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趙崇寧三年,七月二十三。
火器局的工匠將著一門新制作的火炮拉到了校場,李信看著眼前的一幕,壓著心中的激動,開口道:“開始試炮。”
立刻就有著工匠將稱好的火藥裝填,李信雖然對於熱武器之類的東西不算是熱衷,但是在那個堪稱是“信息大爆炸”的時代裡,多少也是知道一點的。比如眼前銅炮的一些要求,倒也算是清楚。如炮身要光滑無比,沒有裂縫、沙眼一類的東西,纔算是合格。
不過,就算是李信知道的再少,也比他們這些工匠知道要多。在那日銅炮製出來,李信就寫下了一份詳細的文書。
說是文書,其實也就是關於對火藥的裝填數量的多少的分類。按照李信的要求,少府的工匠從少至多,一點點的測量這個青銅炮所能承載火藥的極限。
畢竟,李信沒有那些個先輩穿越者那樣,能夠清楚的記下所有的知識,在先秦蠻荒的時代就能狂點科技樹。他所知道的只有一個時代的歷史,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個時代的歷史,已經足夠讓他知道歷史的走向將會往著什麼樣的地方發展,不至於向野豬皮家的子孫一樣,整日沉浸在我煌煌大清的天朝之夢中。
雖然說,眼界不等於智慧,但是見識的東西多了,自然心胸也就是寬廣了。就好比,你見過仙界的美輪美奐,自然也就不會戀棧塵世之中的權位,久久不去了。
當然,說這句話的前提是你得有這個機會!
一衆工匠將著火藥填好,用著木棍搗實,然後將著一塊新熔成的鐵球放到炮膛之中。再在炮身後插入引信,一切準備齊整之後。王舍兒讓助手退到築好的沙包後,上下檢查了好幾遍之後,才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火摺子。
明亮的火焰跳動,貼在引信上點燃,一個明亮的火花開始“滋啦啦”的燃燒著,王舍兒連忙躲到一邊。
看著眼前的跳動的火花。李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火炮的雛形可是在一百年後纔出現的。雖然說,技術上已經成熟了,製造炮身更是沒有多少的難度,只要是模子沒有問題,原料足夠充裕,幾乎是就是流水線上的造物。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改變李信將他提前一百年出現的事實!
究竟是成與不成,可就是全看這一哆嗦了!李信口中喃喃低語,心中卻是緊張到了極處!
要知道,這可是關係到他日後在中原的戰事如何!由不得李信不緊張!
通紅的火星終於燃盡,伴隨著一陣轟鳴,千餘斤重的銅炮猛然倒退幾步。跟隨著李信周圍的幾個文臣皆是被這震耳欲聾的的炮聲震得有些呆愣,膽氣小一些更是戰戰兢兢,面如土色。
他們往日見過最大的聲響可就是雷霆了,這個聲音幾乎和雷霆一般大,如何令他們不恐懼!今日來的時候,李信只說是有一件新的武器要他們看看,哪曾想竟然會是這等可怕的東西。
炮聲響過,不等濃煙散去,李信就出了工事。如果不是還顧著主將威儀的話,早就是一路狂奔到了銅炮哪裡。但是,即便就算是如此,李信也是三步並作兩步向著銅炮而去。
與被這炮彈轟炸聲嚇得有些腳軟的文吏不同,李信怎麼說也是在諸多影視作品上見過那個所謂“炮火紛飛”的歲月,心中自然是有些些許的準備。這個層次的爆炸,自然是驚嚇不得李信。
到了銅炮身邊,李信看著猶自帶著幾分火藥味的炮膛,神色之中多了幾許的驚喜。如果不是這裡還有著諸多的部下,幾乎就是要手舞足蹈,驚呼出聲!
摸著尚有著餘溫的炮膛,李信再也是壓抑不住心中的狂喜,仰天大笑。
一衆文武見到李信衝出工事,就是一路緊趕慢趕的跟了過來。尤其是內閣中的幾個將相,臉上都快要嚇綠了!方纔的時候,那個爆炸的聲勢他們可都是一板一眼的看在了眼中,李信二話不說,就衝了過去,如何不令他們擔心。
傅青主走到了銅炮前,抽動了一下鼻子,輕輕地聞了一下空氣猶自存在的火藥味。而後,神色驚疑不定的看著李信,試探問道:“這是,伏火硫磺丹?!”
李信點了點頭,回道:“先生也是知道伏火硫磺丹?”
傅青主神色有些怪異,卻是回道:“以前的時候在古籍裡看到過,也曾經用丹爐練過,所以說知道這個味道。只是,這個威力卻是不曾有這麼大?”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且不管他道士做的合不合格,但是出身隱門的他,自然是對於煉丹鉛貢之事熟悉至極。有的時候,煉丹的火候不對,或是直接就是弄錯了配方,就會煉出這樣的東西。
就是一直不曾知曉,這東西居然還可以做軍陣廝殺的器具,而且……
傅青主擡起頭看著遠方煙塵四起的地方,心中暗語,“這威力絕對不會小了!”
李信邁步領著一衆文武到了炮彈落下的地點,空氣中尚且瀰漫著細細的煙塵。層層豎起的夯土牆已經有兩道被直接擊碎,八斤多的鐵球結結實實的嵌在了第三道夯土牆上。
田虎看著眼前一幕,冷汗直接就是流了下來,“我的個乖乖,這威力也是忒大了點吧!哪怕是穿上五層的鐵甲,也能把人直接給震死。”想起方纔自己就在炮筒前晃悠了不止一次,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田虎心裡就多了幾分寒意。
敢情方纔的時候,他一隻腳就是站在了鬼門關前的門檻上!
李信微微一笑,卻是回到:“不是震死,而是直接震成肉糜!”田虎臉色發苦,卻是想到了自己被震成肉糜的模樣,不禁連連打了一個寒戰。
沒辦法,哪怕他實力不俗,已然步入了頂級武將的行列,但是他也絕對是擋不住這個所謂的火器。更何況,他見過的火器,可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的!
吳奎收斂了臉上的震驚,卻是開口道:“主公,這一類的火炮固然是犀利,但是混戰之時卻是比不得弓弩。畢竟,弓弩一類的武器還可以調整一個準確,而這個彈丸,只怕是一下過去,就是一條血路吧!”
吳奎此言一出,立時就有一衆文臣臉色發白。他不說還好,一說可就是捅了大簍子。一衆文臣皆是臉色慘白的盯著吳奎,恨不得把他給蘸醬給吃了!文臣們未曾上過戰場,腦海固然是想象這些場景,但是終究是少了幾分的實感。
但是,吳奎一說,文臣立刻就腦補出了那一副畫面。至於結果嗎?簡直是不要太美!
李信回頭看著吳奎,輕聲道:“確實,只不過這火炮新制,還有許多需要改進的地方,自然不是一日之功,更何況,將他用在戰場上,最大的效果,可不是他的威力?!”
聽聞李信的發言,吳奎默默無語,卻是明白了李信的意思。
確實是如此!
這一類的武器,威力所在確實不是他的威力!而是威懾性,他們這些知曉內情的將臣見識到了這一類武器的威力之後,尚且震驚至如此,更何況是那些根本是未曾見過這些東西的軍將。幾乎是可以想象,這一個火炮出現在戰場之後的場景。
那可就是一面倒的屠殺了,哪怕是再勇敢的士卒也不敢向未知與神秘揮刀!
李信拔出腰間的長刀,將著嵌在夯土牆上的鐵彈翹出。看著夯土牆上呈現放射性的龜裂,以及深深嵌在上面的痕跡,一衆軍將皆是不寒而慄的甩了甩頭。
他們的鐵甲和這夯土牆比起來,跟一張薄紙可真的沒有多少的區別。連這樣的夯土牆都是如此,更不要提他們的盔甲了!
武士同回頭看了一眼銅炮,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夯土。沉吟道:“主公,這個銅炮似乎不能夠用在野戰之中吧!且不論他的重量如何,就是這個裝填的速度,也著實是個問題吧!”
“以臣所看,方纔裝填的時間幾乎就有了半刻,且不論騎兵如何,就是尋常的步卒,有著這麼長的時間也是能夠衝到陣前,白刃相接了!一開始的時候,沒人熟悉還好些,待到了日後熟悉的時候,可就是不容易糊弄過去了!”
“果然是瞞不過聰明人!”李信看了武士同一眼,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武士同只是看了一次,就是發現了銅炮的諸多弊端所在,果然不愧是徐昭的親叔叔兼老師,這一份眼力勁果然是沒得說的!
看著一衆文武將臣盯著自己,李信也不多言,徑直回了銅炮前。王舍兒和他的助手已經開始用麻布沾了清水給銅炮降溫,並用這刷子將炮膛裡的火藥清掃出來。
李信看著王舍兒一衆,開口吩咐道:“這一次換上散彈!目標是哪裡!”說著,李信就一指西邊披著紙甲的木人羣。
有了先前的經驗,工匠處理眼前的速度立刻快了不少。一衆工匠麻利的整理好一切,放好火藥,用著木棍搗實。而後就將著一包散彈放到了炮膛裡,用火摺子點燃了引線,一衆工匠頓時躲到了沙包後面。
只見這紅光一閃,而後就是一陣轟鳴。
一衆軍將見到這些,不等煙霧散去,也不管尚在嗡鳴的耳朵。立刻就是從工事之中跳了出來,向著炮彈的落地處尋去。
所謂散彈,即是將著鐵塊石子一類的東西放在一起,發射的時候散射而出,對人的時候威力極大,而且範圍極廣。雖然說是不善於攻堅,但是對於士兵的殺傷卻也是因此提到了極處。
李信三步並作兩步走,只是片刻就是到了木人陣前。
他來的時候煙塵尚沒有散去,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但是如今卻是看的清楚了!原本光鮮的紙甲,如今上面滿是裂痕與破口,就像是後世非主流所穿的那一身乞丐服一樣。
李信還沒動手,就聽得四周一陣抽冷氣的聲音響起。田虎率先開口道:“主公,你看!”邁步到了田虎身前,就見田虎伸著胡蘿蔔粗的手指頭指著眼前的木樁道:“主公你看,這木人樁上!”
李信睜大雙眼,順著田虎所指的方向,將那一層已經殘破不堪的紙甲扯開。就見著木人樁上,密密麻麻的的全部都是嵌在上面的碎石與鐵砂。平凡人只是看著就是一陣惡寒!
這樣的傷口,要是打在人的身上,莫說是活命了,就是治都難!在場的軍將皆是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這樣的傷口讓他活著都是在折磨他。人都給打成蜂窩了,還活著,不是折磨還是什麼!
一衆軍將神色複雜,有這麼厲害的武器是好事,因爲有了它,在日後的戰爭中,大夏的軍隊就會佔據相當的優勢!只是……
爲什麼會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時不我待,英雄遲暮的感覺呢?
他們不知道,這是冷兵器時代的人看到熱武器的時候第一時刻的感覺。這是時代車輪的碾壓,在堂皇大勢之中,不論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只能夠順著這個大潮的方向掙扎前行。
這也正是李信喜歡堂堂正正、以勢欺人的願因之一,沒有人能夠在時代的車輪之下得以保全,因爲這是大勢!就如後世小說話本之中常說的一句話,此爲大勢,大勢不可改!
邁步回了銅炮所在,李信徑直問道:“這一門銅炮的極限裝藥是多少?”
王舍兒思索片刻回答道:“回稟侯爺,這一門銅炮的極限裝藥還不知道,上一門銅炮的極限裝藥量是三斤四兩,射程是兩千步!”
李信微微點頭,沉吟道:“這一次就裝三斤火藥!”
田虎從看熱鬧中反應過來,問道:“主公,這莫非是裝藥量越多,射程就越遠不成?”
李信回頭,戲謔道:“是也不是!如果火藥放多了話,就直接炸膛了!”
“炸膛?!”
田虎的頭上掛上了一抹冷汗,試探問道:“莫非就是那個?!”李信點了點頭,贊同道:“確實就是那個!”
……
隨著幾人的話語,王舍兒裝好了炮彈,而後李信一衆文武躲在工事之後。隨著片刻的等待,就聽得一陣巨響,衆人擡頭就看了青銅炮後直接是炸開了一個大洞。碎裂的青銅片,零零散散的插在地上。
看著如此的一幕,田虎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而後回頭就要找李信,卻看見李信邁步向前走到銅炮之前,神色之中滿是探尋之意。
王舍兒看見眼前一幕,心中正是膽寒,就聽得李信問他,“你來看看這個東西爲什麼會這樣?”看見李信沒有懲處與他的意思,王舍兒圍著銅炮轉了幾圈,而後開口道:“應該是熬銅汁的時候配方放的不對,或者是泥模沒有晾乾。”
李信點了點頭,看著王舍兒道:“你如今身爲登仕郎,這些東西儘管用心去做,只要是做的對,出了岔子就不是問題!只要做好了這個,孤自有賞賜發下。但是,同樣…
如果火器局中管禁不嚴,讓這些東西流了出去,可就別怪本侯那你等身家性命說事了!“
略帶殺氣的話語落入王舍兒等人心中,立刻就是打了十二個小心,戰戰兢兢道:“小人知道了!”
看著眼前一幕,李信開口道:“接下來,你只管再將這個火炮,在保證質量的基礎上,做的再輕一些!炮彈小一些無所謂,但是重量必須下去,最高不能超過七百斤!”
“諾!”
看著神色之中多了幾分冷靜的王舍兒,李信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