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天空已經暗了下去。
幸村打開燈,暖色的光照亮空無一人的屋子。父母兩天前出差去了,這里只留下幸村精市一個人。
“我回來了。”
他說著,然后走到沙發邊做出推人的動作——若是別人看見一定要以為這孩子有幻覺。然而在幸村的眼里,那個空蕩蕩的沙發上卻躺在一個“人”。
一個只有他可以看見的,名叫楚穗的幽靈。
幼年時幸村搬了一次家,住到了現在的神奈川,在搬入新居后他便發現家里有一個穿著奇怪青色長衫的男人,他姿容甚美,微微笑時有種清風皎月的悠然,幸村常常看見他坐在庭院里,有時拔著一把赭紅長琴彈出十分動聽的音樂。
幸村注視了他大半月,然后發現發現除了自己其他的人都總是對那個男人視若無睹,他突然有點明白,這個美得不像凡人的男人,是一個幽靈。
不過,他卻不害怕。
到底是小孩子天生膽大不知畏懼,還是那個男人精致的外表太過無害?某日男人微笑著沖他招手,幸村竟鬼使神差的過去了。
男人揉了揉他的頭發,指尖冰冷,可是溫度從他眼中的溫柔中漾開。
“我是楚穗,一個地縛靈。你呢?”
小孩子也照葫蘆畫瓢回答。
“我是幸村精市,一個人類。”
名叫楚穗的地縛靈笑出聲。
他們玩鬧了一下午,地縛靈的性格出乎意料的柔和,帶著小孩玩一點火氣也沒有。而當幸村興沖沖說要帶朋友來找他玩的時候,他卻蹙起眉,展開無奈的笑。
“不可以哦,小精市。只有你可以看見我,如果告訴別人,我會消失的呢。”
——后半句明顯是騙小孩的。
不過幸村小孩信了,他點點頭,答應保守自己有個地縛靈朋友這件事。而當幸村精市長大后,他開始無比慶幸自己沒有童言無忌。
不然,一定會被送進精神病院的吧?
楚穗是個地縛靈,卻也是個與眾不同的地縛靈。他雖然和傳聞中一樣不能離開幸村宅,卻可以觸摸實體。幸村搬進這里沒多久就買了電腦,其后這個地縛靈便堂而皇之在幸村上學父母上班家里沒人的時候進入幸村房間玩電腦,幸村本還擔心這個好似古人的地縛靈不會用,卻見他玩得比誰都順溜,還常常用MSN和在學校的幸村聊天。
幸村還見到過他玩網游,不過只玩了很短的時間,便丟下跑到一邊看漫畫去了……
這真是個地縛靈嗎?
幸村國小的時候學習了劍道,一刀一劈,很有架勢。楚穗見到后笑的很奇怪,揉著他的頭說還要努力。
幸村撇開頭突然想起他大約也是會用劍的,不然為什么一直背著兩把劍?
被小孩強烈要求示范一下的男人搖著頭,拔出了其中一把藍色的長劍,簡簡單單一個橫劈,卻有種把空氣都撕裂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
那一劍過后,地上留下了一道很深很深的痕跡。
幸村被震住了。此后小孩一直纏著要學,卻被男人一句殺人的劍不適合學習推開了。
幸村不明白,同樣是劍道,到底有什么不適合學?聰慧的小孩把這個問題改頭換面拋給老師,老師的回答讓他有點明白,或許,終歸還是道不同吧?
此后他不在糾纏,楚穗似乎松了口氣,偶爾指點他幾句,雖然一個是人類一個是地縛靈生死兩隔,但卻十分融洽。
“唔……小精市你今天有點晚呢。”
被推醒的男人打了個哈欠,眼角溢出點點淚光,幸村一邊發散的想著為什么地縛靈也會向人類一樣有這種生理反應,一邊解釋自己今天訓練忘了時間。
楚穗站起來伸著懶腰。
“明天是休息日吧?精市打算怎么過?”
幸村剛想回答就像以前練習劍道聽他彈琴,卻想起今天丸井文太的提議,唇角一挑笑得有點奇怪。
“楚穗知道東京附近的鬼屋么?據說當年大屋主人突然狂性大發,斬死妻子,殺死妻子后無故死亡,6歲兒子也從此失蹤,至今下落不明。所以鬼屋內怨念沖天,所有到訪者均會離奇斃命或神秘失蹤。”
楚穗挑挑眉一臉你想說什么,然后看見少年笑容溫軟光芒萬丈。
“吶,我明天打算去哦。”
楚穗再次確認,小孩子,一旦長大都變得沒以前好玩了。
無論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小師弟丁春秋,還是后來的角越與蘇訶,一旦長大都變得奇奇怪怪。楚穗看著少年整理裝備打算一探鬼屋,深深懷念以前那個可柔可捏乖巧無比的小孩。
雖然楚穗也不太信那個鬼屋的傳聞,不過還是勸小孩乖點別惹事了,可惜越長大越有主見的幸村堅持,楚穗想著自己這么多年也沒見過一個小鬼,估摸著自己這樣的存在大概是主神造成的BUG,也就不再阻止。
然而幸村出門幾個小時后,楚穗囧了。
【任務:“咒怨之解”,破除位于東京附近的咒怨,成功獎勵三千,失敗扣除一萬】
楚穗想起幸村口中的那個鬼屋也是在東京附近……
【主神你夠了!】
楚穗握住背上的燈火,暗自慶幸自己以前把燈火的劍穗弄下來讓幸村隨身帶著——因為主神見鬼的設定,楚穗沒辦法離開幸村宅太遠,不過如果有媒介的話,又是另一回事了。
參加這次活動的有丸井文太,幸村精市,柳蓮二和仁王雅治。
然而幸村在踏入鬼屋附近的時候便感到不對勁。
和某個地縛靈長期相處,他好歹也算半個通靈了,所以感覺到不尋常的陰冷后,他收斂了玩笑的心思,拉住部員想回去。
可惜大家都是十來歲的少年,性情沖得很,個個嚷嚷著部長不要緊的沒事的我會保護你的(說這話的孩子你等著)之類的話,而丸井文太作為活動的發起人,更是首先一步奔進鬼屋,讓幸村不得不也跟著進去。
——冷的感覺越發強烈了,那種寒氣刺骨讓幸村打了個噴嚏。
他不禁握緊了口袋里紅色的劍穗。
鬼屋并不大,普通的二層樓,凌亂的很。然而即使外面是正午時光,這里面依然暗的可以,幸村拉住丸井文太,似笑非笑的表情讓紅發小孩縮了縮,先前的勇猛一下子消散殆盡了。
“大家,鬼屋進也進了,你們也看到了,沒什么,我們回去吧。”
他高聲說著,心里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深。柳蓮二也點了點頭,對于這個鬼屋,他感覺實在不好。
很危險的感覺……
幾個少年人一陣騷動,但看到領頭的兩位BOSS都一致得出回去的意見,不得不掉頭,然而走到門口時卻發現,門打不開了!
“怎么回事?!是誰惡作劇嗎?”
幸村說,看向部員,然而少年們一致搖頭,神色有驚訝和少許慌張,幸村發現,這里的光,越來越暗淡了。
“咯咯格……”
好像水龍頭被堵住水一點點冒出的聲音,幸村抬頭看見一雙怨毒的眼睛在二樓望著他,猛地一后退,再去看時,卻不見了。
他看看旁邊的伙伴,不少人露出驚恐的神情,似乎也是看見了那雙眼睛。
不能在呆下去了,一定要出去!
這樣想著,他開始用力踹門,然而無論用多大力都撞不開,這時,那種滲的慌的咯咯聲又響起來了……
“啊!!!!”
丸井文太慘叫著,而其他的少年也有些顫抖。
慘白的女人肢體扭曲的從樓梯上爬了下來。
幸村瞳孔一縮,下意識,他丟出了手里的東西。
艷色的劍穗飛起,落在那個女鬼的身上。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楚穗感應著劍穗,卻怎么都還是在幸村宅打轉,當他都快放棄的時候,燈火突然猛地震了起來,下一秒,楚穗出現在一個破舊的古屋里。
下面四個少年已經面色鐵青,而一個怨氣極大的女鬼正慘叫著把身上的東西弄掉——那是燈火的劍穗!
來不及多想,楚穗拔劍,燈火帶出一道紅光,女鬼尖叫一聲竟生生躲過,速度極快的消失在黑暗里。
楚穗剛想乘勝追擊,卻聽見幸村虛弱的聲音響起。
“楚穗……”
真是糟糕,似乎,邪氣入體了呢……
楚穗走進查看四個少年的情況,有一個似乎體制敏感,已經昏過去了,剩下的除了幸村的兩人都一臉戒備,要不是幸村剛才叫了他的名字,楚穗毫不懷疑對方會用網球拍拍死自己。
“嘛,叫你不要來,被教訓了吧?”
毫不客氣的教訓紫發少年,楚穗把燈火往他懷里一塞,燈火不滿的清鳴了一聲,還是沒有脫開飛回主人的懷里。幸村只感覺懷里的劍像是暖源,淡淡的熱度把身上的陰冷驅除,在感覺自己好多了后,他詢問了楚穗然后把燈火放進了同伴的懷里。
半刻鐘后所有人都恢復了行動能力。而那股邪氣在燈火的作用下被拔除的干干凈凈。
楚穗踹開大門,囑咐幸村抱著燈火送那幾個孩子回家,好好喝幾杯熱水,最好用袖子葉洗澡。幸村似乎有點不放心他,還是乖乖帶著部員離開。
眼見著不相干的人都清場了,楚穗拔出彗蝕——雖然是陰性,不像燈火那么克,但是好歹也算是兇劍,而且他本身會控水更是屬性加成。楚穗可不信,這樣還對付不了一個才值三千積分的女鬼。
“出來吧……”
咯咯聲響起,女鬼從黑暗中撲出。
“部長,這劍從哪里拿的啊?”
逃開了那個鬼屋,丸井文太又恢復了活潑,眼睛盯著幸村懷里的燈火直轉,幸村忽然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看的丸井打了個哆嗦。
“地縛靈送的哦。”
細聲慢語,明明是和煦的口吻卻說不出的冰寒,丸井乖乖閉嘴,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黑化了的部長大人。
——至于部長說的話?你信?
其他幾個少年面面相覷,看出幸村不想說也就不再開口,這件鬼屋風波,便就這么揭過去了。
事實證明,彗蝕是個好樣的。
僅僅只用三劍,楚穗干凈利落解決了女鬼,因為沒有聽到主神提示,他又掃蕩整個屋子,找到了一個男鬼一個小鬼一個貓鬼,這些都沒有那個女鬼強悍,楚穗輕而易舉搞定,然后聽著提示音心情好的不得了。
撿起地上的劍穗,它因為沾染了女鬼的怨氣而變得暗淡,想了想還是用縮小版赤火炮燒掉,雖然有點可惜,但是總歸還是不能用了。
然后他走出鬼屋,掃視著周圍。囧了。
這里,貌似是東京附近吧?
該怎么回去呢?
遠處紫發少年抱著劍走來,看著一臉茫然的地縛靈,抿著嘴笑了。
“走吧,我們回家。”
鬼屋事件過去后,生活又恢復平靜。
唯一的影響便是丟了自己親手編的劍穗,不過這不打緊,這東西要不要都無所謂。楚穗又編了一個,丟給幸村省得他再出什么問題。
楚穗還是每天彈彈琴玩玩電腦,偶爾用鬼屋事件幸村的沖動來調侃他,少年第一次還露出無奈的表情,后來便直接無視,偶然還笑的圣光普照讓楚穗覺得無趣而閉上嘴。
這天楚穗追完某動漫的新番,又和皇來琴雙劍交流完感情有些閑得發慌,雖然這樣的日子簡直就跟度假一樣似的,但老是這樣,讓一向被主神的各種坑爹弄得忙得要命的楚穗有些厭倦。
果然還是勞碌命嗎?
苦笑著想著,他抱起雙劍開始擦拭,屋外的天空已經暗下去,可是幸村還沒有回來。
心里有些不安。
【喲,楚穗。】
主神突然開口,楚穗連動作都沒有一絲停頓,就好像沒有聽到主神說話一般。
不過主神的臉皮之厚,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還記得你剛來這個世界我給你的任務嗎?】
【我當然記得,成為幸村宅的地縛靈么?話又說回來,這個地縛靈,總該有點期限吧?】
這次楚穗停了,他捏著下巴,不明白主神的意思。
【當然。不過楚穗,你明白地縛靈的意思嗎?】
【……?】
【有種地縛靈被稱為屋神,他們守護家宅安寧。不過這種守護常常消耗自己的力量,蠢貨,懂了沒?】
楚穗勾起唇。
啊,原來是這樣啊。
幸村入院了。
聽幸村父母說,似乎很嚴重,嚴重到手術的成功率很低很低。
然而幸村還是決定做手術,因為做的話便有成功的可能,不做確實一點希望也沒有。
聽到這個消息時楚穗正坐在陽臺上抬頭看天空,這里到底不是他的地盤,沒有桂花樹讓楚穗很憂郁。
щщщ ¤tt kan ¤CΟ
他已經十來年沒有喝桂花酒了!
皇來琴發出低沉的聲音似乎在安慰他,楚穗安撫的摸摸,笑了起來。
“皇來,還有燈火,彗蝕,你們也覺得這里太無聊了吧?”
“太安靜了,太平和了。到底……”
“不適合我啊。”
他把皇來琴和雙劍背到身后,捏著鼻梁感應幸村的靈魂——鬼屋事件后,他記下了幸村的靈魂的波動,這時正好派上用場。
既然幸村你想活下去,那么我便讓你活下去。
反正,這是屋神該做的不是嗎?
幸村做了個夢。
夢中世界一片白茫茫,他迷迷糊糊的走著,只覺得前方有聲音在呼喚自己。
然而一個冰冷的手拉住他的手腕,他回頭,看見男人微笑的臉。
“精市,不可以在走了哦。”
他茫然的看著他,覺得有點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前方的呼喚變得急促,幸村想要掙開對方的手,卻怎么也沒用。
男人一把拽住他,便是往回走,直到一個門前,他微笑著讓他推開那個門。
“快回去吧,你的父母,你的朋友,都在等著你。”
……什么?
他遲疑的伸出手,搭在那扇門上,遠方的聲音尖銳起來,幸村回頭,看見黑色的繩索狠狠撲過來。
“快走!”
男人一把把他推進門里,視線的最后,是那個繩索束縛住男人。
……楚穗!
幸村的手術很成功,雖然中途出現危險,但那個少年還是挺了過來。
當幸村出院后,真田弦一郎去看他,卻見少年坐在庭院里,眼里臉上都是深深,深深的落寞。
“怎么了?”
他問,幸村恍若驚醒,然后搖了搖頭。
“沒事。”
他的笑容里多出幾絲苦澀。
沒事。
只是,有個很好很好的朋友,離開了……
幸村想起手術中的那個夢,要不是楚穗推開他,那么現在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而現在……
那個總是微笑的男人,卻代替他,離開了。
“楚穗……”
他握緊手中紅色的劍穗。
眼里有液體在打轉,最終,還是滴在那抹艷色上。
【本世界結束】
【任務:“咒怨之解”完成,獎勵三千】
【任務:“地縛靈”完成,獎勵五千】
【基礎積分一千】
【上次積分:負六萬整】
【目前積分:負五萬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