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舒適的氣溫又跌回早上涼颼颼的感覺。然而在虞展鵬的病房,寧雪卻感到了一股怪異的暖意。
跟洛陽告別,寧雪回到醫院推開病房的門一看,卻看到虞展鵬一臉柔情似水的笑意,還有Ami滿臉的不自然。
“你們,怎么呢?表情好奇怪!”
側頭微微研究了一下他們的表情,寧雪迷茫的問道。
“沒事。倒是你怎么啦?哭過了?”
瞧見寧雪走進來,Ami轉瞬就恢復了常色,看出了寧雪的眼眶有點紅,于是,關切的問了起來。
“洛陽他們明天就走了。有點難過。”
一直以來,寧雪都沒有撒謊的習慣。除了以前,不想搭理虞展鵬撒了幾次謊,其他的時候,她還是很誠實的。再說,她和洛陽的事,虞展鵬早就知道。假如編著謊話來搪塞他,那只會讓他更郁悶。
“走了?真可惜,這個城市少了一個關心你,保護你的人。”
出乎意料,虞展鵬表現出的不是妒忌和落寞,而是一股無法釋然的惋惜。有洛陽這樣一個把愛放心底的男人默默守護著寧雪,他很感激。遺憾的是,他要走了。
看了看寧雪和虞展鵬,Ami很識趣的拿著文件離開。她剛一走,虞展鵬馬上就說道:“老婆,我們出院吧!這里悶死了,還是回家好了。”
經歷過剛才越軌的行為,虞展鵬不敢確定,以后對Ami還有沒有這樣的暫時迷戀的行為?雖說她也住在家里,可家里還有其他的人,相信會有很多機會避開她的。哎!剛才真是混蛋!居然忘了寧雪的存在。
“你的眼睛需要醫生的隨時觀察,你不能出院。”
對于虞展鵬的要求,寧雪一口拒絕了。高級病房,特殊照料,他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想回家。在這里住了都快一個月了,我怕念雪都不認識我了。”
但凡有了決定,虞展鵬就沒那么容易放棄。尤其是剛才的事情發生后,他更不想待在這里讓自己和Ami再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何況,他是真的有點想念他的寶貝女兒。入院這么久,只有每個禮拜才能跟她相處兩天,想想,就覺得難受。今天既然提出了這個要求,勢必就得爭取勝利。
“不行!”
寧雪的固執絲毫不比虞展鵬遜色。她決定的事,一般也很難說服她改變主意,除非理由充分。不過,在她看來,虞展鵬的理由就是再充分,也不及關心他身體的理由充分。
“我堅持。”虞展鵬在這個要求上一步也不肯退讓。
聞得此言,寧雪心頭頓時浮上了一股怒火,“你敢再堅持,咱們就離婚!”
“君子一諾千金!你可說過,等我眼睛看得見以后,再商議離婚的事,你可不能食言!”
“我不是君子!我就是女人!要不小人也行!虞展鵬我告訴你,我早就受夠了你,這婚一定要離!”
“歐陽凝雪,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別動不動就拿離婚來要挾我!”
“我就挾你,怎么樣?不服氣?那你離婚,不就好了?”
“……”
無語的閉上嘴,虞展鵬悶悶不樂的靠在床頭。在他的記憶里,離婚這個詞,就像一把尖刀一樣,刺得他渾身都是傷。他發過誓,若是他下定決心跟某個女人結婚,他一定不會再走離婚這條路,他不允許他的家庭重復他爸爸的悲劇。
“怎么不說話了?剛才不是很能說嗎?現在啞了?”
寧雪不依不饒的又叫喧起來,四下流盼的美目盛滿了怒意:丫的,竟敢跟我作對!
虞展鵬雖有一肚子想說的話,可他也知道,寧雪就像一只野貓,不招惹她的時候吧,還好,一旦惹她發了火,那就是自掘墳墓。就像現在。
為了不讓她說出更殘忍的話,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神經病!碎罵一句,寧雪氣呼呼的轉身出了病房。
“怎么啦?你們吵架了?”
一道輕柔的聲音,帶著濃郁的關心在寧雪面前清晰地響起。抬頭一瞧,寧雪有些愣住了。這么晚了,她還來這里?
“是不是他又惹你生氣了?”田蒙慈愛的笑看著寧雪。
看了看她手里拎著的保溫盅,寧雪算是明白了田蒙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無奈的淺笑一聲,跟她說起了虞展鵬要求出院的事。
田蒙聽罷,苦澀的笑笑,輕聲說道:“讓他出院吧!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無語的看著田蒙,寧雪在想,是不是所有的母親都這樣護著自己孩子?哪怕他們的決定并不正確!
歉疚的長嘆一口氣,田蒙拉著寧雪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給她解釋了——
二十年前的虞家村,還不算富裕,某一天,一輛只在電視里看過的豪車開進村子時,很多村民都跟著圍上去看熱鬧。后來那輛車停在了虞家大院,村民那時才知道,原來虞氏族長的媳婦田蒙帶著新任丈夫歐陽俊奇,回村子來接兒子女兒了。
雖說跟父親的關系不是很好,也怨恨他不顧妻兒沉陷于賭博,毀掉了家,可才十歲的虞展鵬,任憑田蒙和歐陽俊奇怎么哄,怎么說盡好話,他們兄妹就是不愿離開村子。
想盡了一切辦法,都不能帶走虞展鵬兄妹二人,田蒙大失所望的跟歐陽俊奇回了玉城。然而在他們開車離開虞家村后,虞展鵬的妹妹虞展馨舍不得母親,哭著追了出去。誰知,在通向村外的路上,她不小心摔下了深水田里。等到虞展鵬的二叔從田里把她救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她泥巴糊鼻,已經人事不醒,當天下午,不到七歲的虞展馨就不幸離開了人世……后來,就是虞展鵬用滿腔的仇恨聯系著田蒙他們。
聽完田蒙的解釋,寧雪的心突然被什么東西刺得很痛很痛。她從來沒有想過,虞展鵬的童年竟歷經過這樣殘忍的事。還記得上次跟他回虞家村,無意翻找到了他的影集,當他說起他妹妹時,他是那樣的難以釋懷,那樣的傷痛。
以前,她一直以為,她的童年,是讓人同情,讓她心生埋怨的心酸。她沒想到,虞展鵬的童年卻是那樣悲痛。父親坐牢,母親另嫁他人,唯一的妹妹卻慘遭不幸,這樣傷心的事無論擱在誰身上,無疑都是永遠都不能忘記的刻骨之傷。
突然間,寧雪發覺,藏在心底那些耿耿于懷的事,在這一剎那,一下都釋然了。什么騙婚,什么報復,在跟虞展鵬失去親人的痛比起來,都那么的不值一提。而且,老爸也說過,是他自己犯了錯,虞展鵬只不過是用了仇恨這個幌子,讓他受到應有懲罰而已。如果,不是他錯在先,虞展鵬又怎么能要挾他?報復他?
“這些年,他其實過得也很辛苦,寄人籬下,受外人嘲諷,遭人指指點點,這些對于一個父母都不在身邊的孩子來說,是非常殘忍的事。可他,卻怎么也不肯接受我們半點的幫助,硬是一個人挺過了這么多年。”
談及這個讓她歉疚很多年的兒子,田蒙的眼淚,像關不上的閘門,流得稀里嘩啦,惹得寧雪一邊安慰她,一邊找出紙巾給她擦眼淚。這一年來,經歷過這么多的事,她也算是理解了當初恨的那些人,也明白了虞展鵬利用父親的往事,搶走他的生意,還有他辛苦創立的歐陽集團的心情。假如換做是她,或許她比虞展鵬做得更絕。至少,她不會把仇人的公司再還回去,至少她不會任仇人之女那樣刁難自己。只是這些,跟虞展鵬出院回家有什么關系?
哭了好一會兒,田蒙才止住眼淚,“小雪,讓他回家吧!從小,他對家都很依賴。在外面待久了,他會覺得很沒安全感,很不踏實。現在他眼睛看不見,他一定更加渴望在屬于他的地方待著。”
原來這樣啊!寧雪恍然大悟了。別人都說‘家是溫暖的港灣。’這有家不能回,豈不跟在外流浪一樣無趣了?罷了罷了,回家就回家吧,就當是滿足一個殘疾人士的要求吧!
在回到病房時,寧雪吃驚的發現,虞展鵬竟站在病房的門口,看那沉思不語的神色,應該是聽到了她們的談話。
“偷聽別人談話是不禮貌的。”
想了一下,寧雪打破了這微妙的尷尬,可這一開口,誰想卻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來。
“一點都不好笑!”
虞展鵬低低的吐出這樣幾個字,心里卻在納悶,為什么當初恨得那么濃烈,時隔多年后的今天,聽到母親那番帶著傷感的話,竟覺得對她沒了恨,只有心疼呢?
“你不是吵著要回家嗎?我讓阿姨進來幫我收拾東西,我們一起回去。”
寧雪張大眼睛,等著他的回答。
沉默半響,虞展鵬才點頭說道:“其實,你可以改口叫她媽!”
“叫婆婆行不?”
嫣然一笑,寧雪大方的給了虞展鵬一個擁抱,然后回到門口招呼田蒙進來幫忙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