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望湛藍(lán)的沒有一絲云影的天空,高遠(yuǎn)透亮,真正是秋高氣爽,她長長的舒了口氣,自己也不知該如何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這里有她的家,卻依然沒有那種屬于家的暖暖的溫情,有的只是責(zé)任和掙扎生存的欲望。
“是小杏、小梨嗎?老奴是夫人派來接二小姐的!”小杏和小梨正出了船艙手搭涼棚往碼頭上張望著,聽到呼喚循聲望去,就看到一個穿著茶褐色對襟襖子、石青百褶裙、挽著團(tuán)鬢的中年婦人向她們招手,她的身后跟著個媳婦子,不是馬氏身邊的心腹喬媽媽又是誰?
先前謝府運托上京的商船帶了信,是以姚家是得了信姚存慧今日到達(dá)的。
“喬媽媽,二小姐在這兒呢!”小杏、小梨一笑,大聲答應(yīng),忙回船艙告訴姚存慧。
不一會,喬媽媽卻是帶著那媳婦子親迎上船來了,屈膝向姚存慧深深的福了萬福,老臉笑得如同開了花:“二小姐一路辛苦了!夫人特地派了老奴來接二小姐回府,二小姐請吧!”
姚存慧目光朝她身后瞟了瞟,笑道:“多謝母親了!只你們倆來了?”
喬媽媽頓時有點不高興,她是馬氏身邊的第一得用人,她親自來接,二小姐難道還有意見不成?
“是,夫人特意吩咐老奴將小姐好生接回去,小姐這就上車吧!”喬媽媽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這倒是我的不是了!”姚存慧微笑道:“在信里也不曾交代清楚,我的行李頗多,一輛馬車怕是坐不下,而且怎么好讓媽媽親手搬動呢?你可是母親身邊得用的人啊!”姚存慧說著,便客氣的喚來了那船老大,許了五兩銀子做勞務(wù)費,請他幫忙尋一輛妥當(dāng)?shù)鸟R車來,又請船老大父子和隨行船上的兩名船工等會兒幫忙搬運行李。
喬媽媽面上一陣尷尬,搓著手訕笑道:“是老奴考慮不周,令小姐見笑了!”
“無妨,媽媽年紀(jì)大了,忘性大也情有可原!”姚存慧淡淡一笑,氣定神閑坐在艙中,鎮(zhèn)定自若吩咐小杏、小梨看人搬行李。
喬媽媽面上的笑一僵,垂手站在一旁不做聲。
姚存慧心中冷笑,馬氏派了身邊第一等的媽媽來接她,這是給足了面子啊,便是姚老爺面前也挑不出不是來!可偏偏一個男仆也沒有,馬車也只有一輛!
她從嫡親姐姐家回京,行李如何能少得了?先前帶去的從人統(tǒng)統(tǒng)都隨著林掌柜回京了,馬氏又怎會不知?她今日這般分明就是給自己下馬威,存心刁難。
她若是個氣性大的,在這碼頭上發(fā)起脾氣來,那可就好看了!馬氏當(dāng)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肯放過半丁點兒刁難自己的機(jī)會!
“小姐,行李都已經(jīng)搬運妥當(dāng)了,請小姐上車吧!”小梨進(jìn)來屈膝回話,直接將喬媽媽和那跟著的隨從當(dāng)做了空氣無視。
原本看到喬媽媽親來接人,她和小杏還心里一喜,小姐那么一問一說,二人心中亦氣惱起來。
哪家的小姐遠(yuǎn)路歸來,家中父母確是如此冷清相待?
“喬媽媽,請吧!”姚存慧起身一笑。
“請小姐先行!”喬媽媽一臉的尷尬和訕訕側(cè)身讓了讓,不等姚存慧掏錢,顧不得心痛忙主動掏出了碎銀子給那老船工,再三道謝。
姚存慧在二門下車,還沒站穩(wěn),便聽到一聲清脆的歡呼“二姐!二姐!”,眼前一花,一襲寶藍(lán)小袍的身影風(fēng)一樣撲進(jìn)了她的懷中,小小的雙臂緊緊的將她抱著,歡呼道:“姐姐你終于回來了!贊兒好想你啊!”
“贊兒!”姚存慧心中一暖,俯身將姚詩贊緊緊的摟抱著,眼窩一熱,歡喜道:“乖贊兒,姐姐也好想你!姐姐不在,有沒有乖乖的學(xué)習(xí)?”
姚詩贊小腦袋小雞啄米一樣的連連點著,急急表白道:“贊兒每天上午讀書、寫字,下午習(xí)武,一天都不曾落下,姐姐不信你問武進(jìn)、武廣!”
“是嗎?回頭姐姐可要好好的考考你!”姚存慧一笑,在他粉嫩嫩的腮邊捏了一下。
“好!”
“二小姐!”一旁默默侍立不語的武進(jìn)見他們姐弟二人說話告一段落便上前拱了拱手行禮。
“大少爺看起來身子又好些了,精神也好,辛苦你了!”姚存慧向武進(jìn)微微一笑。剛才她已經(jīng)不動聲色的搭上了姚詩贊的脈象,又細(xì)瞧了瞧他的臉色。
“不、不敢!”武進(jìn)有些手足無措慌張道。
“二小姐,您真的回來了!”姚存慧一抬頭,便看見容媽和紅枝也奔過來了,忙叫了一聲迎上前去,拉著容媽的手滿臉是笑。
容媽一見姚存慧,又是高興,又忍不住抹眼淚,“您總算回來了!瘦了!”容媽一顆心總算放到了肚子里。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是不是比從前更精神了啊?”姚存慧調(diào)皮的眨了眨眼睛,卻是把容媽逗笑了。
“容媽你們來的正好,幫我把行禮都帶回去吧!”說著牽著姚詩贊的手:“我先去見過母親,等會兒就回去!”
容媽自是答應(yīng)著,便命紅枝去叫幾個有力氣的媳婦婆子來搬行李,姚存慧牽著姚詩贊,帶著小杏、小梨去正院了。武進(jìn)寸步不離的跟在姚詩贊身后。
因接人一事心虛,又兼之要表現(xiàn)賢母的涵養(yǎng),馬氏對待姚存慧倒是十分的和顏悅色,眼角慈愛的笑容看去幾乎要發(fā)自內(nèi)心了!最后也沒留她多久,極體貼的命她回去好好休息。姚存慧心里冷笑,柔順大方拜謝而去。
姚詩贊要跟著姚存慧一起去落梅院,姚存慧便打發(fā)了武進(jìn)回翆幽居,姐弟二人一起回去。
紅蓼見了姚存慧,又是一番欣喜,同容媽一樣差點掉下淚來,忙上前伺候姚存慧洗臉凈手,絮絮叨叨的訴說著思念之情,容媽不時亦插嘴幾句,姚存慧笑聽著,三人之間氣氛十分和諧融洽。
小杏、小梨已經(jīng)被姚存慧打發(fā)下去休息了,紅枝在一旁張著手站著,就有些發(fā)起呆來。在外人面前,二小姐待她和紅蓼沒有任何分別,但是她心里很明白,二小姐早已知曉她是夫人的人,是絕不會信任自己的,她留著自己,無非是知曉底細(xì)好拿捏。紅枝心里有些絕望,跟著這樣的主子,注定她出不了頭,可是,她又暗暗慶幸二小姐沒有將她打發(fā)出去,否則,夫人那里是絕饒不了她的。
收拾妥當(dāng),姚存慧便笑著攬過姚詩贊來,姐弟倆家常閑聊中,姚存慧已經(jīng)將姚詩贊這兩個月的功課考查了一番了,結(jié)果是十分滿意。贊兒總算沒有辜負(fù)她的期望,盡管他滿口里嚷嚷著好想她、好想她,卻也不曾落下了功課。
姚詩贊聽她夸獎十分歡喜,小手緊緊的攥著她的衣襟,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的望著她,懇求道:“二姐,下次你出門把我也帶著好不好?我想跟二姐在一起!”
姚存慧心中一軟,撫著他的頭柔聲道:“那贊兒要快快的學(xué)本事呀,等你長大了,學(xué)好了本事,姐姐出門便帶著你。”
“真的嗎?”
“當(dāng)然了!”
“哦,二姐真好!”姚詩贊歡呼起來。
容媽一旁慈祥的笑了笑,微微搖頭,二小姐也真能哄大少爺,她也不過偶爾出一趟門罷了,將來再出遠(yuǎn)門,那得是什么時候了呢!
容媽有滿肚子的話要同姚存慧稟告,便笑著上前哄姚詩贊回去,讓二姐歇歇,姚詩贊偏著小腦袋想了想,乖巧的答應(yīng)了,紅蓼便送了他回鳳鳴軒。
“紅枝,你幫我去二門處打聽著,老爺一回來便來告訴我!”送姚詩贊出去了,姚存慧扭頭便吩咐紅枝。
紅枝屈膝答應(yīng)一聲“是”轉(zhuǎn)身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容媽便笑道:“二小姐累了嗎?回屋休息一會吧!”
姚存慧搖搖頭:“這一路上都在船里,倒也不累,這段時間府里如何?馬氏有沒有難為你和贊兒?”
容媽笑著搖了搖頭:“老奴還好,四姨娘那邊動了好幾次胎氣,老爺命夫人好好為四姨娘安胎,夫人忙得焦頭爛額,哪里有功夫騰出手來管別的呢!這落梅院里老奴和紅蓼兩個必定有一個守著,半刻也不曾沒了人!就是大少爺病了一次,只是著涼發(fā)了一點兒熱,小姐不必驚慌,老奴實實的守了兩日,悄悄讓二門外的婆子另外抓的藥,沒兩日便痊愈了!”
姚存慧驟然緊張起來的心徐徐落下,竟發(fā)現(xiàn)手心里滿滿的都是冷汗,神色凝重道:“贊兒好好的怎么會著涼發(fā)熱?”
姚詩贊年紀(jì)幼小,又是大病初愈正在調(diào)理之中,姚存慧十分清楚,一點點小小的毛病都有可能演變成大事!若是他再次引發(fā)舊疾,這一垮下去,說難聽點,真就是藥石無醫(yī)了!即便撿回了一條命,底子壞了,將來也是半個廢人。
容媽輕嘆一聲,幽幽道:“那是二小姐走了大概半個來月,那時天氣熱,浣花湖淺水里的荷花開得很好,大少爺下水去摘荷花玩,下了水就不肯上來了,可不就這么著了涼!老奴后來打聽著了,是三小姐說湖里荷花開得漂亮,水里還有大鯉魚,大少爺聽了便下去了!后來,夫人知道了,忙命人將大少爺帶了上來,還把三小姐訓(xùn)斥了一頓!”
姚存慧微微冷笑,手心緊了緊,“武進(jìn)呢?他就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