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患上抑郁癥了?”
一邊注意著院子里那個雕像一般的女人,一邊跨過門檻走進廚房的高明輝,小聲的問著正拿著刀切菜的霍冠宇。
自那天河邊回來后,寧雪又重復著前段時間的靜默。還好,她沒再做出自殘的瘋狂舉動。不過,這讓喜歡她帶著笑容的高明輝很不習慣。他總想著怎樣才能把她變回以前的樣子,可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沒有取得半點成功。
比起略顯急躁的高明輝,霍冠宇倒是冷靜了很多。他見過了寧雪很多情緒低落的一面,自然有點見慣不怪的感覺。不過,這一次,確實讓他感到了不小的震撼。
他還能回想起他和寧雪才認識那會兒。
那是寧雪第一次參加根雕賽的時候。在那天選手快要入場的時候,寧雪還在賽場門口焦慮不安的轉悠著。
因為起床晚了一點,匆匆趕來參賽的霍冠宇,看到一個美女在那里徘徊,本不喜歡跟女孩子搭訕的他,竟鬼使神差的跑上去跟她打起招呼來。
也不知是不是他很有親和力?寧雪竟沒有排斥他,跟他聊得還很挺高興的。在那次大賽之后,寧雪就成了他的好朋友。
經過這幾年的相處,他發現寧雪其實并不是天生的多愁善感,她只是比較戀舊而已。或許在她的心目中,穆庭非只是她曾經追逐的一個夢,而虞展鵬才是她現實的生活。只不過,這現實太殘酷了。
側頭透過高明輝身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安靜地讓人抓狂的寧雪,霍冠宇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寧雪這種頹廢的局面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呀?
“你發什么呆呀?問你呢!”
等了半天沒等到霍冠宇的反應,高明輝不耐煩的推了他一把。這家伙不會是受寧雪的影響,也變得呆呆傻傻了吧?
“噢。”
霍冠宇輕呼一聲,停下了手里正切著的菜,拿起了左手,抱怨的看著高明輝。
“怎么流血了?”
高明輝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手被切了。”
霍冠宇忍著疼著,吹著傷口說道。這大冬天冷得厲害,再被弄傷手那就更覺得疼了,可偏偏被他遇上了。
這下,高明輝才明白,剛才推霍冠宇一把,讓他切到手了。歉意的笑了笑,他返回臥室去找創可貼。
等他找出來的時候,他發現,霍冠宇已經拿著菜刀站在了寧雪面前。
“你在做什么?”
寧雪比高明輝先一步出聲了。
“我在想,要是我把手毀了,是不是可以體會到你的痛苦了?”
霍冠宇左手拿著刀,在右手腕上來回比劃著。剛才看到手指流血,他突然想到了這么一個想法。她不是為她的手悲哀嗎?那么,我就陪著她一起痛苦,再陪她一起恢復好了!
“你瘋了?”
高明輝和寧雪幾乎是同時喊出這樣一句話。他也是靠手吃飯的,他的右手毀掉,那豈不又是一個悲哀嗎?
“不是說朋友應該有難同當有福共享嗎?既然小雪跨不過去那個坎,那作為朋友的我,就該伸手拉她一把。我跟你干的是同一行業,我失去手,就跟你一樣了。”
霍冠宇云淡風輕的淺笑里帶著一股篤定的決然,似乎沒有什么能改變他的決定。
他那視死如歸的憨傻樣子,讓寧雪一下紅了眼。她知道他若是一刀下去,痛苦就會像潮水一般的涌過來。她已經被這種痛苦壓得喘不過氣來,她不希望霍冠宇遭受跟她一樣的痛苦。
“冠宇,你住手。”
高明輝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握住了霍冠宇握刀的手。他要是把手弄傷了,那以后的飯誰來做呀?中餐這玩意,他會看會吃,就是不會做。
霍冠宇胳膊一頂,撞在了高明輝的心窩。高明輝一吃痛,握著霍冠宇的手松了松。霍冠宇乘機一刀割了下去。鮮血,一下冒了出來。
“冠宇,你別這樣!”
看到殷紅的血,寧雪一下想起了自己曾經血肉模糊的右手。她還記得當初是怎樣痛苦的看著它由血流不止,變成了現在這廢肢的?那種微渺的希望,變成極大的絕望后,不僅是催毀了她的身體,還有摧毀了她向往美好生活的心。她墜落在痛苦的深淵里無法自拔,絕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她無法接受的事實。
被人欺騙,她能接受,因為那些事可以隨著時間慢慢淡忘。而她的手,只會隨著時間變得更加無用。讓她看著曾經繪畫出錦繡前程的手,變得只能做裝飾之用,她心里的悲哀大如高山,承受的痛苦早已蓋過了潮汐。
聽到寧雪的勸阻,霍冠宇皺著眉頭停止了繼續割下去的動作。
“小雪,冠宇只是想讓你振作起來。你快答應他!不然,這世上又多一個殘廢了。你還有家人可以依靠,可冠宇是孤家寡人,你忍心看到他以后落魄潦倒?”
在邊上琢磨出霍冠宇心思的高明輝,眼看霍冠宇的刀就要挨著手腕了,立即大聲對寧雪說道。他看見了寧雪眉間對霍冠宇的那點心疼之色,他相信善良的她,一定會阻止霍冠宇的行為。
高明輝沒看錯人,在霍冠宇就要動到的時候,寧雪尖聲哭了起來。“你別做傻事了!我不值得你這么做的。”
“干媽讓我好好照顧你,可你現在這樣……我真不知道,以后見到她該怎樣向她交代?”
霍冠宇的臉上除了對朋友的仗義,還有對寧雪媽媽無法信守承諾的自責。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個理由很牽強,可如今,他也只好孤注一擲了。他一定要把這個好朋友從低谷里拉出來。
聰明的寧雪豈會不知他的目的?只不過,她還沒想到要怎樣才能從痛苦里走出來的辦法?人總不能只是一味的回憶過去的不幸吧!她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還沒能力去忽視那些沉重的痛苦而已。
看到她心意已經搖動,高明輝徹聲說道:“每個人都會遇上各種各樣的不幸,你看,我不是失去了哥哥嗎?冠宇更慘,他父母哭都沒了。你沒有右手,還有左手呀!這個世上,還有很多人生下來就四肢不全,難道他們都不要活了嗎?”
高明輝醒醐灌頂的一番話,讓寧雪一下清醒不少。對呀!沒了右手,還有左手。右手可以干左手的事,為什么左手不能代替右手呢?真是太沒用了,居然讓自己傷悲這么久!穆庭非‘背叛’的事,都能扛過去,這點小事一定也可以挺過去的。
如見陽光一般,寧雪的眉頭舒開了。她本不是一個太愛計較的人,她也不喜歡這種死氣沉沉的樣子。發生了這些倒霉的事,她早就認了命,只是想著現在有家不能回,有丈夫不愿再理他,空有一套高超的雕刻技術又將塵封心底,她才這般頹廢心傷。
看了一眼霍冠宇握著的菜刀,她嫣然笑道:“沒見過這憋足的戲。還不找東西止血?”
拿過他手里的菜刀,寧雪進了廚房。折騰了這么一早上,肚子早就餓了。
“早知道這招管用,你就該早點使出來。”
高明輝的情緒一下變得很好。這個女人還真讓人有點捉摸不透。前一天還見她悲觀厭世,這一會兒又突然見她笑了,變化如此之快,還真是沒想到。
“早點?你以為不冒風險的?要是她還不下決心振作起來,我真會割斷手筋,跟她共患難的!不過,手上割了一個口子,還真的很痛!”
盡管是在抗議,霍冠宇還是有些欣慰。寧雪能改變生活態度,也不枉他剛才的突發奇想。她悲傷的日子得的太久了,是該結束了。
此后的日子里,寧雪還真的跟著霍冠宇和高明輝開始了右手的恢復運動,她積極的態度,跟先前那些日子的云悲海思情緒截然不同。
讓兩個男人沒想到的是,她還真自覺的開始起左手的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