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有誰握住了自己的手。
并不溫柔, 簡直就是掠奪式的粗暴緊握。
但……那是非常非常懷念的感覺。
楚穗想睜開眼,卻怎么都無法,仿佛身處一個粘稠的空間, 他所有的行動都被定固了。
……這是怎么回事?
似乎自來到這個世界后, 便一直都是出于意外之中。
脫離掌控。
難道主神又暗下黑手?
把黑鍋全扣在主神身上, 他迷迷糊糊的想著, 下意識回握, 然后,便不想放開。
請等一等吧,等我醒來……
讓我看看, 你是誰呢?
白蘭很苦惱。
最近的事情很多啊。
先是十年前的彭格列成員到來,再是和一直偽裝的六道骸撕開假面, 小正也背叛了呢。之后的選擇戰雖然勝利, 可是讓彭格列們逃走了。嘛, 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有點不爽啊~
“白蘭大人。人送到了。”
下屬敲門, 帶著一個面目包裹在白色長袍下的人。白蘭吞了顆棉花糖,揚聲喚他進來。
白袍人隨著帶領他的人而亦步亦趨的走來,白蘭揮退下屬,然后揭開那袍帽——黑發的年輕男子神色清冷,面容極盛有種讓人驚艷的感覺, 然而雙眼空洞沒有生氣, 讓他清雅的外表大打折扣。白蘭讓他伸出手, 修長蒼白的手指帶著偽造的瑪雷指環, 暗紫的火炎燃起, 卻并不旺盛。白蘭捏著他的手指,有些苦惱。
“楚桑又擺了我一道呢。阿勒阿勒, 我可是真的很想看到楚桑作為最后的壓軸出場呢。”
他失望的看著那火炎,比起普通人算是好但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恍然想起在平行世界中看到的那幕:晶瑩的冰華層層疊疊,鋪天蓋地蔓延開折射著冷冽的光澤,寒氣透骨就算用火焰抵抗也免不了那種寒冷,然而這還是在楚穗完全不在意的情況下散發的。若是全力,是否可以將一切都凍住?
真的,真的,很想看到啊。
可是為什么不能呢?被控制后的楚穗,完全沒有控冰的能力,至多能點燃火焰。白蘭手下用力,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深深的印子。然而名為楚穗的人偶依然無聲無息的看著他,因為操縱者沒有下達指令而分外僵硬。
這只是人偶,沒有靈魂,沒有自我。
而他的靈魂……
只有漠然注視著一切的主神知道他在哪里。
回到十年前,在并盛神社的門口,澤田綱吉正在嬰兒殺手里包恩的指導下伸出戴著彭格列指環的手,他的背后尤尼正默默祈禱,借住奶嘴的力量喚醒那些沉睡在指環中的意志。
——她便是楚穗苦苦尋求的媒介。
在奶嘴的微光下,指環悄然點燃,伴隨著一點橘色暖光,和澤田綱吉分外相似但更有種高遠魄力的男子出現,橘色短發與雙眸,那種明亮色彩并不刺眼反而非常暖融。在里包恩的解釋下,大家這才明白,這個人,竟是彭格列初代Giotto。
Giotto掃視著十代的守護者們,是歷史的奇跡嗎?這些守護者和初代成員分外相似,實現最后定在自己的繼承人上,傳自安雅的棕發棕眸讓他心頭一軟。
真像啊。
他頓了頓,抹去那些回溯的記憶。說出時代與他的守護者們的弱點——沒有繼承真正的彭格列力量,而繼承的方法……
“只有讓初代的彭格列家族成員認同你們為真正的BOSS真正的守護著的話,那就能得以繼承彭格列的力量吧。”
“彭格列力量?”
“要怎么做我們才能被人同為真正的守護者?”
心急的守護者問出聲,他淡漠的回答。
“要如何體現作為守護者的使命,是否有所覺悟——而這些,關系著一切。”
他在火光中消失。
獨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里包恩將彩虹之子們安排為家庭教師,并囑咐他們守護者們會在晚上出現,并在第二日結束之前完成他們的考核——是繼承,還是否認。
一切,都要靠他們自己努力了。
深的夜,云雀恭彌坐在學校接待室里批改文件,瑩紫火光浮現,然后黑色風衣的金發男子出現。
“我是初代云之守護者,阿諾德。”
云雀不耐的冷聲回復他。
“十世的守護者什么的都無所謂,我毫無興趣。我不記得我成為了什么守護者。”
這種無所顧忌冷淡撇開的話語讓初代云守微微頷首,果然是“云”啊……不過更像是還沒有脫離少年期的孩子。
任性的過分。
“你強還是弱?”
“很強。”
斬釘截鐵的回答,幾乎不帶一絲猶豫,云守的傲氣與自信盡顯無遺。云雀黑色的鳳眼里是戰意浮現,卻見那個男人淡漠的繼續說道。
“但我不打算和你這種小孩交手。”
火光升起,他的身影消散。被蔑視了的云雀冷哼一聲,收回浮萍拐。
嘖,真是無趣。
而在密林之中,初代的守護者們正在碰頭。阿諾德并沒有來,Giotto想了想循著火炎的力量去找他。
向來獨來獨往的云守安靜的站在并盛中學的陽臺上,他的手側是一個黑發男人靜靜沉睡。
“這是?”
他皺起眉,那張臉……怎么看都和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身上散發著微光,分明不是個活人。
“楚穗。”
阿諾德回答,毫不猶豫踢了一下靠著他沉睡的人,Giotto嘴角一抽,決定對他的行為全當沒看見。
“你在哪找到他的?”
Giotto并不懷疑云守的話,阿諾德是絕不會把別人認錯為楚穗的。阿諾德聞言冷笑了一下,撫著手上的指環別有深意。
“云之指環。”
他所寄居的云之指環,某一日突然丟進來一個家伙,阿諾德正打算銬殺,卻發現是楚穗——他不明白緣由,偏巧這家伙又一直在睡,只好隨身帶著以防丟失。
Giotto和他聊了幾句后便離開了,他無趣的打量著學校,那個小孩還在學校里似乎打算半步不離?
心里覺得不耐,可是又必須進行考核,他低頭戳了戳男人的臉,因為睡得很死,所以一點反應也沒有。再度感覺無趣的時候他敏銳感覺有人靠近,紫色火炎頓時化作實體丟了出去。
“KUFUFUFU,云守還是這么暴力啊。”
躲過這一擊的鳳梨頭少年笑瞇瞇的道,眼神若有若無落在那個沉睡的男人身上。莫名感到不爽,阿諾德冷著臉決定還是把這個陰魂不散的幻術師干掉好了——不過他還沒有付出行動,靠在腿上的人微微一動,他低頭正好對上那雙茫然的黑瞳。
“啊……阿諾德?”
楚穗覺得頭很疼。
睜開眼,視線模糊不清,主神冰冷的聲音傳入。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敢弄丟我給你的身體?看來你很喜歡靈體生活啊——那么在你回到身體前,就這么過吧。】
……主神,你在傲嬌嗎?
不過楚穗無暇吐槽主神,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容顏上,淡金發絲,淺藍眼眸,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淡漠,雖然有點看不清楚,但他絕不會認錯,那是他刻骨銘記永生不會忘記的人……
阿諾德。
巨大的喜悅混著酸楚涌上,他想要確認是否是幻境,然而身體使不上勁,那是主神給予的懲罰。
有力的手拉起他,然后靠在并不溫暖的胸膛上,楚穗迷迷糊糊的看到對面的鳳梨頭撇了下嘴,下意識撲了過去。
“死鳳梨頭!”
猶記得身為二頭身時被捏臉的恥辱,楚穗意圖報仇,可是阿諾德一拉便讓他無法邁出步子,身體又虛弱的很,一拽之下差點摔倒地上。
“怎么這么弱?”
云守大人不悅的說,覺得這樣的楚穗實在丟人,楚穗別開臉,悶聲回答。
“那真不好意思啊,我這么弱。”
這樣弱的我,你一定很看不上吧?
“你在生氣?”
對楚穗不對勁的態度感到疑惑,阿諾德把戀人的臉扳正,楚穗看著對方眼底的憂慮,無奈的笑了——自己到底在別扭什么啊。
“我沒有生氣。”
他沒一會兒又抿著唇,神色是千百年來慣來的冷冽,沒有一絲溫軟。然而阿諾德并不覺得怪異,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拉下他的臉,在淺色薄唇上落下一吻。
楚穗頓時破功,無奈又好笑,臉上帶著縱容。“你做什么啊!”
“吻你啊。”
云守大人一點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看神色似乎還想做什么,楚穗一瞥旁邊一臉“我旁觀不用管我”的六道骸,冰柱凝起,將幻象打散。
“你不去看庫洛姆?初代霧守可不是什么善待小孩的家伙。”
“KUFUFUFU,你在擔心庫洛姆嗎?我知道嘛,你喜歡軟軟的可愛的女孩對么?”
狡詐的鳳梨把話頂回去,然后跑路,楚穗恨恨的將指尖的冰消散,然后一臉無辜的回頭看阿諾德。
“剛才忘了說,現在補上……我回來了,阿諾德。”
云守對他可恥的賣萌行為沒有絲毫表示,只不過拉住楚穗的手腕不著痕跡的禁錮住他的行動。
“阿諾德你干什么……唔。”
因為主神懲罰而有點遲鈍,但實際面對他家BOSS永遠都很遲鈍的楚穗后知后覺,然后發現自己掙不開了——見鬼的力氣問題。
“閉嘴。”
這是行動大過言語的初云大人。
云雀推開門,兩個群聚看書的學生頓時驚慌失措,以逃命的速度跑路。云雀無趣的看著他們離開,鳳眼一瞇,回頭,那個初代云守在火光中出現。
“等你好久了。”
浮萍拐出手,他擺好戰斗姿勢。阿諾德閉了下眼,說著和淡漠表情不相符的話。
“你如此貿然斷定,我會很傷腦筋的。”
……一點看不出你傷腦筋了好吧。
“我不打算和你交手。”
一如昨晚的話,云雀有點生氣,沖上去打算咬殺,阿諾德閃避,居高臨下看著后輩。
“這種程度根本無法讓我心生興趣。”
云雀這回是真的惱了。
上面的家伙神色不變,話鋒一轉說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況且就算說我是初代彭格列家族成員,可我卻討厭從屬。”
“但我是否會給予你云之守護者的繼承,得要有我情字確認后才能決定。”
“不過為此我也不打算和你交手。”
——這是在撇清關系嗎?嘴上死硬不愿承認云守身份,可還要固執的親自決定是否給予繼承,站在暗處無人可見的楚穗撇撇嘴,覺得阿諾德實在是無藥可救了。
別扭到死說的就是這個家伙。
因為初代云守的話語而喪失興趣的云雀掉頭就走,阿諾德看著任性的后輩,掏出懷表看了看。
沒辦法。
他輕嘆,揚聲對云雀下達最后通牒。
“我事先告訴你,只要你以某種形式讓我見識到你身為云之守護者的存在價值的話,那我就認同你的繼承。”
云雀微微一頓后還是漫不經心的離開了。
“方式就交給你自己決定了。”
“只是,請僅限在今日之內。”
因為時間真的不多了。
紫色火炎燃燒,阿諾德的身影消失,楚穗領子一緊,然后被云守大人以拎的姿勢輕松丟到肩上。
……喂不要用抗啊。
頭朝下的楚穗無力反抗,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唔,好難受。
因為阿諾德見鬼的固執,楚穗不得不和他默默關注那位云雀,或許是一直追逐的人終于找到,他向來繃得緊緊的神經一下子就放松了,再加上主神懲治幾乎無時無刻不想睡。不知不覺趴在阿諾德的背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醒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楚穗下意識揮拳,Giotto輕輕松松擋住,臉上帶著無奈的笑。
“你還是老樣子啊。一點也不給我面子。”
“哼,拐我妹妹的家伙我干什么要給他面子?”
永遠對妹夫不爽恨不得人道毀滅才好,楚穗移開視線,他坐在并盛中學的樓頂,朝下望去,視線還是有點模糊看不清楚。
看來要快點找回身體了。
不過那似乎落在十年后白蘭的手上吧?已經弄清楚混亂時間軸的楚穗有些困擾,十年……主神給予的時限可沒有那么寬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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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看,也就在這段日子內,便要離開了。
離開……
他看向身側的人,那張側臉一如記憶中那么美好,察覺到楚穗的視線,他瞥了一眼,突然消失。
然后出現在樓下。
大約……是在給予認可?
他猜測,不過似乎沒說幾句,那位年少的云守就擺出戰斗姿勢,旁邊的澤田綱吉都快被他嚇死了,一幫人沖過去阻攔,生怕好不容易落實下來的繼承又打了水漂。
“噗。”
忍不住笑出聲,他看向Giotto,對方依然表情冷靜,可眼里還是有著笑意。
“真是有趣。嘛,果然還是孩子么?”
“還是孩子啊。”
Giotto意味不明的感嘆,楚穗湊過去搭在他的肩上,突然就有種歲月催人老的感覺:“說實話,你那位后代和你長得真像啊,我每次看都有種看到你的感覺,他現在雖然因為年歲和閱歷而稍顯稚嫩,但很多方面都和你很像哦。”
“是嗎?”
Giotto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抽空看了眼下面,繼承已經結束了。
他稍微往后退了那么點。
“比如……”
楚穗話還沒說完,就又被拎了領子,剛被同伴戳中中二本質的阿諾德明顯不爽,冷著臉拖著楚穗離開。
“喂!”
“閉嘴。”
再度被扛麻袋姿勢放倒的楚穗表情無辜,自己招誰惹誰了。
后面是霧的繼承,斯佩多一如既往走反派路線,楚穗沒跟去看,窩在外頭打哈欠——有六道骸,應該不會出問題。
對友人抱有信任,楚穗瞇著眼靠在樹上裝死,想起繼承今天便要結束,他轉過頭問阿諾德:“繼承結束……你回哪邊?”
“當然是指環里。”
“哦……那難道要我到云雀家當幽靈?”
“你跟我一起。”
“咦?”
對自己曾在云之指環里一點記憶也沒有,楚穗對阿諾德的答案很驚訝,阿諾德撇了他一眼,不打算解釋。
看他那副蠢樣子,就知道他什么都不明白了。
眼見對方不打算說明,楚穗也不好問,只好在心頭呼叫主神,主神冷哼一聲先是說什么“見到老情人連智商都縮水了果然是凡人”之類的話,然后才在一籮筐的廢話中加了那么兩句解釋。楚穗耐著性子聽他講,挑挑揀揀出有用的東西。
原來是被吸進云之指環所以才和阿諾德相遇的啊……
覺得萬分好運【主神:你之前還覺得背運罵我的!】,楚穗瞇著眼笑,看到阿諾德清冷的側臉忍不住湊過去親一下,然后和他肩并肩遙看被紫色光芒包裹住的黑曜中學。
這樣的日子,好喜歡。
如果可以永遠這樣該多好。
永遠……
他臉上流露出惆悵。不過在阿諾德轉過視線的時候又恢復了溫潤的笑意。
“阿諾德。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啊。”
已經不知道這還不是愛,只能說喜歡。漫長時光早已磨掉他大多數感情,可是他對他的心情從未變過,真想就這么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說這么做什么?”
對楚穗的告白全盤皆收,并且一點沒有尷尬之類的表情,阿諾德完全是理所當然的樣子,楚穗揚起嘴角,覺得即使過了這么久這個人還是從未變過。
從未變過……
那真是太好了。
“不為什么,只是想說而已。”
他笑著,平復那些復雜的情緒。
不去想,不愿想,那些有關分離的事情。
腦海放空,他只需要享受這些溫暖的時光便可以了。
享受這最后的,暖意。