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醫院的路上我才知道, 賴曉云為了這一次到底做了多少準備,在車上的時候只要遇見堵車或是紅燈的情況,她就會拿出她自己整理的一摞厚厚的資料, 在那里一頁一頁的翻看著。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我, 此時此刻的各種情緒在我心中交雜著, 有感動, 心酸, 和愧疚。愧疚的是上一世,我沒有通知她就和王永富躲去小鎮子生活,即使憑空想象我大概也能猜出賴曉云會瘋成什么模樣。
那這一世呢?又不可能不死, 在死前我又該怎么辦。
不知道是因為我想到了這件事太過棘手,還是我腦袋里面的那顆瘤子又不安分, 此時此刻我的腦袋隱隱作痛。
只是, 當我來到醫院的時候, 我才真正的明白,什么叫做隱隱作痛!
我坐在那里覺得此時此刻就跟小白鼠沒什么差別, 身邊圍繞著好多穿白大褂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醫生有護士的,時不時的就被撥一撥眼皮, 聽一聽心跳的, 在測一測膝跳反射的, 我實在是很想說, 我智商真的很正常好嗎?
我這一刻著的很想暴走, 但是看著賴曉云在旁邊十分急切的到處詢問著,我還是忍了下來, 安靜的坐在原地任由他們擺弄。
足足過了半個小時我頭部的CT才送來,他被掛在我的面前的那個發光處,我是第一次這樣清楚的看見我腦袋里免得這個東西,如同雞蛋一樣的大小的東西。
然后它的照片一出現,剛剛還在討論各種治療方法的醫生一個個全都沉默了,原來長在我腦袋里的這個東西這么有殺傷力。
我看了看那個這里面年紀最大的醫生,此時也正一臉同情的看著我,我直截了當的開口“你就說吧,我還能活幾天?!?
那白胡子老頭可能被我這樣的口氣給嚇到了,愣了愣,哆哆嗦嗦的開口“一個月吧,如果愿意配合治療的話可能會活得久些。
我當然知道他所謂的配合治療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些化療什么的,這種生命的延續是以巨大的痛苦為代價的。
只是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一個時間。
“醫生,難道就沒有一點治愈的可能嗎?”賴曉云的這句話,聲音打著顫,倒不像是詢問,而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懇求。
白胡子老頭,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大概也覺得我這樣一個歲數就這樣死了有些可惜。
“實在是沒什么辦法了,腫瘤太大,而且還是長在這么要命的位置,連手術都做不了。這么大個兒,估計也漲了好多年了,如果早個兩三年說不定還有治愈的機會?,F在恐怕是...”
那白胡子醫生說到這兒就沒再說下去,他即使不說我也是知道的,他后面沒說出口的話。
之后發生的事,我實在是不愿意多想,因為場面實在是太過慘烈,賴曉云當場放聲大哭,跪在那里拉著醫生的衣角,求醫生救我一命。
這樣的場面,看的我心里揪著揪著的疼,我上前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她從醫生的辦公室里面拖了出來。
現在,我們兩個坐在醫院外面的長廊內,賴曉云雖然控制住了失控的情緒,但還是在那里不停地小聲抽泣著。
“楊小羊...你說說..你什么時候能對你的生活負起責任..上大學的時候,你逃課,逃補考,逃重修,連每年的體檢你都逃了。是,你有你老爸,不管你當了多少課,和多少個教授吵過架,你依舊能夠順順利利的拿到畢業證。但是現在呢,誰又能為你的生命買單。你才24歲,...該..怎么辦?”
賴曉云最后一個字說完,又忍不住哭了起來。而我,卻異常的平靜。
從剛剛在醫院被診斷只能有一個月的生命的時候,我也沒什么波瀾。因為我知道我現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老天給我的一種恩賜,我早就已經死了。
“沒事的,你就當我,先去閻王那里度個長假好了,然后再過個六七十年,你再帶著你老公來看我,我爭取在那邊多給你辦置幾套房產。”我盡量讓我的語氣變的輕松一些。
但是賴曉云的表情一直都是這樣的嚴肅,我們在那里坐了好長時間,直到我屁股都要裂成八瓣的時候,她徑直起身沒有看我,淡淡的開口說了聲,我們走吧。
之后回去的路上她也異常的安靜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時不時的伸手擦一下不停滴下的眼淚,我知道的,我需要給她時間,一個接受這件事情的時間。
我以為她會直接開車將我送回家,可是沒想到,她開著車七拐八拐的把我帶進了一個小巷子里,剛進巷子還沒下車就聽見各種吆喝的聲音。
什么我家的雞比較笨啊,下的蛋好啊。什么我家的蔥買一贈一啊。千奇百怪無奇不有。
我透著車窗向外看,各式各樣的小商小販一個挨著一個的塞滿了這個巷子。
這個時候賴曉云也將車子開到路邊,此時的她已經恢復了情緒,除了紅腫的眼眶之外,絲毫也看不出在幾分鐘前這人的眼睛還跟壞了的水龍頭一樣。
她十分鄙視的看著我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想要當好一個家庭主婦可不是就光嘴頭說說,或是能做一桌飯菜就夠了的,這里面學問可多著呢,到時候你別后悔就行。”說完就打開車門下了車。
她的話說完,頓時內心的慚愧感油然而生,想到了之前那些我曾經立下各種誓言要誓死完成的事情除了追牧容辰這一件其他的全都只有開頭沒有過程的消失了。
我提了一口氣,打開車門下了車。剛剛的經歷用來放在這是什么地方上了,等真正下車的時候才發現這樣一個小巷子,人還真多,幾乎每一個攤位前都有兩三個顧客。
賴曉云看見我下車,走上前來往我懷里塞了一個菜籃子“低碳環保,這個菜籃子就給你了,以后你買菜就用這個吧。”
頓時這個菜籃子在我心中的價值一路攀高,我小心翼翼抱著菜籃子跟在賴曉云的身后,眼前發生的一幕又一幕真的是讓我驚!呆!了!
在我看到她將一塊七的白菜硬生生的殺到七毛錢的時候,我真是驚為天人??!這簡直顛覆了我的消費觀。
我一直跟在賴曉云的身后,跟著她從巷子口殺到了巷子深處,菜籃子也漸漸被填滿,在看著賴曉云廝殺的這一路,我學到了很多如何買好菜的小訣竅,還有最重要的是,怎么能避免廝打就從其他家庭主婦的手上搶到最新鮮的菜。
這短短的一個小時對我來說完全是新奇的,就如同剛剛踏入一個新鮮地方的小孩子。真好,又像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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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和賴曉云滿載而歸,拎著大包小裹的回到了她家,我覺得我在做菜方面完全就跟智障沒什么差別,如果沒人告訴我,那我就連生的熟的都分不清。
而當我踏入廚房的時候我才真正的發現,我還是太高估自己了,我他媽的連菜都洗不明白還做毛菜啊?。?!
我看著盆里在我洗之前還十分健壯的小白菜,如今就剩個桿了,我的內心表示十分沉痛。我也十分沉痛的從洗菜工這個職位上下了崗。
我可憐兮兮的站在角落,看著站在水池邊,一邊洗著菜一邊不停地再罵我廢物的人,心中默默的留下了兩行熱滾滾的眼淚。
但是我又不甘示弱的攪和上去,但沒過多一會就變成我們兩個人死搭載一塊。最后的最后是廚房里一片狼藉,買回來的食材也只剩下一半。
我和她叉著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看著對方,此時此刻我心里還沒忘了在吐槽一句,這人還真是了解我啊,怪不得買了這么多菜,原來是給我練手的。
之后的步驟賴曉云大都是旁觀的,我戰戰兢兢的拿起菜刀,當然我戰戰兢兢的原因不是因為我第一次拿起菜刀,而是我還是頭一次拿起菜刀的用途是用來做飯的。
我先要解決的是一塊牛肉,滑滑膩膩的完全沒有著力點。我在這里拼了老命的解決著手里的牛肉,而賴曉云這貨不知道什么時候拿了一個板凳坐在我的附近,一邊吃這零食一邊哈哈大笑對我進行最惡毒的人身攻擊。
我不就是把肉切飛了么,你至于笑的牙床都露出來了么!
我也懶得理她,專心致志的切手中的肉,只是切著切著身邊的人再也笑不出來了。在沒過多一會兒,我手中的刀被人搶過,被毫不留情的扔到一邊。
“楊小羊,你夠了!我真是腦袋被豬拱了才會陪你在這兒瘋,你看看你的手成了什么樣子!”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這雙手,這才注意到左手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自己密密麻麻的切除一道接著一道的傷口。
我想,原來不管我為了牧容辰做些什么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當初在大學為了追他就吃過不少閉門羹,挨過罵,也挨過打。
如今,想要為他做一個賢妻良母,卻又遭遇血光之災,我只能說,原來我這輩子和上輩子都和他八字不合。
而我偏偏又固執的,即使頭破血流也要不要命的去糾纏。于是這便是一個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