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咱們在哈密時那院子的模樣。”靈芝驚喜喊出聲來。
宋珩抿脣微笑,點點頭,他記得在那葡萄架下,第一次品清歡,當時就想,以後要在靈芝和他的家中也有那樣的葡萄架,還要常常有那樣的夏夜。
靈芝一路看一路驚喜不斷。
後院一道月洞門,外頭是一片青葉梅林,好大一片梅樹,枝幹遒勁蜿蜒,望不到頭。
“這府中的梅林可是京師一景。”宋珩指著那盡頭,“都是一品紅梅,到了臘月,盡數開放之後,比三月桃花都要豔麗幾分,若是下了雪,趕上瓊雪玉脂滿胭雲,你看了定會喜歡。”
只聽他說,靈芝就已嚮往不已,喜得眉眼彎彎,挽著宋珩胳膊繼續往林深處去。
再往前走,就是她第一次到這府裡頭時住的芝蘭閣。
宋珩走到院門口,對靈芝道:“進去看看。”
靈芝想著他定是又準備了什麼驚喜,笑著進門,一進去,呆愕在原地。
許繹和楊陶各自穿著喜服,在廳堂前太師椅上坐著,笑吟吟看著她。
“爹!”靈芝欣喜萬分,忙迎上去。
正要開口喊楊陶“娘”,楊陶一擡手,朝她眨眨眼,“哎,等等,先敬改口茶。”
靈芝喜得抿住脣,往後看去,宋珩笑笑,“咱們今日重新拜堂。”
靈芝重重點點頭。
拜天地,再拜父母,再向許繹和楊陶分別敬上茶,這婚事纔算真正圓滿。
等見完禮,許繹與宋珩上後頭談事兒去,楊陶則笑吟吟拍了拍手,從外頭進來四個婆子,四個媳婦兒,六個丫鬟。
“娘,這是?”
楊陶眼中並無那麼多規矩,拉著靈芝到窗邊長榻上坐下,點著一屋子人道:“這是給你添的人,都是信得過的我們自己人。”
她眼中含著笑,神色卻肅然起來:“這王府,可能並不如你所想,是個安全無憂的世外桃源之地。珩兒是獨身一人進來的,可憐當時跟他進來的奶嬤嬤,不久後就中毒身亡。大雙小雙和阿文,還有賀嬤嬤,都是後頭我們找了機會才安插進來。現在除了他們幾個,還有荷月,以及這園子裡有兩個實際是護衛的戲班子。其他人都是宗人府派來的,這些人後頭又都是些什麼人,不得而知。”
“趁著你嫁過來的機會,才把這些人當作你陪嫁跟進了府。”楊陶點著其中一個嬤嬤,“這是元嬤嬤,當年跟著我從宮裡出來的。”
靈芝順著看去,那婆子往前一步站到前頭朝她施禮,果然是宮裡頭出來的人,行動間氣質大不一樣,規規矩矩又優雅端方,眉眼平和,渾身乾淨爽利,灰白頭髮梳在腦後,一絲不亂。
“見過王妃!”
靈芝朝她笑著點點頭,“往後還要嬤嬤多多指點。”
楊陶又給她介紹了另外三個婆子,一個孔嬤嬤,善理財,可掌庫房,一個花嬤嬤,繡娘出身,專管針線服制,還有一個尚嬤嬤,一雙手特別大,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個練家子,楊陶讓她呆在門房上。
靈芝還有些疑惑,這樣的人才拿去守門房,豈不是太浪費了。
楊陶似看出她的疑問,解釋道:“在這府裡頭,要想做自己的事,最關鍵是認清下頭的人。垂花門的門房別看地位不起眼,卻每日能看著內院的人進進出出,誰出了門,幾時回來,便能大約估摸出她去幹了什麼事,有沒有異常,算是守著內院安危的第一道關卡,非常重要。”
靈芝還是頭一次有人教授她內院管理之道,鄭重點點頭。
楊陶又叫過那幾個丫鬟,對靈芝道:“你身邊已有兩個丫鬟,算貼身跟你,再添幾個在清歡院內幫手,這兩個最小的,雖年歲不大,手腳都伶俐,可以專責茶水。”
那兩個年紀剛過總角的小丫頭忙上前來行禮,都手長腳長,看著精精神神。
“菱角,菱花給王妃請安。”
又指著另兩個二等丫鬟,“這二人可以在外院。”
這兩人一個名紫英,一個名彤雲,也都會一點拳腳功夫。
再指著兩個年紀最長的,“這二人跟著你主院裡頭伺候,可與小令小曲一起算作一等丫鬟,你替她們取名字吧。”
靈芝打量著二人,其中一個鵝蛋臉,眉眼娟秀,模樣沉穩,另一個容長臉,丹鳳眼,神采奕奕,便道:“詞歌曲令,便依著我此前兩個丫鬟,叫清詞,清歌吧。”
那二人齊聲道:“清詞、清歌多謝王妃!”
楊陶又將那幾個年長些的媳婦兒介紹一遍,暫時都安置在主院中,等把府裡頭其他地方騰出人手來,再安排下去。
靈芝見楊陶想得如此周到,眼眶發熱,感激地看向楊陶。
楊陶見她神情,展顏一笑,“傻丫頭,這王府內務擔子可不輕。”
她揮揮手讓衆人退下,大雙早得了吩咐,自領了他們熟悉院子,另有交代去。
小令和小曲捧上茶盞來,靈芝親手給楊陶添了茶。
楊陶笑瞇瞇接過,接著道:“管家的經驗,你回頭和元嬤嬤可以細細聊。如今這王府裡,最讓你頭疼的,恐怕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送來的亂七八糟的人吧。”
靈芝聽她說得有趣,不由掩嘴輕笑,點點頭:“是。”
楊陶抿一口茶,潤潤脣,頗有些惋惜,“這些女子說起來也是苦命人。被男人送來送去,淪爲玩物,只能算是比娼妓的地位略高,連一般丫鬟都比不上。丫鬟還能配了人,有自己的家,這種侍婢卻只能一輩子這樣了。”
“運氣好的,送到貴族家裡頭,有吃有喝,下半輩子倒是不愁,偶爾遇到沒那麼重規矩的人家,興許還能做個妾。運氣差的,淪落到娼妓坊中的也有,被玩弄半輩子遭掃地出門孤獨老死的也有。”
靈芝頭一次知道原來這些女子是這麼個身份,倒是對她們的去處更多了些煩憂。
楊陶接著道:“這府裡頭,有的是乾淨的,有的是受了主子命來監視珩兒的,各有目的,你若不好分清,想個辦法一起打發出去算數。”
“那她們出去了能去哪兒呢?”靈芝心有慼慼。
楊陶一笑,“你也是個有善心的,這樣的女子,恐怕只有些討不上老婆的光棍兒會娶,那些有使命在身的,下場可能更悽慘一些,不過沒辦法,就是這麼殘酷。”
靈芝點點頭,心裡頭倒是慢慢有了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