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在這樣細水長流的日子中流逝。等小沈來家里拉了兩次酒,今年便已經走到了十月。田里的稻谷尾端開始顯出黃?色,薯藤也失去了原本的青翠,漸漸的蔫了下來。過不了多久,這些作物也能收獲了。
張家的新屋早就已經一片瓦當不少地蓋好了,從占地到樣式,如今看起來在村子里都是首屈一指的。亮亮堂堂的八間屋子,寬敞的門廳,鋪著石板的天井,還有不斷被抬進去的新家什,無一不昭示著主人家的大手筆。
竹林里的雞仔也長得極好,大順么么也更有信心了,逢人都是樂呵呵的。這個月富來的哥兒要進門,再過兩個月這些雞也能出欄了。投下去的錢半年就能翻幾番,雖然平日里忙累些,也十分值得了。
“有啥好,那屋子還不是張家的?我看阿正也傻得很,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頭,也沒見有什么好處……上山砍柴下田干活,地主家的長工也沒有這樣忙的……”聽得周圍一片羨慕贊嘆聲,高氏吐了一口瓜子殼,嗤笑著說。他原來也以為這個堂弟有了什么出息,上回想與他說說還平白被甩了臉。如今才算看清楚,不管張家那個小哥兒弄出多少花樣,傻小子還是光棍一根。
難怪都說他以前就被叫做傻子,只是不知道怎么地去到張家就變得正常了。依他看來,那小子現在也傻得很,光被人使喚了。
“話不能這么說,我看柳哥兒對他挺好的。再說,張家現在可不是柳哥兒做主?到時候只要帶點東西過門,又有釀酒的手藝,也不愁吃喝了。”旁邊有人反駁道。
“別人家的事要你們在外面操這個心?”最早坐在這樹下的春生么么不耐煩了,自打趙家小子去了張家,柳哥兒可都是照顧得很。當初他們家里沒人會做衣服,他可都清楚得很。再說村里村外不管哪家的漢子,要是沒點本事哪能娶得上親?趙正則生得四肢齊全,要是只靠著柳哥兒過日子才讓人笑話。
“瞧春生么么說的,咱們也不過是閑來磨磨牙,大伙兒都看得清楚,還有什么不能說的?”自從他肚子日漸鼓起來,趙家人都是任由他四處串門,高氏的嘴巴已經說慣了村里的大小事兒。
“他們家里的事你怎么看得清楚?你又怎么知道阿正現在手里什么都沒有?”春生么么學著他不屑的樣子嗤笑一聲,他原先找了個蔭涼的地方做活兒,誰知被引了這么多人過來。聽著聲音越來越大,干脆收了東西回家。
“春生么么說得也不錯……我聽說現在他們家的酒都是阿正釀的,以后可不就是自己的手藝?哎,我聽說你家里給阿清也說了親事?不知道看上的是哪家?”有人看語氣不對,趕緊就轉了話題。
誰知高氏一聽這個也不高興,沒多久就氣呼呼地走了。
“你何苦與他說這個?前幾天他還到處找人說么么偏疼小弟,心里正是不服氣呢!”見他走了,近處有些方才只在納涼的人靠近過來,三三兩兩說開了。
農閑里平日無事誰不愛找些話題,可也不是哪幾個都能合得來。張家最近又是請人蓋房子又是到處買糯米,來往多了與村里許多人都熟悉起來。林草兒和大順更是常常說起柳哥兒能干又大方,別人眼看著柳哥兒對他們的幫扶,心里也是羨慕的。所以方才高氏說起張家的事,這些人才懶得搭話。
入伙(遷入新房)的日子就在四天后,張小柳決定要花些銀子請村里人吃飯,也能給新屋暖暖房。做飯席這么復雜的事他肯定忙不來,幸好這種事村里的人都是義務幫忙的。這些天已經有許多人打過招呼那天會來幫忙,他只把這件事全權交給草兒么么,讓他去調配人手就是。
“柳哥兒啊,你們家的屋子做得真不錯,花了不少銀子罷?”剛從林家商量了事回來,張小柳就看到有人在屋前歇腳。他最近已經習慣了村里人以此為理由來家里討水喝,然后問起旁邊的新房子,再走過去看一遍。
“是啊,把家里的銀子都搭在里頭了。里面也沒什么花哨的,要不過去看看?”
“好啊,讓我也長長眼界……村里好久沒人起這么大的屋子了呢!”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一個邀請正是重點,那人一口氣灌下碗里的水,站了起來道。
張小柳便在前頭領著他過去,眼看著他一邊摸過厚實的門框一邊道:“你這屋子做好一個多月了,怎么還不住進來?白白擺放了一個多月。”
“這兩天才剛剛把屋里的東西置齊,過幾日就要搬入了。到時候要是有空,也來吃一杯茶水吧。”自從定下了好日子,再有人問起時張小柳都要順道帶上一句。張家已經冷清了許久,趁此機會熱鬧一下也好。雖說現在看來也沒有什么需要仰仗他們的地方,但是所謂來往,都需要一個契機,才能走動得起來。他們憂慮更多的是自己的日子能不能過下去,像張家以前過的日子,恐怕不少人暗地里都會嘆幾句可憐,但是平白無故又有多少人會伸手幫一把?就連草兒么么,除了他自己心善,最初過來探望也是因為與張么么感情好的緣故。
既然要在村子里常住下去,不免就想到要廣結善緣。當然合得來的可以多往來些,合不來的也不必強求。
“好好好,到時候我來給你廚房里幫忙。”那人聽了笑得合不攏嘴,主動提出要來幫把手。
“那真是太好了,我們正愁那日要忙不過來呢!”張小柳也不拒絕,村里哪家有紅事白事都是鄰里相幫的,再多來幾個就不差人手了。
傍晚趙正則從鎮上回來,就看到張小柳還在紙上寫來寫去。
“柳哥兒,還差什么東西嗎?”
“沒什么,我在算李聲叔說的人數是不是太多了些--他足足算了十五桌呢!”張小柳轉過頭來,紙上胡亂寫的字也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你不是一直說寧可預多不預少嗎?就是多了也不要緊,把菜分給大家帶走就行了。”趙正則出主意道。
“你現在可比我大方得多,王師傅又說你刻的東西可以去賣了?”先前趙正則只在趕集時去過一趟香襲閣,后來與王師傅相處了一個上午,不知道怎么的就與人家說好,連著十多天往鎮上跑,早出晚歸的也不嫌累得慌。
“你怎么知道?回來前師傅才跟我說,如果我想要換錢就幫我賣了。雖然賣不了好價錢,但是肯定有人要了。”
“我們現在也不差錢用,你不必急著把刻的東西都賣了。買田地的錢慢慢攢就是了,要是心浮氣躁只怕以后手藝都難有進步了。”張小柳也有些糾結,要說現在不差錢,那當然不是實話。但是如果他現在拼命只往王師傅口中能把東西賣出去的方向努力,時間長了肯定會心累。何況賣東西都要仰仗香襲閣,也不知道能不能長久。
“師傅也是這么說的,不過我明天再去一趟,以后都只在家里刻了。田里的稻谷快要收了,我得看緊點。”其實王師傅說的話遠比張小柳說的刻薄,不過趙正則對別人的話反應都像隔了一層,不痛不癢的。他只想著現在手里有十幾兩銀子,以后每個月再掙些,過個兩三年就可以買田地蓋新房了。
嗯,總算娶柳哥兒的時候不會太寒酸了。
張小柳不知道他后來的那些打算,聽了他的話又放下心來。他隱隱想到王師傅兩口子也許本來就在城里有些名氣,阿正跟著他們學些東西雖然好,但若要就此完全只做這個買賣,他卻不太樂見。
“正好這幾天也少些往外跑,不然別人來幫忙的都轉不過手了,主人家卻見不著人就不好了。”張小柳隨口叮囑道。離他們定的日子還有五天,至少提前兩天就要開始準備酒席上的東西了。
這里許多做酒席的規矩是延續了多年的,比如遷新居、婚嫁、喪事各自的菜色都是固定的。雖然聽起來有些無趣,但是真正落在自己身上卻是省了不少事。
這些事張小柳都事先去李嬤嬤那里打聽了,像他們這次要準備的是八個菜,講究的是菜盤里的肉夠不夠滿,倒沒有什么難尋的東西。他把銀子交給了草兒么么,讓他帶著村里幾個人去置辦。
入伙的吉時在當日丑時中,這時候也沒有鬧鐘,張小柳干脆只把小麥和小松趕去睡覺了,自己和趙正則坐著等。
當第一聲雞鳴響起時,張小柳走過去開始燒火鑊。無論房屋怎么變遷,不變的是里面的人香火傳延。所以遷新居最重要的便是家主從舊屋挑著火鑊到新屋里去,然后用這個火苗在新屋的灶上煮東西,一家人分吃了。
趙正則跟在他身后將一擔籮筐挑出來,把平日用著的瓢盆碗筷收了進去,又把一盞新油燈點燃放在里面。
張小柳把鍋拿到屋前,在里面架上松枝和幾塊燒剩的黑炭,點了火看著它熊熊燃燒起來。這一陣響動把小麥和小松都吵醒了。他們也早就期待著這天,所以精神十足地爬了起來,依張小柳昨晚的吩咐,拿上紙筆和書安靜地站在一旁。
鍋里的松枝不多,很快就燒完了。這時候木炭也已經被引燃,跳動著金黃?色的火焰。
“走吧。”雖然白天里還熱得很,但這個時辰的夜風吹過來竟然也讓人發冷。張小柳擔心火被吹熄,趕緊叫了聲把鍋拿到籮筐上邊架著,然后挑著當頭往新屋里走去。
新屋的距離不遠,鍋里的火苗總算沒有滅掉。張小柳依著李嬤嬤說過的話,先把鍋里的火引到灶里點著,然后將油燈放在灶臺一角。這一盞油燈要一直燒著直到里面的油被燒干,所以輕忽不得。
他在廚房里燒水煮湯,小麥帶著小松從籮筐里捧了大米等五谷,撒在每間屋子的角落。趙正則也拿了早準備好的錢袋子,把銅錢撒在屋內各處。
“好了,過來吃東西吧!”做完了這些事,小松便興奮得在天井里跳上跳下,完全沒有睡意。其余兩人感染了他的情緒,來回望著嶄新的房屋,也是露出笑意。直到廚房里的張小柳一聲叫喚,才爭相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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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這章大部分是昨天寫完的,沒有發出來就是躊躇不定,覺得感覺不太對,貌似時間太快有點崩壞了?最后還是決定發上來,一會兒繼續碼新章
3我的有話說好啰嗦t^t?下次爭取少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