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是何意?”常棟怔了怔,盯著那匕首,一時沒太明白楚臨話里的意思。
“常大學士的傷,當日是太醫和仵作先后驗過的,正中心臟,窒息而亡對吧?”楚臨道,把玩著手里匕首,臉上笑容斂去,再不見一絲半點平日里那般閑散玩笑的意思。
“是?!背澣鐚嵈鸬?。
那日常文山一出事,他激怒更新,一面找人去京兆府和刑部分別報了案,隨后京兆府的仵作和宮中聞訊趕到的太醫就都一并過去給常文山查驗了尸首。
常芷馨的那一刀雖然是后來補上去的,但是不湊巧的很,堪堪好正中心臟。
當時他府里抓刺客的流言鬧的正兇,再加上事情發生及時,常文山基本上是剛斷氣馬上就挨了她那一刀,是以仵作和太醫順理成章的沒往別的地方想,急匆匆的就給斷了個遇刺身亡的結果出來。
邱大人之前倒是沒有想到這事兒會是常家內院里的自己人做鬼,他不可思議的瞧了眼旁邊被秋榮打的半死不活的蔣氏母女,同時嘴角已經掛了絲冷笑走到常棟面前道,“常侍郎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難道殿下的話說的還不夠明白嗎?令尊常大學士的是死于這把匕首之下的,兇器又是令嬡的貼身之物,這事兒著實是費解的很啊?!?
“邱大人!”常棟面有慍色,語氣也帶幾分尖銳,“您這是意思?難道您是懷疑小女?”
話到這份上了,還是潛意識里的不能相信而帶了點茫然。
畢竟常芷馨一個足不出戶的閨閣小姐,常文山又是她的親祖父,雖然常文山平日里對待兒孫的態度比較嚴苛,但是對于這個孫女還是嬌慣著很是疼惜的。
不是他聽不懂楚臨的暗示,而是打從心底里不相信常芷馨會做出這種事來。
“不是懷疑,是證據確鑿?!鼻翊笕死淅涞?,轉而取過楚臨手里匕首繞過常棟走到蔣氏母女面前,把那匕首往蔣氏面前一亮,“常夫人,方才常侍郎已經確認過了,這東西是常小姐所有,您應當也沒意見吧?應該是用不著本官再著人去您府上請其他人來辨認了吧?”
常芷馨被秋榮掐的半死,這會兒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了,蔣氏焦急的抱著她正在給她順氣。
兩人同時回過神來,身子都是劇烈一顫。
“我——我——”蔣氏開始結巴,顫巍巍的低頭去看懷里常芷馨的反應。
從頭到尾她都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卻是沒有辦法當堂指證女兒的罪行的。
常芷馨心虛的錯開眼,伏在她懷里,手里死死的抓著她的衣襟小聲的叫著,“母親,母親!”
聲音細弱點點入耳,帶著濃烈的乞求。
邱大人好整以暇的看著,旁邊常棟已經等不得,疾步走過來,暴躁說道,“夫人,你倒是說句實話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當日刺客闖進門來的時候你也在場,為什么刺傷父親的兇器會是芷馨房里的東西?”
蔣氏到底是不似常芷馨那般心狠,心里已經抖成一片。
只不過她也知道,到了現下的這個境地,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一條路抹黑走到底。
她心里飛快的權衡,最后一咬牙將懷里常芷馨用力的抱了,瑟瑟道,“當時太亂,我又害怕,事后沒敢仔細想,現在想想,好像是那刺客進門之后隨手在芷馨桌上摸了兇器來行兇的。”
這個理由,倒也解釋的過去。
常棟頓時松一口氣,邱大人卻是不依不饒,“夫人確定,這一次的口供沒有錯了嗎?”
“是——”蔣氏咬牙道。
橫豎常文山已經死了,斷不能再為了一個死人把常芷馨賠進去,當然了,一旦她把事情捅出去,那么賠進去的就不僅僅是一個常芷馨了——
常氏的嫡小姐殘害自己祖父的尸身,即使不是殺人的罪名,這也是忤逆不孝大逆不道。
歷來不孝好弒親的罪名都被視為天理不容,判的很重。
事情一旦傳揚出去,哪怕是不死人,他們常家人背負上這么一個罵名,以后在人前也是抬不起頭來的。
常芷馨見蔣氏還是站在自己的這一邊的,心里這才勉強定了定,頂著滿頭亂發和被秋榮抓傷的臉看向邱大人道,“大人,那刺客深夜入潛入我們常家殺人,案子告到您這里也有些時日了,您卻一直壓著不審,如今卻對我們這一家子失去頂梁柱的苦主左右詢問,到底成什么道理?”
她說著,又伏在蔣氏懷里哀哀的哭起來。
必須把自己放在一個受害者的位置上,這樣官府處于對弱者的同情,他們才有機會。
邱大人見慣了公堂之上巧言令色的刁鉆小人,哪里會被她一個黃毛丫頭牽著鼻子走?
是以邱大人并不理她,仍是對蔣氏問道,“敢問夫人,本官手上和這匕首匹配的刀鞘,當日兇手行兇之后可是一并被帶走了的?”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兇手,當日那匕首用完之后,刀鞘自然是留在常芷馨那里。
蔣氏百思不得其解,東西怎么會到了楚臨手上,卻一心只想著把嫌疑全都推出去,急忙就道,“是!”
常芷馨想要去拽她,然則已經晚了一步。
楚臨站在旁邊墻壁的暗影里,眼神嘲諷的看過來,“夫人都不問這刀鞘本王是從哪里得來的,就這么急著回了邱大人的問題,不怕后面難以自圓其說嗎?”
“我——”蔣氏一驚,下意識的抬頭看去,眼神惶恐。
楚臨站在那暗影里不動,繼續悠然說道,“本王記得夫人和常小姐留在府衙的口供上說,那刺客入府行兇闖入常小姐閨房刺死了常大學士之后又從后窗原路逃走的。貴府地形邱大人都已經命人勘測過了,出了常小姐的閨房的后窗出去,再過一座小花園,只就是圍墻和后門。如果誠如常夫人所言,是那刺客行兇之后帶走了刀鞘了,那么就算他隨手丟棄也要將將其丟棄在后面的小花園里,卻不知道怎么會被本王的人在貴府前面大花園的池塘里撈出來?夫人不會解釋說是那刺客當日遁走之后又悄悄遣返,將東西扔進您自家池塘毀尸滅跡了吧?”
那刀鞘是事發之后常芷馨做賊心虛,趁著夜深人靜扔進水里作掩飾的。
“這——這——”蔣氏支支吾吾,這回連常棟也察覺出了事情似是另有隱情,然后又聽她馬上改口道,“許是我記錯了。”
“夫人記錯了什么?”邱大人寸步不讓,咄咄逼人,“夫人是記錯了兇手是誰?還是只是記錯了兇手逃走的路線?本官已經命人再三的盤查過常府,當日小姐后窗的窗臺上和常府后門附近的圍墻上都沒有被任何人踩踏的痕跡,哪怕是花園里和墻根底下都沒有一個多出來的腳印。而且那日你家后門門房里值夜的家丁仆婦足有六個人,誰都沒有發現可疑之人的跡象。常夫人,您真的確定自己沒有記錯?那夜確實有人闖進小姐的閨房行兇嗎?”
“許是——許是那賊人走了別的路也不一定?!笔Y氏眼神閃躲,心虛之余就有些忍無可忍的發起火來,“邱大人,你不去捉拿兇手,卻在這樣沒完沒了的盤問我算怎么回事?難不成我們常家還會拿老爺的死來開這種玩笑嗎?是有人圖謀不軌殺了我公公,您應當緝拿兇手,給我們一個公道才是!”
“本官只是不明白,據說當夜常大學士是從里回來臨時起意去和常小姐訓話,你們口口聲聲說有人蓄意謀殺常大學士,那兇手怎么就那么巧,會去到小姐房里行兇,而不是在常大學士的院子里等著?”邱大人不慍不火,他說著,不由的上前一步,狠狠的逼視蔣氏的眼睛,“夫人,紙是包不住火的,有些話,您現在說明白了,總比一會兒到了堂上再開口要體面很多?!?
“你——你還要對我動刑不成?”蔣氏張了張嘴,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我是苦主——”
“誰是苦主,現在就來討論還為時過早?!鼻翊笕死浜咭宦暎吐犚娨粋€衙役在巷子外頭遠遠的通報,“八殿下,大人,齊國公府來人了,說是前來聽審二公子一案過堂的。”
自從得了楚明帝要為他指婚的話兒,楚臨當真是一天都不愿意等,迫不及待的就想把常家的事給了了。
常芷馨神色大駭,畏懼的看了眼被旋舞提在手里猶且瘋瘋癲癲的秋榮。
“殿下您看——”邱大人回頭遞給楚臨一個詢問的眼神。
“嗯,到前面升堂吧,父皇給了本王三天時間,越快越好,本王還急著回宮復命。”楚臨道,言罷就當先一步出了巷子。
邱大人招呼了人來,把秋榮和賈六那一行人該押的押,該拖的拖,一并清出了巷子。
然后又有人去拖常芷馨,常芷馨摔壞了膝蓋骨,動不得。
衙役們粗魯的就要上去拽人,蔣氏驚慌失措的撲過去把人拉開,指著衙役的鼻子怒聲道,“你們做什么?芷馨的腿受傷了,我們要在這里等大夫,若是我女兒有什么損傷,你們擔待的起嗎?”
“擔待?”那壓抑獰笑著斜睨一眼痛的滿頭大汗的常芷馨道,“常夫人,現在咱們是要提邱大人指定的犯人去過堂,誰認識你什么常家小姐,阻撓官家辦案,這罪責你也擔不起的。”
說完,兩人一左一右上來架了常芷馨就走。
常芷馨疼的大喊大叫,半條腿拖在地上,死狗一樣被人拎了出去。
“你們——”蔣氏在后面氣急敗壞的追著往外跑。
一行人拖拖拉拉的,沿途拉了好長的戰線,連帶著廣泰公主的尸首一起抬到了前面的公堂上。
齊國公府的來的人是趙巖,彼時已經坐在堂上喝茶等著了。
楚臨仍然命人遣散了衙役,換了自己的親衛把守整個公堂內外。
先審的是廣泰公主和常海林合謀溺殺齊國公二公子趙拓一案,有廣泰公主的貼身婢女秋榮,和當日湖邊飲宴的兩位目擊者指認,毫無懸念的定了常海林和廣泰公主的殺人罪。
但是現在兩名兇手都罪有應得先后死于非命,倒是省了判刑處罰。
只是秋榮死咬著不放,一定說是一切都是常芷馨在幕后指使。
常芷馨哭哭啼啼的不肯認,又因為雙方俱是口說無憑,就暫時擱淺。
緊跟著審下去,又是廣泰公主被殺案。
衙役去常府取了賈六的賣身契,再有兩名共犯裴江氏和賈六的聯合指認,常芷馨百口莫辯。
而前后兩個案件再一聯系起來,說她參與謀害趙拓的案子也就順理成章了——
否則,她又何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韙來殺廣泰公主滅口?
不管常芷馨認不認,這個罪名她都是賴不掉的了。
兩件案子水落石出,滿堂皆驚。
誰都沒有想到常家這個飽讀圣賢書又端莊嫻雅的小姐會是這么個蛇蝎心腸的毒婦,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常棟更是急怒攻心,兩眼一翻,當堂吐了血。
“老爺,老爺你怎么了?你別嚇我??!”蔣氏哭天搶地的奔過去,又是拍臉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把人拉回了一口氣來。
“孽女,孽女!”常棟倒在地上起不來身,手指顫抖的指著癱在那里的常芷馨,當真是恨不能將她一口吞了。
先是攛掇自己的哥哥和廣泰公主勾搭不清,又暗中唆使二人行兇傷人,及至把性命搭了進去;然后還謀殺當朝公主意圖殺人滅口?
這就是他常家的小姐?他父親親自教管養出來準備用來光耀門楣的女兒?
“父親,父親我——我沒有啊——”常芷馨還是死不承認,越是在即將走投無路的時候,她便越是清楚,自己不能放開常家這根救命的稻草。
“走,我們走,丟人!丟人現眼!”常棟怒氣沖沖,揪著蔣氏的衣服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就要往外走。
“老爺,老爺!我們走了,芷馨怎么辦?”蔣氏終究還是心疼女兒,只不過礙著常棟的那個脾氣,又不敢忤逆,一步三回頭。
“常大人留步!”一直坐在旁邊閑閑的喝茶的趙巖突然放下茶碗,目光冷凝將他叫住。
常棟面子里子都丟盡了,回頭對他怒目而視,“世子還有何指教?你趙家人所要的公道,不是都已經由殿下做主給你了嗎?還攔著我來做什么?”
“那卻也未必?!壁w巖唇角牽起一絲冷笑,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他,“常侍郎你家門不幸,盡是顧著處理家中私事,應該還不知道,就在一個時辰以前,朝中與令尊交好的五位同僚聯名上書,指證我父親買兇殺人刺死當朝學士國之棟梁的常文山。常侍郎不要告訴我你不知情!此刻我父親被冤入獄,這個公道你常家人還給是不給?”
“什——什么?”常棟一驚一個踉蹌,“你不要信口雌黃,今天整個晚上本官都在這里,齊國公入獄跟我有什么關系?”
“可是他們異口同聲,指證我父親買兇所殺之人是常大學士,常侍郎也說這和你沒有關系嗎?”趙巖反問。
這一點常棟的確是毫不知情的。
他不知道,就在昨日他和齊國公大鬧進宮之后,楚明帝有意將常家小姐許配八皇子殿下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傳到了幾位和常文山私交甚密的大員那里。那些人只當是楚明帝偏袒常家,又知道趙巖是楚奕手下總管御林軍的副統領,趙家人偏向太子的陣營。后來隨即受到常棟派去的書函,要他們幫忙造勢,說今夜事情必定會做一個了解。幾個人再左右一打聽,的確是聽聞八皇子火急火燎要連夜提審常家的案子,于是權謀了一下就進了宮中請命。
因為相信自己揣摩透了圣意,幾人孤注一擲把烏紗都壓上來,一定要楚明帝懲處奸佞,為國之棟梁的常大學士討一個公道。
楚明帝剛剛就寢又從被窩里爬起來,聽了幾人洋洋灑灑長達數千字的一番激烈陳詞,直接下令將齊國公趙傳入獄。
關于常文山的死,常棟不忿是真,急著想要討要一個公道也是真的,但他胸無大志,卻是從未想過要牽扯到黨朋之爭的漩渦里去。
聽趙巖這么一說,他便知道事情是鬧大了,而且還是向著一個他不曾預料到的方向急劇發展下去。
幾次張了張嘴,常棟也終究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堂上主審邱大人已經冷笑說道,“常大人,令尊的案子本來今夜也正是要一并了結的,現在怕是就算您不肯聽審也是不能了,否則回頭陛下那里詢問起來,您也沒法交代?!?
常棟面如死灰,被蔣氏又扶回椅子上坐下。
邱大人的一拍驚堂木,冷冷看著癱軟在地的常芷馨道,“常氏,之前本官問你的問題你還是不肯回答嗎?你說那夜有人入你房中行兇殺死了常大學士是否確有其事?兇手用了你的匕首行兇,并且從后窗逃走,刀鞘又因何出現在你常家前院的池塘了?你常家自己的家奴都言說那夜沒有見到陌生人出入,你又要如何解釋?常大學士到底是何人所殺?你還不給在座的諸位一個明白?難道真要本官對你動刑才肯說實話嗎?”
一聽說要動刑,蔣氏就先驚了一下。
常芷馨嘴唇蠕動,腦子里嗡嗡作響完全沒了主意。
剛才趙巖所說的那些話,她雖然不是很明白其中道理,但大致也是聽懂了的,知道事到如今事情似乎已經鬧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邱大人見她不語,也失了耐性,直接一招手。
侍衛們訓練有素,馬上退出去一撥人,不多時就抬了寫刑具過來,亂七八糟一堆染著血生了銹的東西重重往地上一扔。
常芷馨臉色慘變,常棟和蔣氏夫婦更是不敢相信——
這是真的要對常芷馨動刑了?
邱大人卻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二話不說一指地上的一幅夾棍道,“動刑!”
那夾棍并不是一般用來夾指頭的那種小刑具,粗枝大葉總共不過分三條,都是用結實的硬木所制。
侍衛們手腳利落的過去,把常芷馨的兩條腿往里一塞,不同邱大人吩咐就自覺的卡在了她膝蓋的傷處。
“不——不要!母親、父親,救我救我?。 背\栖皯K叫連連,兩邊侍衛扯著繩索用力一收,下一刻她便尖叫一聲直接暈死過去。
“芷馨!”蔣氏看不下去,撲將過去,一把將她摟在懷里。
邱大人冷眼看著,只道:“潑醒!”
侍衛們提了半桶冷水進來,二話不說對著常芷馨兜頭澆下去,蔣氏也跟著濺了一身。
常芷馨身子一陣痙攣,緩緩的睜開眼,腿上傷處一用刑,血水就浸透了褲子暈染出來,疼的她頭腦里幾乎一片空白。
“常氏,別說本官沒有給你機會,你再不如實招來,我還有的是別的方法讓你說實話?!鼻翊笕烁咦蒙希榈膶⑹诌吥前沿笆兹拥剿媲埃罢f,常大學士到底是何人所殺?這兇器到底是怎么會是?”
“我——我——”常芷馨顫抖著,任由臟水流了滿臉。
蔣氏瑟瑟的抱著她,有口難言,只就不住的抹淚。
邱大人耐性告罄,目光一橫又給侍衛使了個眼色。
兩個侍衛立刻抬了老虎凳上前。
“不,不要動我的女兒!”蔣氏驚慌失措,死死的將常芷馨護著,心急之下終于狠狠一咬牙,大聲道,“我說!我說!求求你們不要再折磨我的女兒了,我什么都說!”
她心里想著,既然常文山其實并不是死在常芷馨那一刀之下,現在把實情抖出來,常芷馨和整個常家的名聲雖然會有損傷,但總好過搭上女兒的一條命。
但常芷馨卻比她要清楚很多——
眼下事情鬧到這一步,楚明帝那里都把齊國公給入獄了,這件事就怎么也不會善了了。
而且對這件事有絕對處置權的楚臨又明顯像是要為了他身邊那個賤婢整死自己,蔣氏把事情抖出來,她身敗名裂不說,命八成也是不保的。
不,不能,她一定不能給任何人機會來攻擊她。
“不,不母親,不——不要!”常芷馨強忍著腿上傳來的劇痛,用力的扣著蔣氏的手臂。
“都這個時候了,我不能看你死啊?!笔Y氏哭著抹一把淚就要開口,常芷馨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把將她往后拽開,聲淚俱下的對著堂上邱大人磕了個頭道,“大人,大人您饒了我母親吧,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時失手,沒有真的想要祖父的命啊?!?
蔣氏腦子里亂糟糟的,怔在那里,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她這話里的意思。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怪物似的的眼神盯著這雙母女。
楚臨微微瞇了眼,再看向常芷馨的時候,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深意,冷然的一扯嘴角。
不過他卻什么話也沒說,只就悠然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的看著。
“把話說明白了!”邱大人下意識道,反而是被這對母女給繞暈了。
“那天母親因為哥哥的事鬧到了皇后娘娘跟前,事后祖父十分震怒,從宮里出來就訓斥了母親,后來就起了爭執,母親盛怒之下一時失手才——才——”她說著就泣不成聲,拼命的給邱大人磕頭,“大人,母親她不是故意,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請大人開恩,開恩??!”
蔣氏目瞪口呆,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心一意護著女兒為女兒開脫,最后換來的是會是常芷馨為了自保而毫不容情的反咬一口。
她顫抖著,卻是氣的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
常芷馨已經繼續道,“當時我也是嚇壞了,要去告訴父親的,可是母親她——她求我。她是我的母親啊,我不能看著她吃官司,所以——所以才昧著良心!”
“夫人!”常棟撕心裂肺的一聲嚎叫,從椅子上翻下來。
蔣氏猛地回神,拼命的擺手,“不,不是我,老爺,不是我,你聽我解釋啊!”
“母親!”常芷馨情真意切的一把握住她的手,“母親,我早就勸過你了,可你就是不聽,早點對父親言明一切又何至于。”
“芷——芷馨你——”蔣氏氣的渾身發抖,這會兒總算是緩過一口氣來,“你這個孽女,分明是你——”
“母親!”常芷馨哪里還肯讓她說話,頓時厲聲打斷。
彼時常棟已經氣急敗壞的從沖過來。
常文山不僅是他敬重的父親,還是他平步青云的階梯,現在他的死因關乎到整個常家的臉面,這會兒他看蔣氏的眼神就像是一頭兇殘的野獸,二話不說先是一巴掌將蔣氏掀翻在地。
“老爺,老爺你聽我說啊,不是這樣的,不是——”蔣氏爬起來,撲過去抱住他拼命的解釋。
整個公堂之上,他們一家人撕扯滾打在一起,亂哄哄的鬧成一片。
常芷馨想著一不做二不休,趁亂摸過地上的匕首,就要往常棟的手里塞——
到了這個時候,只有讓蔣氏徹底閉嘴,她才能撇清嫌疑,把真相永遠的蓋住。
之前因為楚臨當眾喚了聲夫人,升堂之后邱大人不敢怠慢,就在楚臨旁邊給她安排了座位。
幾次交鋒,她深知常芷馨這個女人的惡毒心腸,目光一直鎖定在她身上就沒離開過,以她的目力和觀察力,自然是將常芷馨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常芷馨用自己的袖子掩著,眼見著就要將那匕首塞到毫不知情的常棟手里。
旋舞唇邊蕩起一絲冷笑,不動聲色的摸下發釵上一顆珠子,指下運力一彈。
下一刻,正在和蔣氏撕扯的常棟突然臉部表情抽搐,整個人木了一樣,僵在那里。
蔣氏也正在情急拼命的時候,好容易得了上風,一把將他向后退開。
常棟頓時就像是沒了主心骨一般,直挺挺的向后栽去,一手按著腰部,指縫里鮮血汩汩直流。
蔣氏呆了。
隨即是砰的一聲脆響,匕首落地。
常芷馨舉著一手血,神色惶然,滿臉的不可置信。
常棟抽搐在那里,氣息微弱。
“老爺!”蔣氏慘叫一聲,爬過去。
“快,快請大夫!”邱大人也沒想到會當堂鬧出這么一出,驚魂甫定急忙吩咐。
然則還不等侍衛應聲走出去,常棟已經脖子一歪,閉過氣去。
眼見著丈夫鮮血淋漓倒在眼前,蔣氏急怒攻心已經完全瘋了,回頭狠狠的給了常芷馨一巴掌,“你這個賤人,瘋子,殺了你祖父還不夠,現在連你父親也下得了手?虧得我還一再為你遮掩,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這么個蛇蝎心腸的小賤人?!?
誠然,她卻并不知道,方才常芷馨真正想要殺人滅口的對象其實是她自己。
不過只就這樣已經足夠,足夠讓她惱羞成怒把常芷馨徹底舍棄,甚至是為了報復那個惡毒女人殺害她丈夫的罪行,蔣氏也刻意沒有解釋當日常文山的真正死因,反而添油加醋,把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惡毒罪名狠狠的加冠于常芷馨身上。
人證物證,即使常芷馨生了一張巧嘴,也再不能翻出天來。
更何況,就算沒有當日常文山的事,只就她今日當堂刺死自己的父親的一條罪名,就足以讓她千刀萬剮不得好死了。
這件案子,最終還是以鬧劇收場。
一切的始作俑者常家小姐以弒親之罪被判以凌遲之刑,刑期定在半月之后。
常文山和常棟相繼身死,常氏一族如大廈傾頹,一夜之間沒落到了塵埃里。
然而這事兒卻還沒有完,緊跟著因為當日和常家聯手構陷齊國公的黨鵬案被提上議程。
這一次楚奕沒有再推脫,甚至是和四皇子楚華紅了臉拿下這個案子的主審權,大張旗鼓的查辦起來,最后以一個勾結常家,誣陷忠良意圖霍亂朝綱的罪名,罷免處決了大小官員四十八人,其中三品以上就有四名。
鳳寰宮里,葉陽皇后仍是閉門不出。
古嬤嬤小心翼翼端了定驚茶給她送進去,“娘娘,天晚了,您該歇了!”
葉陽皇后坐在案后撐頭假寐,聞言,睜開眼側目去瞧了瞧放在一側墻角的水漏道,“已經三更天了嗎?”
“是啊,娘娘!”古嬤嬤道,繞過去把茶碗遞給她,“您趁熱喝了吧!”
這幾日葉陽皇后的精神不好,即使一直在不斷的加大定驚茶的分量,還是噩夢不斷。
她自己努力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卻是每到夜里就一直找借口拖著推遲就寢的時間。
她這做惡夢的毛病,是從兩年前莫如風突然之間音訊全無之后就有的,古嬤嬤心知肚明,卻一個字也不敢往外漏。
葉陽皇后結果那茶碗嗅了嗅,露出十分厭惡的神色,仍是沒有說什么,閉眼把茶喝了。
古嬤嬤收了空碗,過去收拾她桌山的一些信函,一邊問道,“這些都不要了嗎?”
“嗯,處理了吧!”葉陽皇后揮揮手,疲憊的靠在椅背上沒有動。
古嬤嬤去端了火盆進來,當著她的面把那些信件一一的燒成了灰。
葉陽皇后目不轉睛的看著,火光迎著她越發蒼白憔悴的面孔,但那雙眸子里卻是精光四溢,越發顯得精明強干起來。
半晌,她嘴角扯出一個笑容,“老七那里有動作了,今兒個朝上老頭子是個什么反應?老七手上掌著兵權,老六想要坐穩這朝中的那把椅子,肯定要先除去這個后患的,這事兒應當是馬上就要鬧起來了吧?”
有關常家的案子全部告破,但是涉及到顏璟軒的那樁私劫軍報的案子卻還壓著,紀良妃也一直被關在天牢,景帝沒有再逼楚臨破案,也不說交給其他人負責。而楚越卻沒在京城久留,常家的案子一審完,他便主動請辭回北疆主持戰事。
這幾日他人剛到,馬上又傳出草原部落有人生事,再加上原本鄰國之間的就不斷的有戰事發生,這樣一來便算是內憂外患。
楚越以此為由,上折子請求朝廷撥糧置辦軍備。
折子明明已經到了兩天了,卻被楚奕故意壓下沒有上報。
然后緊跟著昨夜就有八百里加急的密報遞入宮中,說是七皇子以軍備不足為由,暫緩對外的戰事,壓兵草原部落邊境。
這樣一來,便算是控制了整個草原,并且擺出了隊內的架勢。
“暫時還沒有明確的旨意下來,只說皇上似乎是不太高興的?!惫艐邒叩?,說著卻是面有難色小心的去看葉陽皇后的反應道,“自從常大學士的那件案子之后,娘娘您在前朝能說得上話的暗樁被拔除了一半了,現在沒有人能參與到朝下御書房議事里頭去,皇上那里的消息有很大一部分都不能及時上來?!?
“他高不高興有什么關系,從來不都是這樣?不過這骨肉相殘的戲碼,他越是不不想看到,在這皇家,他的眼皮子底下,卻少不了的?!比~陽皇后不以為然,剔著指甲冷笑一聲,忽而目光一閃,沉吟道,“老四那里——”
“娘娘,奴婢正準備和您說呢,就在剛剛,四皇子又命人遞了帖子要求見您了。”古嬤嬤急忙回道,“這幾天,這已經是第四次了,娘娘還是不見嗎?”
“不急?!比~陽皇后微微一笑,臉上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這個孩子謹慎周全,以前都是紀良妃剃頭挑子上躥下跳的在替他張羅,本宮真要用他,自然是得要他心悅誠服的拜在我腳下的。”
“是,娘娘拿捏人心的手段從來都是沒有錯的。”古嬤嬤附和道。
主仆兩人又說了兩句話,古嬤嬤才伺候著葉陽皇后歇下。
接下來的幾天,朝中形勢巨變,七皇子那里在草原邊境屯兵,態度強硬。
北疆外圍的敵國見狀,膽子越發的大了起來,一再的越境滋事。
楚明帝去了圣旨也無濟于事,楚越遞送回京的每一道折子用詞都十分的客氣,總之是咬死了一個字——錢!
他不能讓手下二十萬兵士空手奪白日,拿血肉之軀去和敵人抗衡。
楚越這樣和朝廷僵持下來,楚明帝卻是不能不管的,四日之后,楚奕就得了密令,并且攜帶虎符秘密出京。
轉眼半月之期已過,常芷馨被從京兆府大牢中提出來,游街順帶著送往刑場行刑。
楚臨最近往太子府跑的越發勤了,這日便又借口請了楚融出門去瞧熱鬧。
旋舞帶人跟著,幾人選了一處囚車必經的酒樓,在樓上定了個雅間瞧熱鬧,等熱鬧瞧夠了就順帶著一并在外吃了飯。
日暮十分,秦菁叫人過來傳信,說是她有急事要去一趟成渝公主府上,讓楚臨和靈歌直接帶著楚融過去。
楚臨和旋舞對望一眼,直覺上都覺得應當是發生了什么事了,匆匆的招呼了人,剛要結賬離開,卻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三十余個黑衣人,二話不說,先將車夫和隨侍在側的侍衛砍翻了七八個。
隨即彌漫的血腥味里,聽到一人沉聲喝道,“孩子留下,其他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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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的事寫的我都惡心了囧~
ps:還是回頭捉蟲,我先出去換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