。
雖然知道家里肯定拿不出錢,但趙國強總還存著念想,父母總會替他攢些娶老婆本吧?不管多少,先支出來,這也是為了娶老婆做投資嘛!
但是沒想到才到家,就碰上了這場罵戰(zhàn),趙國強想要去學大貨證的心愿就更加強烈了。
“事情就到此為止,吳麗梅只是個沒什么眼光的女人,她罵了咱們,咱們也回了她,以后不要再為這事起爭端了。阿菲,以后不許和那個錢向東單獨在一塊了。”
趙民生回罵過后,心里雖然痛快了點,但到底只是嘴上舒服,真正實際的問題,一點都沒有解決。
正如吳麗梅罵的,一家人,能賺錢的,還真都是臨時工。
“爸,說什么呢,我和他真的沒有什么,我才幾歲啊?”
趙菲見父親對自已不放心,趕緊解釋。
“農(nóng)場現(xiàn)在風氣越來越不好了,這些歸僑身份的小孩,因為高中畢業(yè)后都能穩(wěn)穩(wěn)分配工作,很多人根本不好好念書。
不好好念書也罷,亂七八糟的東西學了不少,什么逃課、早戀的,你爸我也不是沒眼睛,經(jīng)常都會看到這些現(xiàn)象。家長們之間彼此也有說起。
吳麗梅罵的也沒錯,咱們一家都是臨時工,今后家里就指望著你們?nèi)齻€小的,能好好讀出書,做正式的國家干部。”
趙民生長嘆一聲,說出了內(nèi)心的渴望。
他都工作了快二十年,每年都在等著轉(zhuǎn)正的指標,但是眼見比他后面來上班的臨時工都轉(zhuǎn)正了,他卻一直被卡著。而那些連書都不好好念的毛孩子,一畢業(yè)就成為正式工。這是國家政策,趙民生也不妒忌,但是現(xiàn)在這些毛孩子中的一個惹到自家頭上來,他肯定不能忍了。
除了能分配個工作外,錢向東在他眼里,也沒有什么突出顯眼的地方。以一個父親的角度,自家女兒這么優(yōu)秀,錢向東遠遠配不上女兒。
“爸,別只光看他們?nèi)齻€呀,我也是明日之星,也有希望!”
趙國強一聽,這不是向家里討錢的大好機會嗎?趕緊挑起話頭,“爸,我在林場呆的這段時間也看透了,象我這個學歷,要轉(zhuǎn)正是不可能了。現(xiàn)在林場中專生、大專生一直分配來,職位早就被這些有學歷的擠滿了。
我在想,不如趁著年輕,自已出去混混!”
趙國強趁著父親對臨時工身份感冒的時機,提出了自已的想法,他覺得,肯定能觸動父親。
“誰教你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你這工作是托了多少人才能進去的,你以為進林場當臨時工容易嗎?”
沒想到,趙民生地一口否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