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廷雅的一筆娟秀小楷,花箋上頭還有她常用的淡淡薔薇露的味道。
靈芝暗想,該是她打聽到什麼關於槿姝身世的消息。
想了想,對槿姝道:“我到西角門上去尋雅姑娘,你先回晚庭吧。”
槿姝躊躇一下,頭一次沒有乖乖聽吩咐:“天色已晚,槿姝還是跟著姑娘吧。”
靈芝擡頭看看黑黢黢的天,心道謹慎些還是好的,於是道:“那這樣吧,你在垂花門處候著等我。”
槿姝點點頭,主僕二人往西折去。
垂花門的婆子倒沒說什麼,如今這三姑娘在府中可謂來去自如。
槿姝在垂花門停下了,再往西穿過九曲迴廊,一片竹林,就是西角門,以她的耳力,若是有個什麼意外,也當能聽見,於是目送著靈芝提著一盞蘇繡暗八仙宮燈,獨自沿著迴廊而去。
於此同時,善哥兒、緣哥兒扶著大醉的安敄下了馬車,半拖半拽扶到西角門門外。
善哥兒朝那門房大喝:“你倆愣著幹什麼,還不過來搭把手。”
安敄個子不高,身子可真是沉。
門房孫老頭與侄子孫大壯忙過來,幫忙擡著安敄,往南送去。
靈芝從東面迴廊來到角門處,靜悄悄的,門房都不知跑哪兒去了。
她小心翼翼推了推那兩扇清漆木門,沒上門閂,探出頭往外看了看,輕聲喊道:“雅姐姐?”
門外空無一人,幽深的巷子半分光亮也無,一絲不安的感覺瞬間涌上來。
她正要往回走,忽眼前一黑,脖子瞬間被大力勒住,下一刻口鼻被罩,同時身子一歪,被人攔腰抱起,雙腳離地。
她心頭一慌,嘗試喊叫出聲,無奈口鼻被封,根本出不了聲。接著,頭被罩上布袋,身子被橫過來,鼻尖是烈馬腥臊的味道。
頓時明白被人打橫抱在了馬上,那人連個唿哨都不打,輕悄悄一拍馬頭,那馬就噠噠往前跑去。
靈芝不敢動彈,只怕稍一掙扎就會從疾馳的馬背上摔下去。朔風捲著刺骨的寒意,在耳畔呼呼作響。
她下意識將手縮進袖中,手指碰到一個涼涼滑滑的東西。錦袋!
靈芝小心翼翼扯開袋口一角,捏緊錦袋,一路走,月支香粉便從袖中飄揚灑出,飛了一地。
這人是誰,綁自己做什麼?雅姐姐的信又是怎麼回事?倏忽間無數的疑惑在腦中徘徊,她不知道自己將被帶到何處,只能默默祈禱,槿姝能快些發現自己的失蹤,又能通過這獨特的香味找到自己。
槿姝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還不見靈芝回來,心中有些不安,又怕自己貿貿然過去,違背了靈芝的意思。
在垂花門處來回踱步,又等了快半炷香的功夫,忽心頭一驚,以她的身子,在這凍骨寒夜中已是有些吃不消,三姑娘又沒暖爐,怎麼會在外面呆那麼久呢?
她“蹭”地如離弦之箭竄出去。
門房處只有一個老頭靠著門打瞌睡,槿姝踢了踢他屁股底下的矮杌子:“三姑娘呢?”
孫老頭一個激靈擡起眼,見一個俏丫環站在跟前,揉了揉眼橫道:“什麼三姑娘四姑娘的,你個小浪蹄子大晚上往哪兒跑呢?”
槿姝一把揪住他衣襟,眼神如冷劍,將他提起來:“我再問你一遍,三姑娘人呢?她上西角門來了。”
孫老頭這才清醒過來,揪著衣襟,雙腿亂踢:“女俠,女俠饒命,三姑娘,沒有三姑娘啊?”
“你剛纔一直守在這兒嗎?”
孫老頭心頭琢磨,要是說自己不在,那三姑娘真在西角門出事了,豈不是自個兒的錯?
忙點頭道:“在啊,小的一直在這兒,別說人了,連個鳥影兒都沒有。”
槿姝心頭一片涼,將孫老頭往地上一扔,又匆匆往回趕去。
姑娘沒去西角門,那去了何處?九曲迴廊並不長,自己還能打上眼,難道是在竹林處?
她幾個騰躍,落到竹林中間,林中還有薄雪,腳過之處,嘩啦啦掉下一片雪粉,寒意浸人!
槿姝四處搜了一遍,連串腳印兒都沒有,她急得快哭了,這可怎麼辦?
讓她來保護人,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給丟了!
她又匆匆回到晚庭,見到開門的翠蘿便劈頭問道:“姑娘回來了嗎?”
翠蘿納悶地搖搖頭:“沒有呀,姑娘不是和槿姝姐姐一起出去了嗎?”
小令聽到動靜,也趕到門口,見槿姝模樣,忙問:“姑娘不見了?”
槿姝點點頭:“姑娘接到一封信,說要去見雅姑娘,獨自去了西角門,現在不見了。”
小令立馬臉色慘白,眼淚譁就出來:“那,那怎麼辦?我們快去找,都去找!”
槿姝沉聲道:“你去找二老爺。”又對翠蘿道:“你去告訴老夫人。讓他們儘快發動多點的人手,在安府園內找一圈。”
“那你呢?”小令點點頭,正要往外衝,又回頭道。
“我去找幫手。”說完,槿姝折身又沒入寒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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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芝雖裹著狐皮披風,那朔風還是一個勁兒往衣裳裡鑽,刺得骨頭生疼,漸漸的,她手又僵又麻,有些握不住那袋子。
那馬一個打突兒,手一抖,錦袋便掉了下去。
完了!靈芝暗惱,這之後該如何讓槿姝找到自己?
好在馬兒又跑了一小段路,便漸漸緩了下來。
接著,馳進一個院子,她聞到了柴火和馬廄乾草的味道。
然後她身子又騰空而起,依舊被人橫抱著,似乎穿過兩扇門,到了屋內。
那人將她放到一個暖炕上,再將她雙手用繩子反綁到身後,炕面熱氣烘烘,剛剛凍僵的身子忽遇到熱氣,似針扎一般。
只聽一個帶著痞氣的聲音道:“成了,人帶來了。”
緊接著,是銀錢碰撞的聲音。
另一把略油滑的嗓門道:“二師兄出馬,當然沒有不成的。”
那二師兄道:“就這麼個小雞崽子,還非得讓我去?你們頭兒也太謹慎了點。”
那油滑嗓門道:“這不是爲保萬無一失嘛,我先問她幾句話,審完了,隨你們處理。”
“那那小子那邊呢?”
“他怎麼交代的,你就說成了就行。”油滑嗓門陰陰帶著笑。
那二師兄道:“行,這屋子借你。這小妞這盞宮燈不錯,我拿走了。”
說完,是腳步聲和關門的聲音。
靈芝這會兒身子已活絡過來,卻不敢動,幾聲腳步輕響,一股濃濃的檀香混著銀錢味的氣息飄進鼻尖。
“安家三姑娘。”那油滑嗓陰惻惻笑道:“不要怕,我們請你來,只想問幾個問題而已。”
一面說,一面將靈芝頭上布袋拿掉,又扯下罩著她口鼻的布條。
陡然一片黃亮的光芒掃過來,靈芝瞇起了眼,大喘幾口氣,沉聲道:“你們綁我做什麼?”
等接受了亮光,她才漸漸看清,這是一間廂房,除了自己呆的炕,對牆一張翹頭案,案上放了兩尊青花瓶,一盞雙耳掛枝銅香爐,案前兩把太師椅,中間一張高幾,幾案上一套綠泥茶具,其中一個杯盞,正冒著熱氣。
跟她說話的人站在炕前,身量頗高,一身烏青程子衣,臉上竟蒙了一張布罩,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人嘿嘿一笑:“其實跟你沒關係,所以呢,只要你聽話,明兒就能好好回去了。”
“要我做什麼?”靈芝愈加迷惑起來。
“你在和安二學和香?”那人問。
靈芝遲疑一下,坦誠答道:“是。”
“那。”那人湊了過來,低聲道:“知道《天香譜》在哪裡嗎?”
靈芝一片茫然,《天香譜》?《天香譜》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