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陽光,一向都比城市裡的陽光明亮,燦爛一些。就連那晨風裡帶著露珠的清晰泥土味道,也是在城市裡聞不到的。
在這鳥鳴花香的清晨,一抹高挑清瘦的身影,做賊一般小心翼翼的避開,到處充斥著古色古香韻味的院子裡,那位舞劍老人的視線。
好容易在院子裡幾棵青松的掩護下,寧雪總算順利溜出遠門。
“又去找你的木頭?”
靠在紅色跑車車門的莊暮成,狹目燦然的看著偷偷溜出門的寧雪,並沒有要揭發(fā)她的意思。
這次她回來,其實過得並不輕鬆,每天三大碗藥汁,必須喝完,還可憐的要她在家調養(yǎng),不準出門。天生好動活躍,精力充沛的她,哪裡閒得下來?這不,趁著早上老爺子晨練,沒空看著她,她就動了歪腦筋,跑出了大門。這些,他都能理解。
“表哥,我就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寧雪清然的目光裡帶著央求和拜託。她這次回來可不單是爲了養(yǎng)病的!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做呢!
跟以前一樣,莊暮成依舊沒法拒絕她的要求。他明白她的悲哀,患有可大可小的病,面對吃藥比吃飯吃得多,還得天天待在屋子裡的日子。無奈誰,都會覺得難受,無趣。
不過,她的身體的確讓人擔憂。年紀輕輕就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實在有點殘忍!
於是,莊暮成又開口了。“我得隨時看著你。”
無所謂的聳聳肩,寧雪打開車門,鑽了進去。他跟著外公學習中醫(yī)多年,有他在一塊兒,就好像多了一個隨行醫(yī)生,根本就不用擔心自己,什麼時候突然暈倒。
“你都不能再玩根雕了,爲什麼還對那些樹根木頭那麼熱衷?”
副駕駛上的莊暮成,側頭不解的看著專心開車的寧雪。對於她的事,他很遺憾。她喜歡雕刻,可是她卻出了那樣的事,讓很多關心她的人倍感惋惜。
原本爲難得出門而高興的寧雪,頓時眼神一暗,嘴角上的淡淡笑容變得僵硬了。在霍冠宇面前,她還能裝出一副凡事看透的釋然表情??稍谟H人這裡,她僞裝不出來。
“舅舅舅媽呢?我回來怎麼一直都沒看到過他們?”
撫了撫心底的失落,她岔開了話題。有些事,即使再介意,也是徒勞。還不如看開一點,活得自在一點,什麼不要去想。
莊暮成知道她在迴避一些不願提及的事,也不再追問,朗聲回答道:“他們去幫一個朋友雕刻擺放在門口的石獅子。應該,快回來了吧?”
“哦”了一聲,寧雪不再說話,專心致志的開著車。
在山村公路的末端,寧雪下了車,拿著尾箱裡的鋸子和鋤頭,跟著莊暮成上了山。
沿著花香環(huán)繞,鳥語輕吟的山頭,他們四處尋找著根雕的材料。只是讓寧雪失望的是,這山頭沒有她要找的材料。
“小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莊暮成的話音還未落,人就朝半山腰跑了去,手裡還拿著那把小鋤頭。
發(fā)什麼神經(jīng)?不會尿急吧?寧雪疑惑不解的瞪著他的背影。心想,如果他揹著自己站住了,再回頭過來也不遲。
只見莊暮成一路小跑而去,在幾個小土丘邊上停了下來。寧雪正要轉過身子,卻看到他竟彎腰除著身邊半人深的茅草。
帶著好奇,寧雪拿著鋸子,順著他跑過的路,走了過去。
走近一看,她才發(fā)現(xiàn),莊暮成其實是在給一座墳頭除草。
“這是誰呀?爲什麼你要給他除草呢?”
寧雪不解的問到。她回來的時間很少,很多時候都錯過了清明,所以她對外公家裡的事,並不清楚。聊天的時候,也很少聊到死人頭上。
“是二姑姑。”莊暮成說道。
他的姑姑,不就是我的阿姨嗎?寧雪轉到墓碑前,看到上面有外公的名字,她信了莊暮成的話。只是,她怎麼不知道有這麼一個過世的親人呢?老媽從來也沒提起過。
“二姑姑死了很多年了。她死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其實,沒有知道她到底死了沒有?這只是一個衣冠冢,沒有屍身的。”
那不是詛存心咒人嗎?估計二姨媽要是還活著,看著這土丘,估計會直接挖個洞,鑽進去。寧雪心裡說。
拔掉墳頭上最後一簇草,莊暮成站直身子,解釋道:“當年二姨剛離婚,心情極差,回來住了幾天,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又走了。後來就再也沒回來過,也沒她的消息。據(jù)說,她走的那天通往玉城的一條路上,出現(xiàn)了山體滑坡,一輛客車滾落到河裡,失蹤了好幾個人。所以,我們都認爲她不在了。”
寧雪這才恍悟。活了這麼大,她還一直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可憐的親人。估計是老媽還認爲二姨還活著,所以沒有把這樣的事,告訴她。
恭恭敬敬的作了幾個輯,寧雪又跟著莊暮成朝山下走。剛走幾步,一個女聲清脆的響起,“大小姐!”。
山村裡怎麼會有人這樣稱呼?寧雪一時沒反應過來。
莊暮成的手指指著山腳下?!澳莻€女孩……”
順著莊暮成的手指,寧雪放眼一看,有點惱了。來人居然是老頭子派給她的傭人——淳子!
她怎麼找來這裡的?寧雪不解。
淳子見寧雪沒什麼反應,撒腿就朝她跑了過來。
“你爸爸派來的?”
莊暮成嘴上是在問寧雪,眼睛卻落在了飛奔而來的淳子身上。上山也能跑這樣快?這女孩子有能耐!
“誰叫你來的?我不是說了不準你們跟著我嗎?”
寧雪一臉不悅的瞪著已跑到身邊,氣不喘,臉不紅的淳子。還真以爲,老頭子會不干涉自己的自由,誰知道……
“是我自己來的。老爺把小姐的安全交給了我,我當然是要跟在小姐身邊了。如果,小姐不喜歡我在邊上晃著,那我離您遠一點,您可以當我是空氣,無視我就好了。”
淳子認真的說,看著寧雪的眼神,充滿誠懇和對主人的忠心。
冷哼一聲,寧雪冰冷的話語在夏日當空下響起,“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馬上離開我的視線。”
真是無聊!在這民風淳樸的山村,她又沒招惹誰,她怎麼就需要人來保護了?當初年少時,被人欺負的時候,他怎麼就不知道要保護她?現(xiàn)在纔來關心,未免太虛假了!
淳子往後退了幾步,小心的看著寧雪。好不容易找到這裡,說什麼也不會回去。她的任務是保護大小姐,大小姐在哪裡,她就在哪裡!
盯著跟她槓上的女孩,寧雪從她眼裡看到了她不會輕易離去的決心。微嘆一口氣,拉著莊暮成就走?!氨砀?,不要理她?!?
不是當你透明嗎?成全你就是!
淳子輕輕舒了一口氣,大小姐不趕她走,說明這是她對自己展現(xiàn)的友好表示。
走出一段距離後,跟著莊暮成下山步伐的寧雪停下了腳,望著一棵樹搖頭嘆著氣。“哎!可惜……”
“怎麼啦?”
莊暮成不明白她望著一棵樹發(fā)什麼傻?
寧雪指著面前不遠處的那的棵樹說:“那棵樹露在泥土外那段彎曲的樹根很不錯,只是那棵樹長在那座墳邊上。”
“我也幫你不了你?!?
莊暮成伸長脖子看了看,搖起了頭,表示無能爲力。若要完好的取下那段樹根,勢必要毀壞那座墳。這可是喪德的事!不被人打死,也得被人罵死。
失望,不捨得看了看那棵樹,寧雪拉著莊暮成繼續(xù)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