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何氏等賄賂過聶元生的宮妃,包括也跟著意思過的牧碧微,望著各自殿上被原封不動退回來的種種金帛,皆是目瞪口呆:“這是什么意思?”
她們給聶元生好處,都是有理由的,或如孫氏打著關心他救駕負傷的幌子,或如何氏請他關心自己妹妹的小叔,再如牧碧微亦是拿了牧碧城做借口……所以倒也不怕避人言,畢竟聶元生也不是傻子,自然沒有不知道宮妃紛紛賜物的真正緣故。
但如今聶元生卻公然將這些日子以來她們給下的東西幾乎都退了回來,這是什么意思?
涉及切身利益,宮妃們自然沒了平常慵懶對鏡的心思,個個雷厲風行,不多時,都將緣故問了出來。
祈年殿,居氏陰著臉,破口大罵:“黑心肝爛了嘴的廣陵王!他是個什么東西!命好投到了太后肚子里罷了!連朝都沒上過幾回,咱們宮闈里的事情幾時輪到了他來羅嗦!”
“就算是坊間,也從來沒聽說過二伯子管到弟妹們給家中管事些賞賜的道理!”宛芹抿了抿嘴,亦是目有怒色!
孫氏國色天香的臉上滿是陰霾,咬牙切齒的問:“聶子愷當真沒辦法了?”
居氏恨道:“據說廣陵王親自與陛下在東暖閣里支開了小龔氏,密談了一個多時辰,緊接著陛下就召見了聶子愷——聶子愷昨兒個回到家,今兒就把東西送了回來,他說廣陵王向陛下告發他收取后妃賄賂,聽他話里話外的意思,甚至廣陵王還暗示了陛下……陛下……”
說到這里,饒是居氏乃孫氏心腹,也不禁吞吞吐吐起來,被孫氏瞪了一眼,才揮手令一些小宮女都退了出去,這才小聲道:“廣陵王仿佛對陛下說,娘娘這樣左賞賜右賞賜那聶子愷,說起來聶子愷也是俊秀郎君,且與陛下年歲相當啊!”
這話一聽,哪里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孫氏眼前一黑,差點氣得吐血,抬手就把幾上一只貼金箔粉彩戲蝶團花碗拂落地上,恨道:“血口噴人!當真是血口噴人!!不想這廣陵王在朝在野多有賢名,竟是這等齷齪不堪之人!”
見她氣得抓著裙裾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居氏與宛芹趕緊上去替她又是撫背又是寬慰:“娘娘千萬莫要動氣——這起子小人編造出這樣的胡言亂語來污蔑娘娘清譽,可不就是為了要叫娘娘不好受嗎?娘娘若是動了怒,那才是著了他們的道兒!這都是廣陵王不好,堂堂帝兄,不思為陛下分憂,竟然學了那長舌的婦人,專門挑撥離間起來!”
孫氏被哄著勸著冷靜了下來,一想,立刻就冷笑道:“廣陵王?廣陵王與咱們無怨無仇的,要說過節,也只有在去年太后壽辰上,他的王妃聯合牧氏擺了本宮一道……長錦宮送的東西可退回來?”
“都退了回來,奴婢方才出去打探消息,還聽一個小宮女說她從長錦宮外走,都能夠聽見那閔阿善指桑罵槐的聲音呢!”居氏咬牙切齒,“這回滿宮里都把這廣陵王恨上了!”
“事情可沒這么簡單!”一個柔媚而冰冷的聲音忽然從外傳來,殿中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殿門被一把推開,何氏錦衣華帔匆匆而入,后頭除了定興殿的侍者外,另跟了幾個面色尷尬惶恐的祈年殿侍者,顯然是因為居氏打發了旁人后,她們自然也要阻攔何氏的闖入,卻到底沒攔住的緣故。
何氏不待孫氏發問,先一禮,慎重道:“娘娘,我有要事要與娘娘商議,這才強行闖入,還望娘娘寬恕!”
孫氏曉得她心思縝密,此刻也無心追究,對余人道:“退下去,再放人闖進來,仔細你們的皮!”這才對何氏冷著臉道,“究竟什么事這樣急?”
“居賢人方才可是在說廣陵王的不是?”何氏看向居氏,居氏道:“光訓娘娘說的不錯,這廣陵王……”
何氏搖頭道:“居賢人這回卻錯了,這次進宮說話的固然是廣陵王,可罪魁禍首卻不是他!”
“嗯?”孫氏與居氏、宛芹等人聽了這話,都是眉頭一皺,看向了何氏,孫氏一指身前不遠處的席位:“坐下來說!”
“謝娘娘。”何氏斂袖坐了,這才正色道,“居賢人可記得宣室殿里有個叫石盛的內侍?”
居氏略一想,點頭道:“是常守著外頭的,偶爾也被打發了跑個腿的那一個?”
“不敢瞞娘娘,當年為著與牧氏相斗的緣故,我三年前就設法買通了他。”何氏開口就把自己在宣室殿里的棋子托了出來,以示并無隱瞞之意,神色凝重的道,“這石盛在宣室殿里不是個被重用的,因此并不打眼,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他隔壁屋里住的就是王成,這王成本是卓衡同鄉,自阮文儀被留在西極行宮后,顧長福也被調離了宣室殿,去了內司,宣室殿里空缺出來的奚仆一職就給了卓衡,因此王成的消息,慣來是靈通的,石盛與他關系不算極好,可與他同屋里的一個內侍卻是發小——”
孫氏急道:“行了行了,你直接說事情罷!”
何氏見狀也就不再提石盛消息的來源,道:“聽說廣陵王之所以昨日進宮向陛下進言種種宮闈之事,卻是因為前一日,他曾去安平王府探望過安平王,與安平王密談多時!”
她這么一句,孫氏與居氏都變了臉色:“竟然是他?!”
“其實這也不奇怪。”何氏冷笑,“冷美人與雪美人死了,雖然對安平王來說,區區兩個美姬再找就是,雙生子又如何?但究竟打了他的臉,到底他現在頭上還有醉后御前失儀的罪名呢!若是不思反擊那倒是怪了!”
孫氏咬牙道:“好個安平王,本宮沒和他計較送那兩個賤婢進宮的事情,他竟然倒是……倒是先對本宮下手了!”
“早先咱們傳出謠言,道安平王與冷美人和雪美人有染,迫得太后親自出手賜死了那兩位美人。”何氏斂了斂袖,漫不經心的說道,“結果這會就傳出聶元生收取咱們的好處,且與宮妃過從甚密……娘娘你說,這么一報還一報的事情,還能有誰?”
居氏與宛芹皆是大恨:“這安平王不顯山不露水,不想竟是這等陰毒無恥!”又罵廣陵王,“枉費前朝還道他是個難得的賢王,卻是哪里賢了?分明蠢笨如豬!安平王說什么就信什么,當年請封縣主是這樣,這次與咱們作對也是這樣,到底是太后寵著長大的所謂幼子呢,怪道高祖與先帝卻不喜歡他這個賢——這蠢材凈會給安平王當槍使,倒還要把太后拖下水!與咱們過不去!”
孫氏擺手令她們止了罵聲,冷靜的問何氏:“既然你知道了誰才是罪魁禍首,那么如今咱們應該怎么辦?如今東西被退回來還是其次,那謠言可不能叫人傳了出去!早先謠言還沒出宮就迫得太后親自弄死了那兩個,如今咱們雖然不是可以隨便弄死的,但若陛下多心……往常也還罷了,這會采選已開,新人進宮,怕就是咱們這些人被冷落懷疑了!”
“正因事情重大,我才闖了進來。”何氏極為干脆的說道,“這件事情,主使自然是安平王,但直接出面的,卻是廣陵王,咱們身在宮闈,對前朝之事到底是鞭長莫及,所以我想,要使謠言敗壞,要么是辟謠,但這種事情卻怎么辟?”
孫氏皺眉道:“那你說呢?”
“那就只有再編個謠言,叫廣陵王也說不清楚!”何氏冷冷一笑,“如今他是賢王,說出來的話連陛下也要聽上一聽,卻不知道若他成了滿口胡言為非作歹之人,還有沒有人肯信他的話?”
“此計甚好。”孫氏雙眉一揚,卻道,“只是咱們在宮外都沒有十分得力的人手,這廣陵王貴為王爵,又是太后愛子,出入從者如云,卻要怎么造謠才能夠污了他的名聲?”
何氏瞇起眼:“廣陵王妃姓曲,咱們這宮里,豈不是也有一個姓曲的?”
“左昭儀?”孫氏沉吟片刻,一頭霧水的問,“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