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抽劍的瞬間血光飛濺,前一刻還躊躇滿志的兩個侍衛(wèi)應聲而倒,死不瞑目。
楚風的臉色巨變,在初時一刻的驚詫過后,他已近迅速反應過來——
這兩個從天而降的刺客,穿的都是他軍中近身侍衛(wèi)的服飾!
大秦方面的人混進來了?
或者說只是秦菁身邊的人混進來了?
這里守衛(wèi)森嚴,位于四十萬大軍圍攏的核心位置。
這不可能,這怎么可能,這——
分明就是!
他的思維也是極為敏捷,在驟然看到天降刺客的同時已經恍悟——
既然對方可以用她的侍衛(wèi)作偽裝殺出來兩個,那么就絕不可能只來兩個人。
“來——”他目光一動,身形疾閃,卻沒有往門口他的侍衛(wèi)群里退,而是側身向里往帳內右側一個死角移動過去。
因為只是要拿秦菁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他這一趟過來并沒有防備,只帶了十八名護衛(wèi)。
而事實證明他的判斷力也是相當精準的,只在他閃身退開的那一瞬,他身后跟著他同進帳子的十八名侍衛(wèi)已經于無聲之中倒下去一半,而他自己,一句“來人”還不及喊出口,之前空降在秦菁身邊的刺客之一已經身法迅捷的飄身過來,橫劍一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生生將他未出口的后半個字截斷!
他帶進來的十八名侍衛(wèi),竟然混了一半的生面孔,于千鈞一發(fā)之際臨陣倒戈,把他真正的侍衛(wèi)盡數無聲斬于劍下。
楚風突然覺得好笑,一抹陰冷的笑意漫上嘴角的同時他的目光卻是直逼秦菁。
秦菁依舊站在桌子右面,雙掌壓在桌面上,讓她原本略顯單薄的身影憑空添了一種更強大的氣勢。
她的目光微冷,唇角卻是噙著笑,在楚風憤怒的注視之下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來,慢慢說道:“之前的計劃不變,咱們是得要去會一會深夜襲營的秦軍戰(zhàn)士,不過——”
她說著,故意頓了一頓,別具深意的再開口:“現在要換做太子殿下你——隨本宮走一趟了!”
她說的輕巧,從容甩袖將桌子往前推了寸許,自那桌后走出來。
燈光掩映之下,女子的一雙眼眸閃閃發(fā)亮,如這破碎的帳篷頂上透進來的夜空一般璀璨清明而又透徹。
楚風看著這個在無形之中以泰山壓頂之勢款步走向自己的女子,突然覺得,這些年來他心中沉淀的那種身在高位者俯仰天地的氣度在被什么東西慢慢的磨損,隱隱的消散。
“這里是西楚軍營最核心的位置,你走不出去!”他開口,用刻意冷漠的語氣來壓抑心里狂躁的不安,和面對頸邊冷劍時候那種本能的恐懼。
這個男人,面對生死大局倒也還算鎮(zhèn)定!
雖然不是真龍,但是這些年在波譎云詭的皇室整爭斗之下也隱約磨練出了身在高位之人的氣韻風度。
“有太子殿下相陪,生,或者死,總會有條路走!”秦菁會心一笑,在他面前負手而立。
她帶進來的那幾個人都是訓練有數,說話間已經迅速把門口橫七豎八倒著的幾具尸體搬進來,在內室最不起眼的位置藏好,然后卷了染血的地毯,又換了新的鋪上。
一切打點妥當,靈歌已經換了把短匕首,拉長了袖子遮掩住利刃的寒光,把刀鋒從后面抵在了楚風的腰眼上。
彼時秦菁已經反客為主,完全沒了身陷敵營的自覺性,率先一步,以東道主的姿態(tài)往帳子門口走去。
楚風的目光陰冷,帶著說不出的森寒之意,狠狠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秦菁像是突然感覺到他極不友善的目光,走到門口忽而止步,回過頭來微微一笑,“殿下,請吧!”
楚風怔了怔,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惱恨的情緒。
因為躊躇滿志,他便沒有刻意在這座帳子附近多一層保護網,才讓人有了可乘之機。
方才秦菁的人出手又是奇快,并且場面控制的相當專業(yè),幾乎完全沒有異動傳出,遠處的人發(fā)覺不了。可如果方才秦菁會在得意之余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在最前面走出去,那么守在外圍的人也一定會察覺出來。
卻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的心思竟會精細至此!
他心里憋著一口氣,又覺得被一個女人挾持控制于鼓掌很沒面子,遲疑著便沒有動。
“殿下,請您配合一點!”靈歌手下匕首輕輕往前一送。
感覺腰后尖銳一疼,楚風額上就先出了一層細汗。
兩軍陣前,誰都不會和誰開玩笑,正如他這次擄劫秦菁過來一樣,自始至終都沒準備留半分余地。
他知道,秦菁沒有想和他開玩笑,雖然不甘,終究也是一咬牙抬腳往門口走去。
“請?zhí)拥钕孪刃袔罚 鼻剌寂c他頷首致意,
“榮幸之至!”楚風冷笑一聲。
秦菁等在原地,等他先一步跨出門去,才舉步跟上。
楚風帶進來十八名侍衛(wèi),其中八名他的自己人已經盡數損失,加上提前埋伏在屋頂伺機而動殺進來的靈歌和蘇沐,出來的人只有十二名。
楚風的心里本來還存了一絲僥幸,但只一走出帳門他便知道自己又一次低估了秦菁的心思的縝密程度——
只在他們一行人走出大帳的同時,帳子兩側的暗影里已經身影疾閃,不動聲色的又混進來六個人。
整支隊伍的配置還是按照方才楚風來時的模樣,楚風當先一步走在最前面,緊貼著他身后跟著蘇沐和靈歌,那兩人離他極近,雖然有點不合常理,但一眼看去,更像是近身保護的模樣,倒也不覺有異。
楚風的側后方與他湊開半個身位,是一臉神色不悅的秦菁,被四名侍衛(wèi)困在中間,像是極不情愿的跟著楚風的速度亦步亦趨。
其他人又按照精確的方位布局,構成一個二重保護網,把兩人護在當中。
乍一看去像是困住秦菁,實際上,每個人拉低的帽檐下,都密切的注意著楚風的一舉一動。
這些人個個身手不凡,方才楚風也在“無意間”看到了,他們每人除了身上佩刀佩劍之外,掌心里都有別的小型精密武器在握,全是針對他。
一行人在夜色中匆匆行過,經過帳子外圍的崗哨時,侍衛(wèi)們紛紛行禮,“太子殿下!”
楚風的臉色蒼白中隱隱透著暗青,即使是在夜色中也分外明顯。
只奈何所有人都沒想到狀況會出在太子大帳,所有人都低垂了腦袋只顧行禮,誰也沒有看到他們太子極不尋常的臉色。
楚風的腳步略微一滯,緊跟著又在靈歌手下匕首無形前送的動作中,沉著臉應了一聲:“嗯!”
然后,便是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
夜里穿行于軍營當中巡邏的人手不斷,尤其是這一夜,營前有事,為了防備敵人趁亂于后方偷襲,巡邏的衛(wèi)隊又增加不少。
不過也正是因營前有事,所以巡邏士兵都行色匆匆,著重注意著糧草倉庫方向的動靜,見了楚風過來,只就象征性的行禮,然后匆匆錯開。
連著遇到幾撥巡邏士兵未果,楚風心知秦菁是不會給他留下破綻的,索性也就放棄。
定了這樣的心思,他反而安心。
“榮安長公主!”深吸一口氣,楚風主動開口道,“說句實話,你今天當真是讓本宮刮目相看了。”
他的聲音刻意的維持著冷靜和風度,但是聽在耳朵里,難免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想來是誰被人拿刀抵在腰眼上,也不能和顏悅色了。
“是么?”秦菁毫不謙虛的微微一笑,仍是目不斜視的前行,開門見山道:“太子殿下是想問,您這里守衛(wèi)森嚴,本宮的這些人是怎么混進來的是吧?”
這個女子的心思,果真是玲瓏。
而此時的楚風,已經完全喪失了欣賞的興致。
心思被人完全掌握,他心里的燥火越來越盛,只就冷冷一笑,“對于這軍中部署,本宮還是有自信的,一兩個也還罷了,你這么一隊人,哪怕是分批混進來,也絕對沒有可能完全的瞞天過海。”
“那么太子殿下覺得,本宮今日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秦菁笑笑,卻是不答反問。
她笑的十分坦然,并沒有半點嘲笑對方浮夸之詞的意思。
楚風一愣,緊跟著心頭巨震。
他隱隱也在慶幸今日擄劫秦菁的事情做的十分順利,人員傷亡極少,卻不知道,當時回來向他復命的副將為了邀功,刻意夸大了此次行動的難度,從而誤導了他的判斷。
此時被秦菁一提,他心里才驟然明白過來——
“混賬!”楚風額上青筋暴起,捏緊了拳頭暗罵一聲。
略一失神,他腳下便又慢了半步,緊跟著后腰又是一疼,再把剛剛散亂的思緒拉攏回來。
“事已至此,殿下還是息怒吧,氣大傷身!”秦菁一勾唇角,倒也不見得就是個幸災樂禍的意思。
楚風偏過頭來看她,“你早就知道我有劫持你的打算?”
“殿下盛情款待,本宮不敢推卻,但本宮一介女流,孤身前來又實在不放心,所以就提前動了點手腳,殿下莫怪。”秦菁大方的承認,說話間神色卻是極為平靜的看著遠處清明透徹的夜色道,“您的人是昨天夜里就潛入大秦境內,在仙人亭附近設伏的,趁著夜黑風高,本宮讓人結果了幾個外沿的守衛(wèi),頂替進去,偏巧您這位派出去辦事的副將急于求成,回營的時候急著向您報功就沒有逐一細查他帶回來的人,真是萬幸!”
她的人先是通過這種方式堂而皇之入得軍營,而西楚的這座軍營其實是外緊內松,正是因為對外沿的守衛(wèi)極其放心,所以內里管制反而松懈,漏洞頗多。
然后這批人又趁著入夜,處理掉他一批親衛(wèi)軍,換了他近身侍衛(wèi)的服飾頂替進來,伺機而動。
而蘇沐和靈歌那兩個,大約是一早就埋伏在帳篷頂上,隨時窺測著帳篷里頭秦菁的情況,以防萬一。
果然是步步精確,滴水不漏!
可是單憑著這十幾人的暗衛(wèi)守護,就敢孤身進入西楚四十萬大軍嚴防死守的軍營重地——
這個女子的膽量,未免太大了些。
“你當真是不怕死!”楚風眉頭緊鎖,諷刺的勾了勾唇角。
“怎么會?本宮說過,自己惜命的很!”秦菁笑笑,悠然呼出一口氣,“不過有些事,必須去做,再冒險也是值得的。”
她的目光灼灼,帶著一種強烈而堅決的意念。
楚風心頭一跳,戒備的看她,“你這樣做,到底有什么目的?不會冒奇險走著一趟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讓本宮親力親為再把你送出吧?”
“說實話,本宮覺得與太子殿下您走在一處,確實不是件愉快的事情!”秦菁抿抿唇,并不正面回答他的話。
她越是不說,楚風就越是著急。
只是經過這一晚上的較量,他多少也拿捏住了秦菁的性情——
這是個相當有主見的女人,只要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說的話,他再問也沒用。
在他能掌握主動權的時候尚且這樣,更別說現在自己受制于人。
楚風聰明的不再多問,咬牙跟著往前走。
一行人順利通行無數關卡,慢慢可見遠處營前火光閃爍,隱約的兵器碰撞聲也越來越明顯。
楚風找回了點士氣,斜睨秦菁一眼,“刀劍無眼,長公主若是現在改了主意,還來得及。”
“太子殿下何必多言,要講條件也不是眼下的這個時候!”秦菁淡然一笑,繼續(xù)前行。
彼時葉陽安已經親自帶人在營前列了陣,他一身銀甲戰(zhàn)袍坐在馬上,神容冷峻,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是風采依然,似乎是有種鐵血將軍與生俱來的那種挺拔和剛毅,風霜磨礪之下,更顯矍鑠,而無老邁之態(tài)。
對面的華蓋之下,大秦的少年天子也是高居馬上,隔著千軍萬馬遙遙與他對峙。
那個少年,明朗而驕傲,雖然容顏還尚顯稚嫩,但卻絲毫沒有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稚氣。
他的目光平靜且深遠,看著眼前熱血沸騰的廝殺,容色不改。
葉陽安隱隱驚詫于他的定力和俯仰之間的氣魄,對面的秦宣已經再度開口,“兩軍交戰(zhàn),生靈涂炭在所難免,但是眼下這般境況,侯爺也不體諒下屬,一定要做這些無謂的犧牲嗎?”
“兩軍交戰(zhàn),必有死傷,秦皇陛下既然已經揮軍至此,又何必多說這些場面話來亂我軍心!”葉陽安微瞇了眼睛,泰然反駁,略一揮手,又一隊士兵劍拔弩張蜂擁而上。
之前楚風提議擄劫榮安長公主以逼迫秦宣帝就范的主意他并不十分贊成,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秦宣既然深夜孤身出營要人——
楚風的目的目的似乎是答道了。
雖然有欠著光明磊落,但是兩軍對壘,兵不厭詐,卻也沒什么大不了。
兩方軍隊殺的如火如荼,葉陽安被重兵護衛(wèi)的著坐在馬上觀戰(zhàn),正在擰眉觀察目前的戰(zhàn)勢,忽而聽得身后人群中一陣騷動。
“參見太子殿下殿下!”
楚風一路行來,一眾士兵紛紛跪地行禮,可是他走到人前卻也未停,一直越過眾人,走到了陣列的最前方才突然止了步子。
葉陽安略一沉吟,抬頭看來。
他此時正在臨戰(zhàn)指揮,事權從急,并沒有下馬跪迎,馬背之上顯而易見楚風那一臉蒼白的顏色。
“殿下——”葉陽安暗暗心驚,恍然間覺出什么不對。
然則還不等他完全想明白,眼前突然寒光一閃,蘇沐手下軟件靈活翻出,明目張膽的架在了楚風的脖子上。
“呵——”緊跟著楚風一聲苦笑才落入葉陽安眼中。
葉陽安勃然變色,身子一晃,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身邊的護衛(wèi)也是一片安靜,不可思議的注視著眼前動向。
“侯爺還要繼續(xù)打下去嗎?”秦菁從容開口打破沉默,“是不是給本宮和太子殿下搬兩張椅子來,也好就近觀戰(zhàn)!”
葉陽安一震,本能的振臂一喝,“全都住手!”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一聲怒喝之下,西楚士兵紛紛停手。
但是秦宣那里卻未有命令下達,只在這一遲疑的空當,又是數百人的傷亡。
這個秦宣帝,分明就是趁人之危!
慘叫聲連連,葉陽安勃然大怒。
他想要再下令迎敵,卻又礙著楚風的處境不敢貿然動手,額上青筋一突一突的直跳,拳頭握緊了再松開,一直重復數次,直到戰(zhàn)圈里他己方三千余人被斬殺殆盡才恍然有所頓悟,可是——
為時已晚。
眼見著前方的障礙被掃除,秦菁唇角一勾,已經火速挾持楚風朝對面秦軍的陣營退去。
“弓箭手!”葉陽安慌了神,急忙振臂一呼。
數百弓箭手從外圍擠上前來,無數銀光閃閃的箭頭對準了秦菁等人,只要葉陽安一聲令下,可以預見,即使是靈歌和蘇沐這樣的高手也抵擋不住幾個回合,這一行十數人就要被射成馬蜂窩了。
“放了太子殿下,否則,你們今天誰也別想活著離開這里!”葉陽安怒道,語氣凜冽帶著狂躁的殺氣。
“是嗎?”秦菁回眸一笑,繼而邁開步子繼續(xù)前行,“你大可以一試!”
她走的從容不迫,靈歌和蘇沐兩個揪著楚風落后兩步,堪堪好用楚風的身體擋住她空出來的后背。
擺明了,只要葉陽安一旦下令放箭,楚風絕對是要給她墊背的。
葉陽安臉上肌肉抖動,他比秦菁更清楚,自己沒辦法下令放箭,只能看他們離開。
且不說現在楚風做了秦菁背后的擋箭牌,即使他是在站在秦菁身側,誰能保證這樣近的距離之下,萬箭齊發(fā)不會誤傷楚風。
葉陽安的一張臉別的通紅,眼見著秦菁等人從容不迫的不不遠離,直接退回秦宣一側的陣營里。
“皇姐!”秦宣沒有下馬,只對秦菁露出一個關切的笑容道,“你沒事吧?”
“沒事!”秦菁微微一笑,身姿利落灑脫的翻到黑電背上,目光掠過楚風臉上諷刺一笑,“楚太子怎么也是一國儲君,分寸還是有的!”
楚風的臉色一陣僵硬,“你到底想干什么?”
“禮尚往來而已!”秦菁不語,卻是秦宣眸光一轉,冷漠看他,“楚太子既然興師動眾請了我皇姐來你軍中做客,朕又豈能小氣?自然是要回請你一番。”
他說著,便把目光移給蘇沐,“伺候楚太子上馬,我們走!”
“這里是我西楚屬地,你以為你這區(qū)區(qū)兩萬人可以全身而退嗎?”楚風冷笑。
“如您所言,就要看太子殿下您夠不夠這個分量了。”秦菁道,說著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忽而深刻幾分,補充道,“回頭咱們再看看,殿下您夠不夠資格讓武烈侯就此退兵三十里,讓出一座城池!”
這個女人,竟然異想天開,打著和他一樣的主意嗎?
楚風暗暗心驚,雖然極力掙扎,還是被蘇沐反縛了雙手提到馬背上。
“走吧!”秦宣一聲令下,大軍不再戀戰(zhàn),拔營向北,從原路返回。
因為楚風受制,葉陽安一直不敢輕舉妄動,但他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楚風這樣被人堂而皇之的挾持而走。
“侯爺,怎么辦?”他身邊副將暴躁的跺腳。
“跟上他們,伺機而動,想辦法把殿下劫下來!”葉陽安咬牙道,“先帶一部分精銳從后面山道包抄,突到龍陽谷的出口設伏,找機會!”
“是!”那副將領命,馬上回營點齊人手,帶了五萬精兵追蹤而去。
楚風是一國儲君,他的安危,茲事體大。
葉陽安怒火中燒,也不敢馬虎,匆匆安排了營中事宜,也帶人跟著追了去。
秦宣帶著一眾人馬馬不停蹄的往回趕,趁著途中無事,就湊近秦菁身邊和她咬耳朵。
“皇姐,你這一次你先斬后奏,當真是把您那駙馬給惹惱了,今天一整個白天都死沉著臉,一個字也不跟我說。”
秦菁心里明白,如果白奕知道她要孤身涉險去誘楚風出營,是一定不會同意的,所以這次的事,她又自作主張,瞞了他一次。
當然,秦宣那里她也是事后留了書信言明。
“我知道了!”秦菁心中有愧,就心不在焉的應著,想了想又覺得好笑,“他沒事跟你發(fā)什么脾氣?”
“不就是替你背黑鍋么?”秦宣苦笑,“我哪敢告訴他,我事先也不知情,要不然還真保不準這會兒還要鬧出什么動靜來。”
白奕那個脾氣,看似對什么都漫不經心,卻是見不得她有半點損傷,這一天之內,指不定要操多少心!
秦菁側目去看秦宣,看著那少見眉宇間神采奕奕的模樣,忽然覺出了幾分恍惚。
仿佛就在不久以前,他還是一個凡事都不會多想,天真爛漫總是拽著她的袖子“姐姐長姐姐短”嚷著的孩子,而轉瞬之間,他成長的速度讓她自己都覺得震驚。
他懂得了審時度勢,懂得了揣摩人心,亦是懂得了隱忍和殘忍——
在他原本可以繼續(xù)天真爛漫肆意生活的年紀里。
秦菁隱隱覺得心疼,但心里更多的是安慰,生在皇室之家,除了這一條路,他們別無選擇。
好在,他們都有這樣的適應能力,可以一往無前的走下去。
秦菁會心一笑,正和秦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這話,后面靈歌打馬快走一步追上來,稟報道,“皇上,公主,西楚人跟上來了!”
姐弟兩人對視一眼,秦菁沉吟問道,“來了多少人?”
“十萬左右!”靈歌道。
秦菁抿抿唇,抬眸看向秦宣,“龍陽谷那里有把握嗎?”
“這個我不好說,您那駙馬親自把關,他能做到什么程度,皇姐你還是自己估摸吧!”秦宣臨危不亂的調笑起來,仿佛對身后那十萬追兵毫不在意的摸樣。
他有自信是好事,但是這般輕狂的態(tài)度卻并不可取。
“宣兒!”秦菁皺了眉頭,剛要開口告誡他兩句話,秦宣已經斂了神色,沉吟著開口道,“是武烈侯親自帶隊來追的?”
“是!”靈歌道。
秦宣這一問,有些沒頭沒腦,秦菁目光一閃,突然就明白過來——
今夜秦宣是孤身出營,她沒有看到梁明岳隨行。
己方軍營之中,梁旭坐鎮(zhèn),不能擅自離開。
而秦宣一國之君,萬金之軀,即使他受邀須得前往西楚營前討要自己——
梁明岳作為軍中少帥,沒有理由坐視不理。
龍陽谷那里有白奕一人足夠。
秦宣轉身過去對身邊的一個親衛(wèi)低聲的吩咐了兩句話,然后摸出腰間一塊令牌遞過去。
秦菁心中了然,露出贊許的神色。
那親衛(wèi)領命告辭,秦菁便對靈歌使了個眼色,“你帶兩個人跟著,注意別出什么紕漏。”
“是,公主!”靈歌謹慎點頭,從秦菁的暗衛(wèi)高手中抽調兩人跟隨那親衛(wèi)一并離開。
目送四人離開,秦菁才轉向秦宣,神色凝重道,“有把握嗎?軍中國大事不是兒戲,千萬不要勉強。”
“都部署好了,沒有問題,皇姐不必擔心!”秦宣揚眉一笑,緊跟著話鋒一轉,大聲道,“前面就是龍陽谷了,所有人提高警惕,加快速度,爭取天亮之前回營。”
“是!”身后隊伍里一片應和之聲。
秦宣率先一揚鞭,身后煙塵滾滾呼嘯而起極大的風聲。
后面尾隨的葉陽安等人得到線報,馬上料到他們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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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陽谷是天險之地,兩側山壁高過千尺,下面谷地上的通道又窄,沿途山上和兩側出入口都適合設防,想必秦宣帝就是防備著這一點的。”葉陽安都開地圖粗略的掃視一眼,“眼下天還沒亮,即使咱們的人已經在那里設伏妥當,可是天色昏暗,弓箭手還是不能用!”
他說著,兀自沉吟起來,然后將地圖一卷,扔跟身邊一個親衛(wèi)兵道,“走,快馬加鞭包抄過去,務必在他們入谷之前將他們攔下。”
過來龍陽谷之后,就基本屬于秦軍的領地了,到時候再會發(fā)生什么就很難說了。
秦菁這邊跑的風生水起,后面葉陽安也是追的熱火朝天。
遠遠的看到前面龍陽谷一帶壁立千仞的灰色影子,秦菁終于松一口氣,拉住馬韁對秦宣道,“先走吧,別讓魏國公等急了,這里我來善后!”
梁旭的性格和他父親多有相似之處,遇事總是思慮良多。
此次秦宣孤身出營,他那里必定心急如焚。
秦宣略一權衡,又將今日之事的整個部署在腦中過了一遍,覺得無虞,又把蘇沐叫到近前仔細的叮囑了兩句,“保護好皇姐的安全!”
“是,陛下!”蘇沐領命。
秦宣這才放心,回頭和秦菁交換了一個心安的眼神,帶了一隊訓練有素的金甲護衛(wèi)先行一步,匆匆消失于茫茫山澗間。
秦宣走了,秦菁反倒不著急了,雖然也刻意做出了撒腿狂奔的姿態(tài),但實際在速度上卻慢了好些。
她在速度上拿捏的很好,剛好在線頭部隊入谷的前一刻,被葉陽安派出從左側山坳里包抄過來的線頭部隊攔住。
“留下我們太子,否則今日你們別想出谷!”領隊的劉副將是個方臉的中年漢子,手下一并長槍刷的虎虎生威。
蘇沐押了楚風的馬,仍是擋在秦菁面前。
秦菁從容不迫的與劉副將對視,卻恍若沒有聽到他的話,只道,“谷中道路狹窄,四隊并作兩隊,繼續(xù)前行,天亮之前務必折返大營。”
士兵們無人忤逆她的意思,井然有序的重新調整隊形,真就不管身后越聚集越多的西楚追兵,從容不迫的穿谷而行。
劉副將目瞪口呆的看著,似乎不太相信,臨危之際那些大秦士兵會丟下他們的公主去逃命。
他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冷聲一笑,抬手一揚向空中射出一朵亮麗的旗花——
既然秦菁把楚風留在了這里,那么事先埋伏下來的弓箭手就沒了顧忌。
秦菁眼見著天上光亮一閃,眸中瞬間閃過一絲鮮明的怒色,然則不等她反應,身后山谷深處已經慘叫聲四起,間或還夾雜著利箭破空而帶起的風聲。
彼時她的隊伍已經進去大半,只剩下隊尾上千人。
“殿下,谷中有埋伏!”蘇沐一揚手,馬上一隊侍衛(wèi)聚攏過來將秦菁圍住,護在當中。
“公主殿下,您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劉副將冷笑一聲,帶人往前不斷的迫近,“不要再做困獸之斗了,放了太子殿下,殿下寬宏,沒準還能饒你一命!”
秦菁等人在他的逼迫之下不住的后退,卻因為顧忌著谷中伏兵而不敢有大的動作,儼然已經是窮途末路。
但是困境之下,她的目光仍舊清涼如雪,帶著森寒的凜冽。
劉副將震了一震,卻見她眸光一轉,忽而抬手抽過身邊一個侍衛(wèi)的佩刀,出手的動作干脆一落,一劍削掉楚風的一縷發(fā)絲。
“你要干什么?快住手!”劉副將方寸大亂的怒聲吼道,手里長槍一亮,卻懼于楚風在敵人手里而畏縮不前。
秦菁手下劍花一個翻轉,再次拍在楚風的肩上,冷然道,“跟本宮講條件你還不夠這個資格,武烈侯來了沒有?”
“你——”劉副將滿面通紅,氣鼓鼓的說不出話來。
秦菁斜睨他一眼,手下劍鋒又往楚風頸邊逼近一寸,“本宮不過一個無知婦人,真要讓你你們太子殿下與我陪葬嗎?馬上下令讓你谷中伏兵撤走,來日方長,咱們以后還有再繼續(xù)說話的機會,否則——”
“你別亂來!”劉副將大喝,心里卻猶豫著拿不定主意。
他不知道秦菁會不會真的玉石俱焚,但若要真的撤走伏兵,那么今天想要救回楚風肯定是沒指望了。
楚風倒是不擔心秦菁會這個時候真的殺他,這個女人精明的很,不到最后一刻,是不可能放棄他這張保命的王牌的!
但是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確實不妙。
他心中憤恨,狠狠的閉上眼。
劉副將踟躕不前,楚風閉目不語,而葉陽安——
這個時候明明是應該趕到了,卻偏偏一直不肯露頭。
秦菁知道他在拖延時間,等著天亮,也不點破,就這樣與他們耗著。
最后卻是楚風忍無可忍,沉聲的開口打破沉默,“今日經此一事,你我之間已經注定是不死不休,不用再拖延時間了,要么你現在就帶我入谷,咱們一起死,再等下去,最多也就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是不是兩敗俱傷還很難說,不過——”秦菁抬眸四下里掃視一眼,眼見著天色將亮,終于也像是有些不耐煩,淡淡說道,“本宮確實是沒有心情再跟你們耗下去了!”
她說著,忽而目色一寒,冷眼掃向對面嚴陣以待的劉副將道,“你們人多勢眾,本宮不與你們一般見識,至于貴國的太子殿下——就暫且還給你吧,咱們后會無期!”
言罷,忽然毫無征兆的調轉馬頭,向那山谷里奔去。
蘇沐掌下運了內力平推而出,一掌將楚風擊飛。
“殿下!”因為變故突然,眾人一時都完全反應不過來,手忙腳亂的奔過去接人,卻被楚風飛出去帶出的沖擊力撞到一大片。
“快,攔住他們!”劉副將大駭,一邊大呼著讓人去追,一邊親身翻下馬背給楚風解開手上繩索。
楚風一身的狼狽,抬手往腰后一摸,手上殷紅一片的血色頓時讓他眼里也染了血。
“滾開!沒用的廢物!”他惱羞成怒,大力一揮,一把掃開劉副將,轉身搶了他的馬就往谷中追去。
“快,快跟上,護住殿下!”劉副將驚慌失措的喊。
“殿下——”葉陽安這時才從重兵護衛(wèi)之后匆匆趕來。
方才秦菁突然轉身一走他已經察覺不對,急忙就想沖上來阻止,但卻已經明顯來不及。
前面楚風帶著一隊人馬已經迅速消失在微明的夜色中,他急忙轉身搶了一匹馬,可是慌亂中竟然試了兩次都沒能爬上馬背。
“侯爺,殿下那里屬下派人跟著了,您不必著急!”劉副將過來扶他。
葉陽安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谷中有埋伏,快發(fā)信號,讓人快把殿下截住!”
劉副將一時間很有些反應不及,葉陽安更是等不得,跨上馬,才要帶人去追,忽而聽得震耳欲聾一聲巨響。
天崩地裂的同時,山谷入口處的兩側山壁無數的巨石滾落,山川震蕩,戰(zhàn)馬嘶鳴。
人群中亂成一片,馬匹受了驚嚇,紛紛四散逃開。
“吁——”葉陽安用力的去扯那韁繩,左搖右晃之中匆忙抬頭往谷中看去。
只見無數的山石從滾落,正是跌落那山谷入口的位置。
那里的道路本來就極為狹窄,這么多的石塊落下來,必定堵的水泄不通。
這里的路口封死不算什么,可如果有人故技重施,在另一側的出口也同樣震落山石擋住去路,那么——
“快——”簌簌隕落的大小石塊之中,他心急如焚的喊,喊到一半聲音卻是戛然而止。
對面的山谷里一個青衣袞袍的男子端坐在馬背之上,正用一雙燦若星子般璀璨的黑眸漠然的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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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來捉蟲,這一卷明天不完就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