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今兒可是把話說透了戴世婦才聽懂呢。”阿善邊打著絡子邊陪牧碧微說話,這會午膳已過,距離姬深回來卻還有些時候,牧碧微帶過來的四個人里,葛諾被放出去打探消息,挽衣照例掌了小廚房,挽襟卻是到段美人那里送點東西去了,阿善便恢復了閨閣里的稱呼,道,“只望她能把小龔氏哄了下來,不叫女郎操心才好。”
牧碧微拈了顆蜜餞吃下,才道:“她倒也不是笨,只不過疑心我忽然待她這么好到底要她做什么罷了,這一件事情壓在了她心頭,對旁的事情反而想的沒那么細致了?!?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阿善輕啐了一口,“女郎不過是想她先把昆德宮的主位給占了而已,她難道還因為女郎要怎么樣利用她不成?”
牧碧微聽著阿善這偏心偏到家的話,不由笑了:“這話聽著我自己都有些心虛了——雖然如今我只求她快快兒的晉位,也好給何氏尋個對手,免得似今日這樣吵起來的場合連個給我?guī)颓坏娜硕紱]有,戴氏本就和何氏不和,這也不算坑她,可要說將來不拿這件事情叫她報答,我自己都不相信呢。”
“這宮里頭世婦多了去了,憑什么她就能夠晉位?”阿善振振有辭道,“這天底下什么都不付出就要給她好處,哪有這樣的道理?”
“事情反正交給她了,有柳氏在那兒看著,有什么變故總會有人來說的?!蹦帘涛⑽⑿χ?,“今兒為了怕孫氏和何氏做手腳,我勉強留了下來,但既然出來了,趁西平不在,不去獵場上松松筋骨到底太虧了些……一會葛諾回來了,你打發(fā)他去告訴殷德,備上幾匹駿馬,明兒個我練練手,若是還好,后日咱們也去湊個熱鬧!”
阿善笑著道:“奴婢倒還能舍命陪女郎,只怕挽襟挽衣包括葛諾都不太成的。”
“那就求陛下要幾個侍衛(wèi)陪著出去就是。”牧碧微思忖了下,又叮囑道,“再打探下阿爹他們的方向?!?
“奴婢明白了。”阿善點了點頭,像沈太君和小何氏,還有每個月的命婦覲見可以見上一見,男子卻除了在宣室殿里遇見外,也只有這樣的場合能照面了。
何況宣室殿里那都是議事的,也未必有機會能說什么。
兩人說著話,算著時辰到了姬深快回來的時候,便都換了衣服,理了理鬢發(fā)儀容,往正堂而去。
到了正堂里,姬深還沒回來,孫氏、何氏卻都到了,看到她來,微一點頭,便不冷不熱的別過了頭去。
這么沒滋沒味的過了會,外頭傳來喧嚷,便聽見圣駕歸來的稟告聲,幾人迎上去,卻見姬深精神奕奕的被簇擁著進來,看到她們心情很是不錯的免了禮——他卻不是獨自歸來的,身后還跟了幾個臣子,甚至還有安平王并廣陵王在內(nèi),同樣聶元生也在。
見這情況,三人只得請退,姬深道:“朕今日留他們用飯,晚上就叫初一回來伺候罷?!?
何氏的臉色就一白,孫氏也遲了一息才回答道:“是。”
牧碧微抿了抿嘴,心想小龔氏的寵愛,看來還在自己估計之上……
三人各懷心思的走了,回到竹苑,挽衣擺上晚膳,阿善對她和挽襟道:“你們都下去,我來伺候娘娘?!?
等人都走了,阿善一面挽起袖子替牧碧微布菜,一面道:“這情形……”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牧碧微搖了搖頭,“不過是差了那么一步,不打緊的……就算今晚小龔氏重新得寵,她到底也只是中使,沒有正經(jīng)位份前,她阿姐心定不了的,而且戴氏那邊得到了這個消息,定然要想方設法的把何氏的盤算并孫氏的縱容說與她們聽?!?
“奴婢想,就是沒有戴氏的轉(zhuǎn)告,想來小龔氏也會和何氏過不去,就是何氏那手段未必是這小娘子能想到的?!卑⑸浦斏鞯?,“或者女郎親自提點提點她?”
“小孩子么不自己摔上幾交,就是再聽話,想叫她學會跑也是難的?!蹦帘涛⒌灰恍?,“何況我這里才對戴氏流露出親近之意,回頭卻和小龔氏過從親密,你說戴氏怎么想?”
她淡淡的說著,“開了春后宮里添人已成定局,太后康健得很……嗯,這回可不是這兩年這樣慢吞吞的加著人,你想何氏進宮已經(jīng)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再加上高陽王的婚事,誰知道陛下這回會下旨叫多少年輕美貌的女郎入宮待選?”
阿善嘆了口氣。
“如今宮里的妃位以上者,左昭儀、崔列榮是不爭寵專心過日子的,唐氏已經(jīng)是張廢牌,秋狩回去,我就了結(jié)了她!”牧碧微瞇著眼道,“剩下的顏充華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看著總是一副面團兒的性.子,也指望不得,孫氏有何氏輔佐,我必須要在新人進宮前就扶個人起來,不然屆時太過吃力了些……只不過這兩年看下來,世婦里頭也沒什么拔尖的人才——當然,有那樣的人才早就晉了位,也不必我去籠絡,這戴氏與何氏不和,與我也沒什么仇怨,何況她的昆德宮里沒有主位,是現(xiàn)成的人選。”
“雖然添人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卑⑸频溃暗菹滦睦锸怯袛?shù)的,當初,歐陽氏被廢,戴世婦未嘗沒有做過落井下石的事情,如今她晉位,自然只有說服陛下,才能過太后那一關,奴婢就擔心,陛下要為明年新人留位置。”
牧碧微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譏誚來:“陛下可不是在乎這些的人,你只看他把小龔氏留在宣室,給的居然是中使之位,這比我先前的位置還早呢!雖然這里面有孫氏的手筆,也可見他對什么上下尊卑壓根就不在乎!他不過是全憑了自己的心意而行罷了!為新人進宮想到留位置,你卻是太高看他的體貼了!”
阿善道:“如此,若有小龔氏幫腔,女郎倒也省許多口舌,就看戴氏是不是能夠說服龔家姐妹了。”
“回頭使人告訴柳氏,叫她把戴氏和何氏的恩怨添油加醋著說給了龔家姐妹聽就是了。”牧碧微冷笑,“龔家門庭寒微,就是我當年晉為宣徽還是得了西平撫養(yǎng)又是陛下怨懟太后才覷到的機會呢!小龔氏再受寵愛,最多得個嬪位,相比之下還不如就在陛下跟前做女官來得近水樓臺先得月……能夠看到高位妃子里頭多幾個與何氏有仇的人,她們何樂不為?”
膳畢,挽襟和挽衣進來收拾,順便稟告道:“葛諾白日里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如今已經(jīng)回來了,正在外頭等著,娘娘是現(xiàn)在就傳他嗎?”
牧碧微喝了口茶,點頭:“著他進來?!?
葛諾進來行了禮,牧碧微道了起,他笑嘻嘻的先道:“奴婢今兒個轉(zhuǎn)到馬廄那邊,恰好看見了幾匹極好的駿馬,問過守著的人說都是脾氣好的,想到咱們娘娘不比其他人,卻是上得了馬挽得了弓的,雖然今兒因事情繁忙沒能練手,可接下來總有用的時候,就跟那邊招呼過,著他們先預備幾匹好叫娘娘想騎的時候能用。”
“你倒是機靈?!蹦帘涛⒙犞托α?,阿善也道:“奴婢最喜歡他這一點,什么事情都能夠提前想到,真正貼心?!?
“奴婢得善姑姑這么一句夸獎,今兒個可是沒白活了?!备鹬Z夸張道,“連賞賜也不敢討了。”
牧碧微撲哧一笑,放下茶碗對阿善道:“這是怨你夸了他,他就不好意思討賞了呢!”
葛諾忙道:“奴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阿善啐了他一口,“還怕娘娘虧待了你不成?”
牧碧微笑著令阿善給了他一對銀鋌,葛諾推辭了一回,才收下了,卻沒有立刻退下,而是道:“奴婢今兒出去倒是把這附近的地形都摸了一遍,因是將一座大宅并周圍宅院圍了再改建成的別院,又依著山勢,倒有些復雜,奴婢走了兩回才認住,今兒晚了,娘娘明兒要出去散心的話,奴婢便可以引路?!?
“你這是把別院宮人的差使都搶了。”阿善笑著擠兌道,“娘娘常備的荷包你拿的還不夠多嗎?巴巴的把人家的外快都搶走,仔細你在這兒被人背后說嘴!”
“伺候娘娘奴婢還怕什么說嘴不說嘴?”葛諾反應極快,笑著道,“再說有娘娘在這兒,知道奴婢是長錦宮澄練殿的人,誰敢說奴婢句不是?”
牧碧微笑著道:“好話都被你說盡了……你說的本宮心情都好了許多,今兒出去可有什么故事聽?”
這就是問他在外頭轉(zhuǎn)了一日的收獲了,可不是提前與馬廄打個招呼就算的,葛諾斂了容色,一本正經(jīng)道:“奴婢聽到說這越山池別院從前魏到本朝,圣駕駕幸的次數(shù)就遠不及西極山那兒,這是因為一來距離鄴都遙遠,二來此地行宮損毀嚴重,從前魏衰落后都一直沒能重修,當然,也因此此處獵物繁多,遠比西極山豐饒,加上行宮雖然毀了,可別院幾次改建下來倒也能住……本朝還是把它劃進了皇家獵場里頭?!?
牧碧微蹙起眉:“你是說……”
這會,挽襟和挽衣正在竹苑自帶的小廚房里收拾,別院這邊留守的宮人牧碧微借口隨駕之人太多,自己已有四人服侍都打發(fā)了,葛諾說話自然也沒了顧忌,他慎重道:“奴婢今兒湊到前頭時,聽幾個飛鶴衛(wèi)私底下議論,說原本這回秋狩還是定在了西極山的,畢竟太后壽辰畢,到準備出發(fā),十月里都該飛雪了,雖然咱們來時沒遇見,回頭定然要趕上的,越山池……到底太遠,之所以換成越山池,卻是因為……”
“因為安平王竭力建議,道西極山獵場幾年下來猛獸幾近絕跡,還拿了陛下兩年前獵虎的事情來說嘴,說陛下此后就再沒遇見過猛虎,倒不如……到這越山池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