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元生撫了撫她的鬢發,輕聲道:“中過卻死香的人,是生不出孩子來的。”
“那右娥英如今是假孕?”牧碧微驚訝的問。
“也不一定。”聶元生眼色沉沉的道,“因為盛顏香加進去……”他似乎也有點不確定,沉吟了片刻,才道,“這么說罷,若是右娥英當真懷了孕,即使得到底野迦,她也不能用,除非先服了小產的藥,不然直接服下去,反而容易出事!但若拖到了她生產……又恐怕中間先猝死,即使不猝死,生產之后,怕也難逃一死!當然她若是沒有懷孕就不打緊了。”
牧碧微皺起眉:“孩子的命和自己的命么?”
“差不多就是這樣選的。”聶元生道,“若是旁的妃嬪,自然是選自己了,不過我看右娥英對陛下愛入骨髓,未必不會一個糊涂,拼著自己沒了性命也替陛下留點血脈下來。”
牧碧微就冷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她這條命,能叫陛下記上多久呢?一天兩天還是一兩個月?”
聶元生神色晦明的道:“恐怕她越明白這個道理,越要留個子嗣下來,畢竟出身高貴且美貌如右娥英……照著陛下的性.子,也不過是能夠專寵多些日子罷了,時間一長,陛下又怎么可能還顧著什么表妹表兄?雖然先前的歐陽氏論起來并不如右娥英和陛下親近,然而當年也是沒進宮前就常常和陛下在太后跟前見面,算得上青梅竹馬的,右娥英……”
“糊涂的人啊!”牧碧微無端的感到一陣蕭索,輕嘆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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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起來,牧碧微正和過來請安的西平和新泰說著閑話,素絲進來稟告:“娘娘,長信宮路御女在外求見。”
“可是又遇見了難處?”牧碧微止了話,轉頭問。
素絲抿了抿嘴,笑道:“打從娘娘上回問過她話起,善姑姑吩咐的,每個月總要給她送些東西,內司那邊念著娘娘的面子也不大克扣她了,如今看起來倒是光鮮了許多——她今兒個卻是為了旁人來的。”
牧碧微待要叫路氏進來細問,不想素歌卻夾腳進來,笑著接話道:“娘娘還是不要見路御女了,她自己方才也是拿帕子擋著才敢和素絲說話的,說是辛世婦染了風寒,她想和娘娘求個恩典……她雖然沒染風寒,但也去合歡殿里了一回,說怕過了病氣給娘娘,所以不敢進來。”
牧碧微自己對區區風寒還真沒怎么放在心上,但如今她膝下兩位金枝玉葉一個親生骨肉,都是嬌嫩的時際,卻是不可輕慢,聞言便道:“既然如此,你出去告訴她,辛氏怎么說也是宮嬪,病了怎么能不請太醫呢?著她回去好生服侍辛氏,本宮這就叫人去稟告過了右娥英,派太醫過去!”
素歌出去告訴了路氏,這邊牧碧微也使了葛諾去錦瑟殿里告訴了右娥英,葛諾回來后復命:“奴婢說路御女是知道右娥英如今雙身子格外金貴,所以不敢直接到錦瑟殿去,只敢到澄練殿來迂回的求,右娥英仿佛很高興,還賞了奴婢一對金鋌。”
說著就從袖子里取出一對赤金鋌來,看著比當年牧碧微暗中給路氏的甚至還要大一點,牧碧微笑了一笑,道:“既然賞你的就拿著吧。”
又叫素絲:“你也取些探病的東西,等太醫過去了長信宮,就代本宮過去看看。”
素絲點頭應下。
處置了這件事情,不想外頭又稟告過來,說是段美人也感上了風寒。
牧碧微就疑惑:“怎么一個兩個都是風寒?如今也不冷啊,她們那里的冰竟然會多到染上風寒的地步嗎?”
因為皇室每年夏季都會到溫泉山的行宮里去避暑,鄴都這邊備的冰向來就不很多,今年忽然取消,許多冰都是臨時從溫泉山那邊快馬運來的,像辛世婦、段美人這些人,從前因為宮里要供冰的地方不多,左昭儀協調之下,到底也能分到些,今年避暑取消,姬深、太后并寵妃們都在,宮里又添了皇子皇女,她們那里夠用就相當不錯了,哪里還能用到了感風寒的地步?
因此牧碧微就擔心是時疫了。
就吩咐速召太醫到段美人那里看了,又叫素絲立刻往長信宮打聽,叫沒和路御女照過面的素帛往錦瑟殿里告訴右娥英此事。
這么一番忙亂,午膳足足遲了一個多時辰才用上,好在兩邊的太醫都說不是時疫——辛氏感上風寒卻是因為她那里今年供得冰壓根就不夠用,因此晚上熱得睡不著,索性把帳子支到了長信宮里的水邊,借著水氣才能入睡,不想竟不小心掉了下去,索性沒出大事,被貼身宮女齊心協力拉了起來,但也受驚過度,加上喝了好幾口池水,這么連嚇帶熱帶涼的才成了風寒之癥。
牧碧微聽罷辛氏得病的經過,就問:“難道段氏也是這樣?”
“段氏她們的份子雖然還不如辛氏是世婦,但因為娘娘的緣故,內司也不敢扣了她們什么,所以送過去的倒比合歡殿的還要多。”阿善道,“她卻是著涼所致。”
“御女的冰這么多嗎?”
阿善道:“本來也不夠的,不過她們倒是想了個取巧的法子——段氏和柳氏等兩三個要好的宮嬪一起搬到了一處住,三個人的冰合在一起卻是夠了。”
牧碧微聽得不禁笑了起來:“她們倒是聰明。”
就問,“病得厲害么?”
阿善曉得這話絕對不是關心段氏的緣故,便道:“奴婢親自近前看了,太醫說不是很要緊,屋子里不放冰,喝幾帖藥就好了。”
“這樣最好。”牧碧微點了點頭,段氏與澄練殿親近本來就不及柳氏,她這樣的宮嬪宮里也是從來都不少的,最重要的是澄練殿里如今住的可都是緊要的人,若段氏風寒嚴重,為了姬恊等人不至于被過了病氣,牧碧微可要叫她搬到偏僻的宮里去了。
只不過她雖然沒有這么做,當天晚上右娥英那邊到底來了命令,以姬恊、西平、新泰三位皇嗣的康健緊要為名,叫段氏搬到蘭林宮里去。
蘭林宮雖然不是冷宮,可與冷宮也沒什么兩樣了,段氏出身又不怎么樣,靠著甘泉宮也奉承不到太后,雖然她現在也沒什么寵愛了,但在長錦宮,牧碧微的宮里人,至少內司不至于克扣什么,沒有寵愛,只要牧碧微不倒,日子還是過的可以的——到了蘭林宮去,誰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這宮里人那么多,右娥英也好,牧碧微也罷,那都是高位又有子嗣忙碌的人,誰還會將她一個小小的美人記掛著叫她回來嗎?
段氏當場就哭倒在了帳子里。
只是右娥英拿皇嗣說話,任誰也說不了嘴,來人聽到哭聲就不陰不陽的道:“美人這是不愿意走嗎?那咱家也不敢強行請了美人出去,畢竟這地兒也是當年陛下賜了美人住的,只是若皇嗣有什么事情……”
柳氏趕緊咳嗽了幾聲,對那內侍陪笑道:“公公別和她計較,她這是傷心自己給右娥英、給公公惹了麻煩了呢!哪里會不肯了?畢竟咱們幾個進宮這些年來都沒點兒動靜,怎么還能對皇嗣不上心?”
那內侍聽了這話,又接了她一只鐲子,掂量了分量這才哼道:“既然知道自己病著是惹麻煩那就更該快點走!”
又說柳氏,“能不能有動靜那也是各人的福分,咱家看柳御女是個嘴甜的,不如還是多求求上天罷。”
柳氏本來就是潑辣的性.子,聽了這話,一時間簡直氣得全身發抖,只是右娥英如今在宮里風頭無人敢拂,她和牧碧微又生疏了許多,并不敢反駁,只是忍耐著勉強笑道:“公公說的是。”
不想她這邊話音才落,就見一人披著夜露進了門,鬢發上還帶著些枝葉拂過沾上的露珠,卻正是澄練殿的大宮女挽襟,挽襟看了眼那錦瑟殿的內侍,就喲了一聲:“段美人這兒可真是熱鬧啊,枉費娘娘還叫我這會再過來,免得擁擠呢,不想探病的人竟到這會都在?不怕吵了段美人休憩嗎?”
那內侍對著柳氏甩臉子,看到挽襟也有些傲慢:“咱家是奉了右娥英之命來請段美人移到蘭林宮去的,不然她感上風寒還要留在長錦宮里,若是過給了皇子公主們,你們擔待得起嗎?”
“這位公公這話說的卻是可笑了。”挽襟眼波一轉,似笑非笑的道,“三位殿下都是咱們娘娘的掌珠珍寶,莫非咱們娘娘還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嗎?”
那內侍冷笑著道:“這么說來貴姬娘娘也是遣了你來催促段美人的?”
“貴姬娘娘說了,段美人住的地方本來就是澄練殿的下風處,段美人如今又沒有病到什么程度,索性一動不如一靜,何況長錦宮到蘭林宮的路,倒是恰好要從澄練殿的上風處繞過去,屆時怕不反而要傳病氣到澄練殿里去呢。”挽襟微笑著道,“所以娘娘說就不要動了,著太醫用點心,叫段美人早早的好了不就行了嗎?”
里頭段氏聽了這話當真是如蒙大赦,也不管錦瑟殿的內侍還在,趕緊跪在里頭隔著帳子就沖澄練殿磕起了頭,嗚咽道:“妾身謝貴姬娘娘大恩!”
錦瑟殿的內侍臉色極難看,半晌才冷笑著道:“既然咱家右娥英的好意牧貴姬不要,那么若是三位殿下有失……”
“公公真是糊涂了!”挽襟聞言也變了臉色喝道,“別說段美人不過區區風寒,她這兒距離澄練殿還很有些距離,就是前些日子宮里出了天花之事,咱們澄練殿的三位殿下難道就被波及到了嗎?便是大皇子二皇子如今也在恢復之中呢!天家骨血皆是有大造化的,又有太后和陛下福澤庇護,能有什么失?!我倒要請公公說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