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大川終于穩定心神平靜下來后,他定睛一看,只見產婦鬼那又長又黑的頭發已經圍了井口一圈又一圈。
“這是怎么回事?”王大川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和剛才那正經嚴肅、盤腿念咒的他判若兩人。
柳乙黛的眼底流淌著一絲深沉,隨后她調整好態度,面色如常。
“你收服了產婦鬼。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和張靜初一樣,經歷過很多慘絕人寰的事。你不如留給她一樣禮物。”
柳乙黛望著井邊上的產婦鬼,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里無比深邃,讓王大川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一樣禮物?”王大川喃喃地重復。
他有什么禮物可以送的出手的。
“把張靜初的孩子留給她吧。”
“啊?”不同于柳乙黛的語氣平淡,王大川顯得十分驚訝,“她的孩子……沒有跟她一起死?”
王大川說著,又忍不住心情沉重的看著井口,此時產婦鬼的頭發已經把那只慘白的手遮蓋住了。
“死了。但是吸收了張靜初所有的怨念。”柳乙黛說著,抬了下眼,“你看。”
只見井口那邊似乎有什么動靜。
緊接著,產婦鬼又黑又長的頭發像蛇一樣在地上蠕動著,漸漸分散開,讓幽深的井口毫無遺漏的顯現出來。
那只慘白的枯手突然“啪”的一聲拍在井邊上,嚇得王大川心里一哆嗦!
和夢境中上演的一模一樣!
接下來,就該是那個慘白駭人的女鬼從井口爬出來了!
想到那女鬼的身體已一種奇異的姿態朝著他快速爬行的樣子,王大川忍不住緊張起來,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緊緊攥起了拳頭。
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身后的省長和村民們。
王大川一回頭,驚詫地瞪大眼睛——人們,怎么都倒在了地上?
他們……怎么了?
王大川來不及思考,更來不及前去一探究竟,只聽井口發出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的聲音。
王大川回過頭來,一張臉上緊張的毫無血色。
只見井口站立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妙曼女人,懷里抱著一個渾身紫青的小嬰兒。那小嬰兒赤身裸體,搖頭晃腦地在那邊嗷嗷直哭。
“這是張靜初和她的孩子。”柳乙黛捅了一下完全嚇傻的王大川,小聲提醒道。
“我……我能做什么?”王大川回過神來,想到昨天還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帶雨的張靜初,今天就變成了這幅鬼樣子,心中未免十分悲痛。
一夜之間,陰陽兩隔。
“你去把她的孩子抱給產婦鬼。叫產婦鬼帶著孩子走。”
“哦。”王大川下意識點點頭,正要邁開步子前去,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那靜初呢?靜初怎么辦?”
王大川停下腳步,他眼神凝重地望著站立在井口的張靜初。四目相對,王大川感受到張靜初深深的孤寂和愁緒。
還有一絲解脫。
只是沒有仇恨。
“這便是輪回。”柳乙黛也看到了,張靜初呆立在井口,那副遺世獨立的樣子。
柳乙黛仿佛在自言自語,不慍不火,透露著一股淡淡的哀傷和蒼涼:“張靜初肚子里的孩子,本身就應該屬于產婦鬼……產婦鬼帶孩子會重新投胎轉世,而張靜初,會變成下一個善良的產婦鬼……”
聞聲,王大川的心中仿佛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好像有很多事能夠想明白、看得開。
又好像依舊有些事情無法釋懷。
只是有因必有果,天道好輪回。
王大川像是嘆了一口氣,隨后臉上掛著平和的表情。腳步沉重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朝著張靜初走過去。
這小嬰兒真小。
王大川的眼睛里迸發出一種憐憫的光輝,腦海中忽然閃過省長背后的那個小嬰兒。
好像也是這么個小東西。
王大川從張靜初的懷中把嬰兒接過來,發現她是一個女嬰,只有一個巴掌那么大。
“你給她取個名字吧。”
不知道什么時候,柳乙黛也走過來了。看著這小小的生命,柳乙黛的眼中流淌著母性的光輝。
世道輪回,各為其道。
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就叫月月吧。”王大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念過書,不會起名字。”
聽聞“月月”二字,柳乙黛的瞳孔倏然放大,激動的淚花在眼眶中閃爍著,柔軟的內心深處已經化成一片春水。
月月……
那是她幼時的乳名。
她有多久,沒聽過人這樣喚她了……
柳乙黛忍住內心的波瀾壯闊,繼續指導著王大川完成這一切。
這個被王大川命名為“月月”的女嬰,將會和產婦鬼一起投胎轉世。
而張靜初,則會萬念俱灰地游蕩在人間,尋找她的寄托……
做完這一切后,那井口還是那樣幽深陰暗,仿佛里面埋藏著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產婦鬼抱著月月走了。
張靜初的尸體安安靜靜地躺在井口邊上——王大川知道,她的靈魂也走了。
她們都各歸其道。
這里只有柳乙黛還陪在他身邊。
王大川凝視著張靜初的尸體,若有所思地問道:“陳永茂他們呢?張靜初不會找他們報仇嗎?”
“她只會變成善良的產婦鬼守護下一個孕婦。至于那些間接害死她的人,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嗯。我信。”王大川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心情既沉重又釋然,他回過頭,看到省長和村民們還是那樣七七八八地倒在地上。
“你看,他們怎么都倒在了地上?”
“剛剛產婦鬼的怨念太強大,這些人承受不住巨大的強壓——也可以說是產婦鬼讓他們暫時睡過去,等他們醒來,不會記得這段事。”
“我去叫醒他們吧。”
“好。”
“嗯……”王大川一邊朝人們走去,一邊繼續說道,“你看到省長身邊的那個小嬰兒了嗎?咦?人呢?”
不知道什么時候,柳乙黛已經消失了。
王大川站在小嬰兒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嘿。”王大川的臉上露出一種成熟灑脫的笑容,朝小嬰兒揮了揮手。
經歷了這么多事,他的心境,已然與從前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